金渡急冲冲地往家里跑,风把耳边的碎发吹得飞扬起来。
“崽!”路过小区门口,爸爸眼疾手快给她捞回来,而后一件暖烘烘的羽绒服便裹了上来,“跑这么急别摔着。”
“你大晚上出来干什么?”金渡讶然。
“来接你啊。”爸爸接过金渡手里的书包,提在手上颠了颠,沉甸甸的,“怎么背这么多书?”
“你们待在家里就好了。”金渡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默了一会才道,“我又不是小孩子了……”
“大晚上天黑,你妈烧好饭了,汤还在炖,萝卜排骨,买的黑猪肉,还加了玉米。”金长醉怕刺激到金渡,没敢提晚上校门口发生的事情,高大的身影在前面走,大道两旁的路灯把他的影子拉到金渡脚下,“下雪了,冷不冷,怎么不叫我去接你?”
“没事,不用。”
金长醉一怔,很久没见到女儿这么言简意赅了。
两人顺着昏黄的路灯往家里走,金渡心里在盘算着怎么把法宝不着痕迹地交给家里的事,父女俩一时间陷入了沉默。
小路两旁的常青树叶子被雪压弯,地面有化成水的积雪,人一踩上去就发出嘎吱的声响。
“最近读书累不累?”金长醉没话找话。
“还好……”
事实上最近每天白天上学,晚上修炼。
法宝,神通,符咒,阵法,丹药,哪一样都要花巨额的时间去准备。
白塔未至,整个世界受到天道法则禁锢,灵气稀薄,花费的时间精力更是呈几何倍数上升。
金渡近乎每天都在二十四小时连轴转。
就像她说的那样,没有上三休四已经很给面子了。
金渡垂眸,抬手轻轻抚了抚围巾。
金长醉有些心疼,他最近每天早上都能看到平时从不化妆的女儿用粉去遮黑眼圈。
但金渡不想让他们担心,他也就不问。
“不用太累的,爸妈还没老,你别着急,不用给自己太大压力。”金长醉发丝在光下显得有些斑驳,但他依然撑着坚实的臂膀,遮挡在金渡的头上,一如当年,“长大不是一蹴而就的,家里也不需要你挣钱养家,考不好也没事,读累了就休息会,爸妈都在。”
金渡已经很努力地在扮演小时候的自己了,金长醉和游载酒却早就发现了她的异常。
他们不知道压力的源头来自于哪,但悄悄伴她左右确保出事能第一时间搭把手。
“嗯,你们都在。”金渡蓦然红了眼眶,努力扬起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来,一个猛子扎进爸爸的怀里,搂住他的肩膀。
末世人吃人,屈于人下只能谄媚着求一条生路,久居人上,只能看见一张张惶恐的脸,尔虞我诈兄弟阋墙易子而食司空见惯。
自爸妈死后,就再也没有人,心疼过她了。
成神这条路,她上辈子,一个人走了整整十五年。
从不值一文的无名小卒,到站在千万人头顶,她一个人,为了活下去,孤独地走了十五年。
“我好想你们。”金渡死死搂住爸爸的身体,她已然长大,接近一米七五的个头,臂展足够把爸爸护在怀里,严防死守,“老爸,我好累啊。我真的好累啊。”
“欸,你这孩子,今天怎么了?”肩膀传来大力,后背被死死压住,像是想要把人印在自己的骨血里,永远不分离。
父女俩已经很久没有这么亲密的互动了,中年男人一时间有些手足无措,张开了双臂,拎着包的手在空中晃了晃,最后无助地拍了拍女儿后背,“回家吧,回家吃饭,吃过饭好好睡一觉。”
“最近发生什么事了吗?有事要跟爸妈说,知道吗?爸妈永远是你的后盾。”父女俩一前一后往家走,金长醉握着金渡的手,眼里尽是担心。
“没事,都很好。”金渡说,“你别瞎想,有事我会跟你们说的。”
“回家吧,我想喝老妈炖的排骨汤了。”
两个人影,一高一矮,一壮一瘦,并肩往家走去。
三楼灯火通明,窗外的排气扇呼啦啦扇着,楼下都能闻到妈妈烧的糖醋排骨的香味。
“学习也别担心,按部就班地来,它决定不了你的一生。”
“嗯。”
“一步一步走,别急。你看你爸当年,不也是一步步从农村里走出来的吗。”
“嗯。”
“别想太多。”
“嗯。”
“就算失败了,也没关系。”
“嗯。”
“回家。”
“嗯,回家吃饭。”
钥匙还没捅进锁眼,周茗就从屋内把门拉开了。
白胖子正坐在沙发上,抓着一把瓜子嗑,津津有味地看着电视上正在放着的《宋代足球小将》。
“哟~金姐,你回来啦~”白胖子在金家待得很开心,面色红润地挥了挥手就当作打完了招呼,颇为自在。
直到看到金渡身后的金长醉,才颇有些尴尬地收回了自己躺得四仰八叉的身体,讪讪起身问了个好。
游载酒从厨房里出来,一双眼睛红红的明显是哭过。
金渡一看就知道周茗肯定把事情从头到尾都跟爸妈说了。
但家里没人提这事,生怕金渡情绪不对,都小心翼翼的。
游载酒把手在围裙上擦干,“回来啦!吃饭!”
而后游载酒跟金长醉对视一眼。
怎么样?
刺激不小,哭了。
啊?哭了?
嗯,抱着我哭的。
两人背着金渡动手比划。
金渡去给他们盛饭,只当没看见。
吃饭的时候,也就聊点天南海北的事,小胖跟没吃过饱饭一样,埋头狂吃,等所有人都停下筷子,干脆抱着盘子风卷残云,一边伸出拇指呱呱夸赞,“游姨,你做的真好吃。”
洗盘子的活今天被周茗接下了,胖子在旁边打下手,金渡吃完饭便回了房。
金长醉和游载酒像游魂一样跟在她身后。
“干嘛?你俩今天怎么了?什么都不干,眼睛黏在我身上。”金渡无语,猛地拉开房门。
不出意外,金游俩人一前一后趴在门上,差点摔了个大马趴。
“嘿嘿……”俩人爬起来也不说话,只是讪笑,“噢,我衣服还没晒……”
“你还没晒呢,我来给你搭把手。”
金渡扫了眼墙上的钟:“大晚上晒什么衣服?”
“嘿嘿,这不是怕你今天晚上,受到刺激太大,所以有点担心么……”
“真没事。”
“那就好。”金游俩人对视一眼,明显不信。
“就是那个开枪的警官,实在太过分了。知道那女人手上有人质,还用榴霰弹,钢珠四蹿,差点崩到我脸上。”金渡换了一种说法,让这俩人有事可做。
事实上,如果不是金渡手动用灵力微调了钢珠的运动轨迹,那一片要死不少人。
“榴霰弹?”金长醉当即眉头一皱,他当过兵,年轻时救过警察局局长一条命,此刻为了小孩老脸也不要了,摁开手机就去阳台上打电话去了。
“欸,老顾啊,诶呀诶呀好久不见!”
“你们局里有一个小伙子啊,一次简简单单的治安行动居然用榴霰弹击毙犯人,那犯人手里可还有人质呢!”
“对,人质是我女儿,这都高三了,昨天血浆崩了小孩一脸啊,听说脑花都出来了,我都愁死了。”
“小孩情绪?”金长醉往客厅看了一眼。
金渡正对着果盘挑挑拣拣,而后端了一小碗车厘子屁颠屁颠回了卧室。
“不行啊,整个人眼神直掉了,木了一样,失了魂啊。寒窗苦读十二年,怎么就发生这种事了?你也有小孩,你也能懂这心情……”
“对!严惩!必须严惩!”
“警号啊?”
“A3251,对,A3251,周茗记着呢,记错?不会记错。这可是崇阳市中考第一,数赛金牌。欸对,你可得好好治治他。”
“噢,A3251是顾遂是吧?”
“就算是你家小孩,他也不能这样啊。”
“登门道歉……”
“那得看我女儿原不原谅他了,你们先来吧,明天有空吗?有空就明早来吧。好,好。”金长醉面无表情地摁断电话,“妈的,二代。养废了的,怪不得这么嚣张。”
过了半分钟,金长醉塞了张小纸条进来,粉色的便签上面是游载酒的字,大致就是谴责顾遂的行为,把人臭骂一通,问她明天早上让人上门道歉行不行。
“可以不上学吗?”金渡用铅笔在上面加一行字,递出去。
“包的。”游载酒画了个Ok的手势。
“妈咪你最好了~”
其实顾遂来不来都无所谓,但爸妈要给她找场子,她也高兴。
好不容易屋外才回归正常的氛围,游载酒去给白胖子打地铺,周茗闷头在卧室里不知道干些什么,金长醉抱着《儿童心理学》在苦思冥想。
半夜,金渡反锁房门,将连环画、小人书、斗兽棋、跳跳糖依次安放于卧室的东南西北四角。
而后将那四枚新得的“东南西北”,轻轻置入地上圆圈中央,四方成列,中心为点,似阵似图。
“唵,摩诃般若波罗蜜,光影俱寂,五蕴皆空。”
“若我愿诚,诸天共鉴;若我念真,万法皆归。”
“白塔镇世,净域明光。唵、阿、吽——启!”
双手于胸前交叠结印,指尖交错如莲,金渡气息静止,神色肃然,口中低颂,音若钟鸣。
一掌叩地,指尖溢血,一滴血珠坠入圈心,仿若镜面落水,荡开涟漪。
接着,层层波澜从圆心荡漾而出,一圈连着一圈,生生不息。虚空之塔浮空而现,少女步步生莲往塔内走去。
高塔穹顶透出微弱天光,塔顶雾气凝结盘桓不散。整座塔沉在梅雨的暗色里,像是久无人至的空庙,潮湿而沉寂。
塔呈回字形架构,中空如井。
地面积水倒映着两侧无人的商店招牌上的霓虹灯光,四面八方皆是青黑色的砖石,一道道门窗彼此相对。偶有黑色列车悄无声息地穿行于狭窄的楼宇缝隙间,唯有红灯亮着,像是血中捞出的光。
金渡凌空立于回形正中,面前是一尊高近百米的青铜佛像,头戴五佛宝冠,盘坐在雾中。
宝冠之上雕有五座微缩佛龛,火焰与莲花环绕其间。五佛闭目无言,潮雾凝于睫毛,滴落成锈色水痕,一道道淌满袍襟,漫至莲座边缘。整座冠冕缓缓逆时针旋转,青白两色的密宗丝缦无风自起。
宝象庄严,一双红目微垂,背后千手轮转,每一只手指都扣着念珠或法器,那双合什的手上却套着铁镣,沉沉地垂着,胸口裂着一道黑洞,深不见底,时而有两具嶙峋白骨浮出,骨缝间钻出一条条漆黑的蛇。
蛇无目,却张着一只似眼非眼的口,血红而圆,在白塔之中游曳穿行,沿途划出一道道细碎而破碎的涟漪。
金渡落在佛像肩膀上,白色的云雾缠绕在她身周,方一进塔,整个人通体的气度就变了。
煞气护体,目若朗星,运筹帷幄,不怒自威,在这个属于自己的绝对领域里,不再需要任何遮掩。
葱白如玉的指尖在空气中微微滑动,佛像背后的千手便也跟着轮转。
每只掌心都托着法宝,哪怕单一个拿出去都能搅动一番血风腥雨。
只是法宝并不凝实,气息微弱,只像是实物折射出来的投影。
找到了。
001号法器——观相罗盘。
金渡将扁圆如卧莲的罗盘自千手上取下,轻轻拍了拍莲台中心闭合的佛眼,钨铜色的外壳上咒文与火焰瞬间亮出岩浆般的红,内外八层莲瓣自外向内逐层舒展,而后层层缓慢旋转。
指尖在莲蕊上轻点,沉在睡梦中的游载酒突然莲花与火焰的红色符文笼罩。
……
我是谁?
我在哪?
游载酒低头,脚下踩着一滩水洼,里面倒映着各色的广告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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