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吸机的警报声尖锐刺耳,诺亚能感觉到每一次心跳都伴随着撕裂般的疼痛。
他躺在冰冷的床上,胸口的伤渗出暗红色的血液,已经浸透了半个上衣。自动扫描仪已经从他身上掠过三次,却始终没有医护人员过来。
“血压持续下降,建议立即治疗。”机械女声平静地宣布着诺亚的状况。
诺亚艰难地侧过头,蓝色的隔离帘下有好几双脚,五六个医护人员围陆凛忙碌着。陆凛只是腿部受伤,却得到了整个上层区医院最好的治疗资源。
“诺亚少爷,请再坚持一下。”终于有个护士匆匆走过来,语气恭敬却疏离,“陆指挥官的手术比较复杂,等那边结束就马上为您治疗。”
“复杂?能有多复杂?能有我心口的伤复杂?”诺亚笑得既纯真又残忍,他歪着头像个无知的、真诚发问的孩子。
“......诺亚少爷,我们会尽快为您治疗的。”护士的表情闪过一丝慌乱,但很快恢复职业性平静的微笑。
“呵——”诺亚冷笑。
少爷?这个称呼总是让他感到违和。
艾琳博士是他的母亲,他是她唯一的儿子,整个上层区都尊称他为少爷,可诺亚从他们眼中看到的不是类似对于陆凛和母亲的那种敬畏,而是某种更复杂、更隐秘的情绪。
“系统警报:患者心脏受损严重,需立即干预。”
诺亚静静听着,眼睛直直盯着护士。
护士犹豫地看向陆凛的方向,她咬了咬嘴唇,最终也只是为诺亚注射了一剂止痛针:“这样会好受些,少爷。”
止痛药带来的麻木感开始蔓延,但诺亚心中的疑问却越发清晰。
诺亚从小就知道自己与旁人不同。
他不需要进食,却每日准时出现在餐厅,机械地将食物送入口中,咀嚼,吞咽。他尝不出任何味道,舌头像是覆着一层金属膜,甜酸苦辣,于他而言只是虚无的概念。
“诺亚,好吃吗?”
孩童时期,同学围坐一团,他们罕见地向诺亚发出善意。
“谢谢。”诺亚很高兴,笑着接过同学递过来的半截绿色水果,他期待地放入口中,他的味蕾毫无反应,只有果蔬的纤维质感在齿间摩擦。
“好吃。”他扬起大大的笑容,笑着回答。
“哈哈哈哈——”同学愣了一秒,旋即压低声音交头接耳:“果然不是人,他根本尝不出来。”
诺亚的筷子微微一顿,又若无其事地继续用餐。
隔壁传来陆凛痛苦的呻吟声,医护人员立刻紧张起来。
“血压下降!准备输血!”
“指挥官,坚持住,我们正在为您止血!”
诺亚听着那些焦急的声音,胸口涌上一阵撕裂的疼痛。
他非常的完美,母亲艾琳斥巨资为他进行基因编辑,他是整个世界最完美的生物,他没有弱点,不需要睡眠,不需要进食,也从不生病。
可每当深夜所有人都进入梦乡时,诺亚总会独自站在房间的镜子前,指尖触碰冰冷的镜面。
镜中人有着精致的五官,无懈可击的皮肤,完美的像个人偶,唯一人味儿的是那双黑色眼睛。他对着镜子,眼睛骨碌骨碌地转,一遍又一遍找寻活人的痕迹,一遍又一遍重复:“我是人类,我是人类......”
有一次他故意将手伸进高温灭菌器,看着皮肤在灼烧下卷曲发黑,疼痛清晰地传入大脑,却没有引来任何人的关注,路过的人都只是淡淡扫了一眼。
三天后,他的皮肤恢复如初,连一丝疤痕都没留下。
还有一次他将自己沉入河底直至昏迷,醒来时,他孤零零在房间,他走出房间,看见他的人没有一个惊讶,更没有人问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仿佛他的痛苦不值一提。
我死了的话……会有人难过吗?千百次,他这般想。
他也曾经询问过母亲,哭诉他的痛苦。
母亲停下手中的数据板,温柔地摸摸他的头,轻声道:“你最是特别的,诺亚。”
“我不想特别!”诺亚抬头,苍白的脸上挂着泪痕,“我想和其他人一样,想和学校的同学一样,想和......陆凛一样。”
实验室的恒温系统发出轻微的嗡鸣,艾琳博士的笑容淡了几分,她捏住诺亚的下巴,强迫他直视自己的眼睛。
这个动作让诺亚想起五岁时第一次偷看她的研究笔记,那时她也是这样捏着他的下巴说“好孩子不该窥探秘密”。
“你在嫉妒陆凛。”她的拇指擦过诺亚脸上的泪水,动作轻柔,“宝贝,你所遭遇的一切从来都不是因为你和他们不一样——而是因为你弱小。看看你现在这个样子。”艾琳松开手,从白大褂口袋取出消毒巾慢条斯理地擦手指,“像条被遗弃的狗哭诉不公。而陆凛呢?他在你这个年纪已经带领特战队清剿了三个叛军据点。”
诺亚看着消毒巾被扔进垃圾桶,高高抛起,然后落下,然后没有然后......它疼吗?它掉进黑黢黢的垃圾桶会害怕吗?没人在意它。诺亚感觉自己也好像那张消毒巾一样,被粗暴地团成一团,抛掉了。
艾琳俯身凑近他耳边,发丝拂过他的脸颊:“你以为我更关心陆凛?的确,他比你优秀许多。想要打破不公?”艾琳直起身,数据板的光映亮她半边面孔,“就要把其他人踩在脚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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