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朝堂之上。
当今皇帝沈晋呈懒懒的斜倚在龙椅上,眉宇间难掩疲惫之色,他看了眼堂下的文武百官,揉了揉隐隐作痛的额头。
已经半个多月了,这群老头子们来来回回就是那几句话,选太子,选太子,朕不过才四十出头,哪里就这么急着立太子了!
“好了好了,立太子一事,朕还需要深思熟虑,众位爱卿,可还有别的事要奏?”
殿中一时寂然,阮量盛看了眼他们,长出一大口气,由于太过紧张,迈出队列时不小心踩到衣摆,直接栽了出来!
“诶呀”一声,堂堂左丞相就这样趴到了地上,满朝文武齐刷刷的转过头,沈晋呈也才注意到他,心中一阵意外,随即笑出了声。
“今儿这太阳莫不是打西边升起来的,阮爱卿居然来上朝了!”
此言一出,满堂哄笑,唯有队首的魏青云魏丞相依旧板着张脸,暗自警惕,他深知阮量盛的性子,整日游手好闲,又无法无天,不知道他今天突然上朝,又是要搞什么莫名其妙的事。
阮量盛从地上爬起来,正了正官帽,朝皇上行了一礼:“臣殿前失仪,请皇上恕罪。”
“罢了罢了,天天告病在家的人,身子那么弱,没把你摔坏朕就万幸了!”沈晋呈的心情一时也轻松了些,笑着关心他道:“朕怎么听说爱卿前些日子在街上和一个赶马车的打起来了,还把头给撞破了,如今怎样?伤可好些了?”
这事居然都传到宫里来了!
大臣们又是一阵偷笑,绕是阮量盛脸皮再厚,也不免有些不好意思,低头笑笑,回答道:“多谢陛下关心,只是受了些皮外伤而已,如今已无大碍。”
“无碍就好。”沈晋呈点点头,随及又故作嫌弃的嘱咐他:“这次吃了亏,以后就要长点记性,堂堂一品大臣别总跟个市井泼皮似的到处打架,你说你打赢了倒也罢,居然让个莽夫把头给打破了,害得朕都要跟着你丢脸!”
朝堂之上又是一阵哄笑,连魏青云都忍不住低下头扬起了嘴角,阮量盛这个老小子啊,打小就爱胡闹,丢人现眼更是常事,如今都这把年纪了,居然还改不了这个毛病。
笑也笑够了,该言归正传了,沈晋呈问道:“爱卿今日上朝,定是有什么要事奏本吧?”
阮量盛当即拱手:“臣确有本奏。”
“讲。”
方才的调笑让气氛松快了些,阮量盛定了定神,试探着开口:“启禀皇上,九皇子他……”
话音刚落,满朝文武皆静了下来,沈晋呈收敛了笑意,魏青云侧目而视,沛国公郑衡缓缓转过头,一时间所有人的目光视线尽数落在了阮量盛身上。
他早就料到会是这样,可真到了身临其境的时候,还是不免有些忐忑,余光扫过群臣神色,阮量盛暗叹口气,事已至此,后悔也是没用了,说就说吧,大不了挨皇上一顿骂,难道还能为了这点小事斩了他不成?
“启禀皇上,九皇子今年也有九岁了,早就过了读书的年纪,皇上是不是该考虑一下,准许九皇子进崇文馆与众位皇子和世家子弟一同学习?”
两侧的文武大臣一时间议论纷纷,这九皇子可是罪妃之子,向来不得皇上宠爱,又得罪着魏丞相,这阮丞相与他无亲无故,居然会为他求情,这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吗?
沈晋呈迟迟没有回应,目光沉沉地审视着阮量盛,半晌方才叹道:“算算年份,他也确实到了该读书的年纪。”
皇上这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又是引来一阵的窃窃私语,郑衡倒是不急,反而看热闹似的瞥了眼魏青云,可想而知,魏青云的脸色已经难看到了极点,郑衡一时心情大好,反而开始期待接下来的好戏。
魏青云暗自握紧了拳头,面上却不露分毫,只微微侧首向礼部尚书王坤陈递了个眼色。
礼部负责着全国的礼仪,祭祀,科举,外交,学校等各项事宜,包括皇子上学堂一事,礼部尚书王坤陈更是早早的入了魏青云一派,此刻瞬间授意站了出来。
“皇上,老臣以为不妥,九皇子乃罪妃所出,按礼制本不该与众皇子同堂就学,更何况九皇子宫内的太监们皆言,九皇子性情孤僻,举止异于常人,恐怕难与众学子和睦相处。”
阮量盛早就料到会有此一驳,目光如箭直刺魏青云,魏青云也转动眼珠看向他,四目相接,似天雷勾动地火,谁也不肯让谁!
阮量盛眉头紧锁,他深知魏青云因淑妃之事对九皇子恨之入骨,必会百般阻挠。虽说二人同为丞相,但自己向来不问朝政,不过空占着左相之位,白吃俸禄罢了。
而魏青云却是在朝中势力颇大,党羽遍布朝野,若再争执下去,只怕要树敌无数!
好在阮量盛也是个不怕事儿的主儿,何况已经答应了儿子要办成此事,就必须得尽力去办才行。
阮量盛再次拱手,沉声道:“皇上,这九皇子毕竟身为皇子,如若不识字,传至外界,恐怕也不太合适。”
“识字简单,何必非要到崇文馆?”王坤陈冷冷回应。
这话可正中下怀,阮量盛目光一凛,佯装恼怒,厉声道:“怕不是我听错了,王大人这话怎么像是在故意针对九皇子?”
王坤陈脸色一变,慌忙辩解:“阮丞相这话未免太重了,老臣也只是为其他学子着想,岂能让所有学子迁就九皇子一个人!”
索性局势正按阮量盛预想的方向发展,眼看时机也差不多了,阮量盛转身朝皇上一拜,故作退一步的无奈样子:“王大人的话也有道理,既然九皇子孤僻,难和众人相处,那皇上不妨选一合适之人去单独教导九皇子。”
沈晋呈眼里闪过一丝稍纵即逝的惊讶,魏青云也是微微一惊,猛然反应过来早就中了阮量盛的圈套!
诱敌深入!请君入瓮!
这可是阮量盛的看家本事!
王坤陈也不是个笨人,立刻反应过来,阴阳怪气地说:“本朝自来除了太子以外,还没有哪位皇子能劳驾丞相上奏来举荐老师,阮丞相如此偏袒九皇子,老臣可是有些不明白了。”
议论声再次响起,大臣们纷纷感到奇怪,谁都知道近日选太子这事正热闹着,阮丞相处处为九皇子说情,莫不是打算选择九皇子?
不能吧…
眼看着就要被逼到绝路,阮量盛反倒从容起来,索性耍起了好久没耍过的赖皮:“这也不行,那也不行,王大人这还不是在针对九皇子,不想让他上学!”
王坤陈也气得吹胡子瞪眼,指着他怒斥:“你!你休要胡言乱语!皇子入学乃是大事,王某身居礼部尚书一职,自然是要问个清楚!何来针对一说!”
阮量盛不甘示弱:“好,既然王大人这般明事理,不如就由你安排,你来说该怎么办才好?怎么做才会令你满意!”
“什么叫令我满意?”王坤陈吓了一跳:“阮大人说话可要注意,皇上就坐在上边,你这要是把王某置于何地!”
“哼!王大人也知道皇上就坐在上边,那皇上还没开口,就有你说话的份?什么时候这天底下还成了你做主了,你说不合适就不合适?”
王坤陈吵不过他,气得脸色铁青,只能大声喊叫:“你!你你你你欺人太甚!”
阮量盛可不吃这一套,喊得比他还要大声:“我我我我怎么欺人太甚,明明就是你一直在步步紧逼!你自找的!你活该!你…”
“行了!”
头顶一声怒喝,殿内众人皆吓了一跳,沈晋呈严声呵斥:“堂堂一品重臣吵成这样成何体统!你们干脆出去打一架!谁打赢了谁再回来接着说!”
俩人慌忙低头,不敢言语了。
沈晋呈揉着更疼了的头,无奈道:“既然两位爱卿都言之有理,那就各退一步,就依阮爱卿所言,随便找人去教导他便是。“
皇上都开口了,王坤陈只好悻悻闭嘴,而阮量盛达到目的,得意的抬起下巴,就是感觉有些不过瘾,当今世上论吵架他可还没输给过谁!
沈晋呈看了眼他们,叹道:“既然是阮爱卿提议的,那你可有人选啊?”
阮量盛还未开口,王坤陈不甘心的抢过话茬:“若要识字,我大周识字之人遍地皆是!”
“皇子的老师岂能马虎?”阮量盛不依。
王坤陈冷眼看他:“难不成还非要劳驾阮大人亲自教授?”
眼见二人又要争执,沈晋呈一掌拍在案上:“行了,吵吵闹闹的吵得朕头都疼了!”
阮量盛上前一步:“禀陛下,老臣有一犬子,名叫喻之,今年十七岁,现下正在崇文馆的藏书阁校勘典籍,虽学识浅薄,但也读过几年书,不如让他去教导九皇子?”
大臣们不免又是一惊,郑衡察觉到不对劲,魏青云也投来疑惑的目光,沈晋呈微微皱眉:“喻之啊,朕记得当年赐他学士官位,他却执意要去藏书阁,怎么如今又改主意了?”
阮量盛回道:“犬子愚钝,无法替皇上排忧解难,他只说是年纪轻轻不该闲着,可如今要读的书也读完了,所以想找点别的事情做做。”
沈晋呈闻言失笑:“你一个老古怪就够让朕头疼了,现在又多了个小古怪,当真是虎父无犬子啊,那孩子颇有阮爱卿当年的风范呢!”
沈晋呈说到这,悄悄握了下手掌,点头同意:“刚好,藏书阁本就在崇文馆内,既然爱卿也说了,朕就封喻之为九品文林郎,赐合符一枚,准其自由出入宫禁,在藏书阁教导九皇子读书,如此一来,也妨碍不到别人。”
阮量盛目的达成,躬身行礼,嘴角掠过一丝得逞的笑意:“臣代犬子谢陛下恩典!”
圣意已决,再也无法更改了。
魏青云阴沉着脸,目光沉沉的望向沈晋呈,沈晋呈似有所觉,与他四目相对片刻,慢慢站起来:“朕乏了,无事的话就都退下吧。”
“恭送皇上!”群臣纷纷叩拜。
待圣驾离去,大臣们也边议论着边走出金殿,郑衡临走时斜睨魏青云一眼,见他脸色铁青,心下暗喜。
虽不知阮量盛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能给魏青云添堵总是好的。更何况,那个罪妃所出的九皇子,无论如何也比不得他战功赫赫的外孙五皇子。
魏青云刻意落在最后,待殿中只剩他与阮量盛二人,这才缓步上前:“阮大人这请君入瓮的招数,耍的还是那么漂亮,只是…”
魏青云顿了顿,眼里闪过一丝寒光:“九皇子是罪妃之子,又不得皇上宠爱,阮大人可别把自己的儿子往火坑里推啊!”
早猜到他会不情愿,却不曾想他会耍这种阴阳怪气的小孩儿招数,阮量盛面露嫌弃,半点面子都没给他留:“碍着你何事了?”
“你!”魏青云瞪大了眼睛,气得手指发颤。
“行了,魏大人还是少生些气吧,莫要气坏了身子。”阮量盛笑笑,玩闹似的拍了下他的胸口,不等对方发作便转身离去。
这么多年,魏青云始终拿他没办法,此刻也是一样,只能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视线中,气得甩了下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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