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沉沉，帐篷里，似有似无的声响隐约传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江余全身上下都汗湿了，仿佛水里捞出来的一般，湿乎乎的短发贴着额头，眼睫毛都是湿的。
他四肢仍旧缠着穆二不肯放手，像是撒娇，又像是舒服极了的痴缠。穆庭山抬手，摸了摸他湿漉漉的眼睛，“乖，我去弄点水，帮你擦擦身体。”
说罢，他起身下床，似乎是想趁机试探江余的态度。
然而不等他继续，下一秒，熟悉的藤蔓叶子哗啦圈住了他的脚腕，缠一圈绕一圈，仿佛拴狗的铁链子……
江余的低哼声变得软乎乎的：“你亲口答应的哦，不出去帐篷，我说什么是什么，我想如何便如何，你统统听我的！”
穆庭山眼角抽抽，和脚腕上的藤蔓叶子面面相对，最后选择乖乖回去床上，重新把人搂到怀里，坚决不离开江余半步。
江余心满意足地蹭蹭他肩颈，“我不想睡觉，你陪我说说话好不好？”
穆庭山：“说什么？”
“什么都可以。”
“……”穆庭山想了想，在江余眼前伸出手掌心，斑驳的青灰色的异兽鳞片一点一点显现，取代了原本粗糙的人类肌肤。
出乎意料的是，江余没说话，安静地低头戳弄着男人手掌心硬邦邦的鳞片。
穆庭山攥住他手指：“阿余，你还记得地震的那天傍晚吗？你给我发短信，你说要分手。”
江余嗯了一声，点头道：“我记得。”
穆庭山：“为什么要发分手短信？你不要我了吗鱼宝宝。”
江余点点头，见他眼神受伤，又快速地摇了摇头，控诉道：“我没有不要你，是你不要我，你丢下我一个人……”
“不是丢下你一个人。”穆庭山闭了闭眼，似是不忍心，却又不得不狠下心。
“我有安排周晋24小时跟着你，只要你出门，他一定会跟上去贴身保护你的安全。你看，就算发生这场大地震，周晋也一直在找你，直到把你安安全全送到陆衍这里——”
江余捂住耳朵，本能地不想继续听下去，他佯装犯困，在穆二怀里蹭了蹭，“困了，想睡觉。”
“……你是不是故意逃避话题？”
“不是，我真的困啦。”江余闷着脑袋，两片藤蔓叶子立起来，有一下没一下地挠着男人的手掌心。
穆庭山硬生生被他这一招挠得没脾气，他有心摊牌一些事情，同时也想借此机会逼迫江余面对那些过往，但真正把人抱进怀里，才知道有多不忍心。
他沉默半晌，最终开口道：“阿余，你想知道我是怎么活下来的吗？”
江余再度捂住了耳朵表示不想听。
这次穆庭山不愿纵容他，拉开他的手认真道：“这些话我只说一遍，我说的都是实话，不管你信不信，阿余，你仔细听好了。地震的那天夜晚我确实接到了命令，负责带队进到基地后山采取样本，我以前去过后山，这不是我第一次去那里完成任务。我熟悉后山的地形，也大概知道那里发生了一些了不得的变化。”
江余哽咽：“你不该去的，你答应过我，你提交了退伍报告，你说话不算话……”
穆庭山笑了笑：“我没骗你啊鱼宝宝，我回到基地的第一件事就是提交退伍申请，但你要知道，审批手续没那么快，任务交接也不是说交就能交出去的。”
“我所在的系统比较特殊，代号、代号112，”他嗓音变得艰涩，“现在也没什么不能说的，我们这一批，隶属于最高组织部直接领导，但实际负责管理的一把手却是当初一手带我训练的老师，他亲自开了口，我不能不去。”
“事情发生的时候，我也以为自己要死了。”
“可我没死。”穆庭山伸手，露出上面异于常人的异兽鳞片，“是它救了我，虽然我一直没搞清楚这东西是哪里来的，但你应该很清楚，它和我同为一体……”
江余摇头，摆明了不接受这番说辞。
穆庭山笑笑，抵着他的额亲昵道：“你知道我说的都是真的，我能感觉到你和藤蔓之间的联系，没道理你察觉不到我和那只异兽的联系。你仔细想想，你当真没见过我的本体吗？”
话音落下，江余想起在自己梦境中出现的大型怪兽，那只很乖很温顺的哥斯拉。
还有不久之前在森林里面打过照面的那只怪兽，其实和梦里的哥斯拉一般无二，都是同一只笨怪兽。
倘若大怪兽是真的，穆二也是真的——那他苦苦寻找穆二的上一世，为什么从来没有遇到这样一只怪兽呢？
江余想不通，他看着眼前的穆二，忍不住甩了甩越发迷糊的脑袋，选择倒头睡觉。
穆庭山怎么也没想到他会耍无赖继续逃避，他没好气地抽江余屁股，没想到下一秒藤蔓气势汹汹照着他手背狠狠抽了回去。
“……”
面对杀气腾腾的小藤蔓，穆庭山无可奈何，只能咔嚓一声关了手电筒：“睡觉！”
随着他扔掉手电筒的动作，江余突兀睁开了眼，看见眼前黑漆漆一片，微微发抖着四处摸索手电筒。
穆庭山也怔了下，急忙去捡扔到床下的手电筒，“阿余，你别怕——”
不等他说完，反应飞快的小藤蔓已经捡回了角落最明显的那抹光亮——正是严阙送的那株夜光草。
江余拿到藤蔓递过来的发出淡淡光芒的草叶子，看到近在咫尺温暖柔和的光亮，这才安心不少。
看见他这副模样，穆庭山眼眶酸涩，佯装自然地捡回了地上的手电筒，然后问：“你什么时候开始怕黑了？”
“没、没有。”
“你觉得你能瞒得住我吗？”
江余没说话，眼睛里氤氲出水雾，倔强地攥紧了手里的草不肯扔。
天知道穆庭山根本没这个意思，他岂能不知道江余怕黑的缘由？他只是看不惯那株草的来处。
他摸摸江余的后脑勺，耐着性子哄道：“小时候你害怕打雷，好几次我专门带着你出去看天上的闪电，慢慢的你就不怕了。现在你怕黑，有我陪着你，你还会怕吗？”
“不一样的，你又不会发光……”江余小声嘀咕。
“……”
穆庭山没好气地抬抬手，示意他麻溜的睡。江余扑通一声躺平了，背着手悄悄把夜光草塞到枕头边边上，哪怕江余闭上眼也能感知到眼前亮着光。
穆庭山定定地看着他，干涩的眼睛渐渐发红，他没再说话，抿着唇，帮江余一点一点的掖好被角，然后把人牢牢地抱进怀里。
别怕。
他在心里说着，别怕，以后天再黑，他也会一步不离时时刻刻守着他。
他再也不会离开。
命运要他奇迹般的活下来，他活着，活该遭受这剜心之痛。他只愿江余能一直往前走，人生的路那么长，不要轻言放弃，不要回头，也不要丧失希望。
若是他累了真的不想走了，也没关系，他陪着江余一起睡。他能给一株沉睡的小藤蔓遮挡刺眼阳光，隔绝酷热，赶跑虫蚁啃噬，他永远守着他的小藤蔓。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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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第 4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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