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家堡在白河镇算是首屈一指的大户,堡内格局大,布置也精美,穆子琰一会儿看这,一会儿看那,再偏头,却见到一块不合时宜的空地。
不止他,但凡学过风水的都知道,那处不该空着,至少应设些花池假山什么的。
有弟子口快,直接就指着那处问:“那里是不是……”
领路的小厮回头,穆子琰赶忙把说话的那名弟子撞开了,道:“这丁家堡还挺像回事的。我们是远道而来,你不带我们四处逛逛?”
小厮赔笑:“小人哪敢做这个主。我家堡主有要事忙,暂时抽不出空来接待众位仙师,还是先请仙师们安顿休息。”
顾留白笑道:“各位,他是在怕我们弄坏这堡内的东西呢。”
“小人没这个意思,小人真的绝无……”
穆子琰加入嘲讽,道:“那就是怕我们手脚不干净,偷你们的、拿你们的?”
“不不不,小人岂敢……”
“开个玩笑,逗你的。”顾留白笑得更开怀了,活脱脱像个以耍人为乐的纨绔子弟,“既然不能随便逛,总得给我们安排几桌山珍海味,尽尽你们的地主之谊。你说是不是?”
*
小院的门被推开,里头的丫鬟得到小姐示意,带上门出去,尽职地守在院外。
“都安排进客房了?”丁爰容坐在石凳上,悠闲地擦拭着一柄长剑,这剑是她近来新得的仙门法器。
来回话的正是招待顾留白等人进堡的小厮,他道:“小姐,仙师们不曾住进客房,这会儿正在饭厅,嚷嚷着要吃山珍海味呢。”
闻言,丁爰容眉头一皱:“什么仙师,该不会是群骗子吧。”
“可能……”小厮不敢妄下判断。
“算了,管他们是真是假,只要能用就行。”丁爰容放下剑,道,“你就这么领他们进来,他们没起疑心?”
想到那群人进堡后挑剔又贪婪的模样,小厮摇头道:“应当没有。”
“那就好。”
“小姐,他们的要求……”
“能满足就满足。反正都是要死的人了,就让他们最后享受一次。”
“是。”
小厮即将退出小院,丁爰容忽然站了起来,道:“慢着。”
“小姐还有何吩咐?”
丁爰容容貌不算美极,偏是那双眼睛生得多情,好似她这个人一般,只要稍稍流转,便是要起风波。
小厮站定,只听大小姐道:“这批仙师中,可有姿色上乘的?”
“这……”小厮知道自家小姐的脾性,也有心讨好,“不知小姐所言的姿色上乘,是与何人相较。”
丁爰容笑道:“比起青玉真,如何?”
小厮脑中闪过顾留白那张脸,道:“与道长相比,竟是更胜一筹。但恐那人粗鄙,配不上小姐。”
就是那人,安排住宿不住,一上来就嚷嚷着要吃要喝,分明是个破落户,穿得那般寒酸,还要在人群中充老大,对他指手画脚、逗弄调笑的。
丁爰容却不管,道:“管他粗不粗鄙,只要长得好,能供本小姐消遣一回就行。”
小厮连连称是。
丁爰容将小厮招至手边,仔细安排一番。小厮习惯了替她做这种事,没有不懂的,体贴道:“待小姐成了好事,我再安排人将他——”
“我才几日不在,你又做的什么好事?”
话音落,一名青衣道人出现在她身后。
丁爰容面不改色,声音添了几分恼怒:“你还知道回来。我当你找到更好的去处,不愿回来了。”
青玉真轻甩拂尘搭在臂上,缓步向她,轻揉细腰,语调勾人:“小姐何出此言呢。”
饶是见惯了风月,丁爰容还是腰肢发软,不得不叹一句:“好个妖道。”
青玉真哄她哄得情真意切,开口似有万般柔情:“有我这个妖道伺候,小姐为何还要去找旁人?”
丁爰容岂不知他的虚情假意。只叹有他这姿色的,没他解风情。比他风骚放得开的,没他长得好。
因此,她才没对他感到腻味。至少此刻没腻。
“小姐何故不语?”
“罢了罢了。”丁爰容手一挥,让小厮下去,转头问青玉真,“你这些日子到底去哪里了,这么久不回来?”
青玉真道:“去收尸。”
丁爰容道:“收尸?这种小事也劳得你亲自去?”
青玉真静了静,冷笑道:“是啊,本以为是小事一桩。”
如果不是昆仑派从中阻挠,他派去的弟子就不会全数被歼。一定是蒲寻动了手脚,不然区区一只半妖,还是只受了重伤的半妖,怎么可能逃得掉。不仅逃了,还杀了他玉真观的弟子,就跟算计好的一样。
黑檀木手柄被摸得光滑发亮,青玉真屏息辨声,眼珠自左下转动,抬起的那瞬,脸色骤变,手中拂尘狠狠向右前方抽去。
“你做什么?”丁爰容被推开得猝不及防。
在她眼里,青玉真无疑在凭空作法。
可在她看不见的空间,威苒被拂尘抽中肩膀,那一下,如同被千万钢丝刮过皮肉、刺穿骨髓。
痛!
痛得他不敢继续偷听,狼狈而逃!
青玉真知道对方走了,但无从追起。因为他同丁爰容一样,什么都看不见,全凭气息判断对方的位置。
鬼吗?
不可能。若是鬼,被那么一抽,怎可能不现形?
瞧见他拂尘上散出的阵阵黑气,丁爰容惊慌失色道:“是他?他又来了?!”
青玉真摇头。
丁爰容道:“那是谁?”
青玉真道:“或许,这批新来的替死鬼中,有令我们意想不到的人物。”
丁爰容想起什么似的,抬头望着天空:“若今日过了亥时还未下雨,就超过十二个时辰了。”
青玉真斟酌了片刻,渐渐露出诡谲的笑容:“如此,便等不到明日了。”
*
饭厅,丫鬟们将一盘盘珍馐端上餐桌。
数不清是第几回了,只听得那人又在喊:“加菜加菜!这么点儿怎么够?你们丁家堡请客这么抠搜的吗?”
丫鬟们忙得停不下来,心中哀怨:还道是仙师驾临,这怎么看怎么像是骗吃骗喝来的!
顾留白反正脸皮厚,遭了白眼都能给人笑回去,顺带将一屋子丫鬟小厮使唤得团团转。
什么桌子脏了,什么筷子掉了,什么要净手了,他总有理由折腾人。
终于,他折腾够了,大发慈悲道:“你们先去吧。但都得竖起耳朵,给我随叫随到。”
这些人好不容易能退下去,哪会乖乖听他的,只留了两人看守、不让他们随意外出走动,其他该散的都散了。
这正合顾留白的意。
计谋得逞的他夹了块色泽红润的排骨,放在师辛泽碗中,道:“特意叫他们做的梅子排骨,尝尝。”
师辛泽没动筷。
对面的穆子琰道:“怎么还戴着帷帽?你是长得丑,怕被谁瞧见笑话你不成?”
从心打岔道:“穆师兄与顾道友的配合,真是极妙。”
穆子琰笑了笑,很是自得:“顾留白虽然是个死断袖,但他长了脑子。不像有些门派的蠢蛋,方才若不是本公子出手……”
“穆子琰,你有话直说,别在那儿阴阳怪气!”他就是那会儿见有块空地不对劲,想直接问的弟子。
穆子琰不跟他客气:“直说就直说。我骂你蠢,听清楚了没?”
“你你你欺人太甚!”
“就欺你怎么了?”
“穆子琰,你不过就是仗着自己的身世好,若非如此,凭你个病秧子还想拜入沐川仙尊座下?你还能做蒲寻的师弟?他们是可怜你才宠着你,你还真当自己有多厉害、多了不起了?”
“你说谁可怜?你再说一遍!”
“……”
顾留白算是明白了,穆子琰就是个火药桶,跟谁在一起炸谁。
趁着他们打架、众人拉架,顾留白将好菜都扒拉到师辛泽面前,笑道:“这群小屁孩儿,叛逆期到了,整天有使不完的牛劲。让他们打打也好,咱们这边就清闲了。”
师辛泽掀起了绢纱一角,看着顾留白道:“你还笑?”
“我幸灾乐祸,当然笑啊。”顾留白把筷子塞进师辛泽手里,“赶紧吃,吃饱了才好做事,今夜估计不得消停。”
这些饭菜师辛泽早就看过了,无毒。
就是无毒才可惜,这么一大桌好菜,只能吃、不能兜着走。顾留白后悔没让人多上几屉馒头,那玩意儿可以塞进储物袋,不会乌七八糟地串味。
“我吃吃吃!”
一边招呼师辛泽,一边自己大吃特吃,不管那边打得有多火热。
师辛泽无奈地摇摇头,夹起碗里的梅子排骨送入口中。酸甜的滋味在舌尖绽开,他怔了一瞬,缓缓看向身边的人。
他有告诉过别人自己的喜好吗?
似乎有一次。只有那次,他告诉顾留白自己喜欢梅花。
顾留白有胆子坐在打架现场吃饭,却没做好被误伤的准备,在他吃得闷不吭声的时候,一人的佩剑不知怎地飞出了剑鞘,直朝他面门而来。
“铮——”
又是一声剑出鞘,“碎香”随其主人的召唤,劈开了飞向顾留白的剑。
顾留白闻声抬头,只来得及看一剑落地,至于“碎香”,他连剑影都没见到。
打架的那群弟子像是同时被禁言、定身,几十双眼睛咕噜噜地转,没一个人敢出声。
就连穆子琰都惊呆了,他方才看得清清楚楚。
碎香剑!那么戴帷帽那人是……
师辛泽不掩愠怒地道:“都闹什么!”
短短一句,无人敢驳。
师辛泽摘下帷帽,扬手一飞,那帷帽便飞到了一名钟山派女修手中。
顾留白忙回头看师辛泽,发现他并未用换容术,还是自己本来那副面貌——冷脸、蓝眸。
“丁家堡”原本是“X家堡”,但我朋友说这跟她回家必经的一个地方重名了,让我必须改了,不然她怕下次回家遇鬼打墙哈哈哈哈哈哈哈
作者有话说
第27章 碎香出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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