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楹是在消毒水的气味中醒来的。
眼皮沉重地掀开，映入眼帘的是陌生的、纯白的天花板，以及挂在床边支架上的半袋点滴。记忆如同潮水般缓慢回笼——黑暗、窒息、裴逾惊恐的脸，以及救护车刺耳的鸣笛。
他微微动了动，发现手腕上被妥善包扎着，那些自残的痕迹被柔软的纱布隐藏起来。
病房里很安静，只有仪器规律的滴答声。他侧头看了看，旁边的陪护椅上空无一人。一种难以言喻的失落和空虚感漫上心头。
他撑着虚软的身体，试图坐起来，仅仅是这样一个简单的动作，都让他感到一阵眩晕和脱力。
就在他勉强坐稳，微微喘息的时候，病房门被极轻地推开。
提着早餐袋的裴逾站在门口，当他看到床上那个坐起来的、单薄得仿佛一碰即碎的身影时，瞳孔猛地一缩。手里的袋子“啪”地掉在地上，他几乎是像一阵风一样冲了过去，不由分说地、紧紧地将他拥入怀中。
那力道大得惊人，带着失而复得的恐惧和一种近乎绝望的珍视，勒得温楹骨头都有些发疼，却奇异地驱散了他方才那片刻的冰冷与空虚。
温楹能清晰地感觉到，抱住他的这个高大身躯在微微颤抖。
“楹楹……”裴逾的声音埋在他颈窝里，嘶哑不堪，带着浓重的、无法掩饰的哽咽，“你吓死我了……”
温楹怔住了，他从未听过裴逾用这样的语气说话，脆弱得像个迷路的孩子。他迟疑地，抬起没有打点滴的那只手，轻轻回抱住裴逾紧绷的脊背。
“对不起……”他小声道，声音因为虚弱而显得软糯。
裴逾抬起头，赤红的眼睛死死盯着他，里面布满了血丝，眼下是深重的青黑，显然一夜未眠。他捧着温楹的脸，拇指小心翼翼地摩挲着他苍白的脸颊，语气是前所未有的严厉，却又带着挥之不去的后怕：
“不许……再也不许伤害自己了，听到没有？”他的声音依旧哽咽，每个字都像是从齿缝里挤出来的，“温楹，你听到没有？！”
温楹看着他眼中的痛楚和恐慌，心脏像是被泡在温热的酸水里，又软又涨。他用力地点了点头，眼眶也跟着红了，乖顺地应道：
“……听到了。”
得到他的承诺，裴逾像是瞬间被抽空了所有力气，再次将他深深按进怀里，长长地、颤抖地吁出一口气。他抱了他很久，久到温楹以为他不会再说话时，才听到他低沉而坚定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如同立下永恒的誓言：
“我会陪着你，一直陪着你。好起来，楹楹，我们慢慢来。”
窗外的晨曦透过百叶窗的缝隙溜进来，在相依的两人身上投下温暖的光斑。空气中弥漫着消毒水的味道，却也滋生了一种劫后余生、彼此依偎的静谧与坚定。
裴逾抱了他很久，久到温楹几乎要在他令人安心的气息和温暖中再次睡去，才被轻轻放开。
裴逾弯腰捡起掉落的早餐袋，从里面拿出还温热的清粥和小菜，沉默地支起床桌，将食物一一摆好。他的动作依旧有些僵硬，带着未散尽的余悸。
“吃点东西。”他把勺子塞进温楹手里，声音低哑。
温楹顺从地接过，小口小口地喝着粥，温暖的流食滑过喉咙，稍微驱散了些许身体的虚软。他低着头，能感觉到裴逾的目光始终牢牢锁在他身上，那目光太过沉重，带着千言万语。
终于，他放下勺子，鼓起勇气抬起头，对上裴逾深邃的眼眸。
“我……”他张了张嘴，想解释，想道歉，却觉得任何语言在昨夜的惊心动魄面前都显得苍白。
“医生说是重度抑郁，伴随焦虑和惊恐发作。”裴逾替他说了出来，语气平静，却像一块巨石投入温楹心湖，让他猛地一颤。他以为裴逾还不知道诊断结果。
裴逾看着他瞬间煞白的脸，心脏又是一阵抽痛。他伸出手，越过小桌，轻轻握住了温楹没有输液的那只手，指尖冰凉。
“为什么不告诉我？”裴逾问，声音里没有责怪，只有浓得化不开的心疼和疲惫，“一个人扛着，很英雄吗？”
温楹的眼泪毫无预兆地掉了下来，砸在两人交握的手上，滚烫。他摇了摇头，声音哽咽破碎：“不是……我怕……怕你担心，怕你觉得我……麻烦，怕连累你……”
“傻瓜。”裴逾打断他，用力握紧了他的手，指腹摩挲着他冰凉的指尖，试图传递一些温度，“你从来都不是麻烦。”
他站起身，坐到床边，再次将温楹揽入怀中，这次的动作轻柔了许多，像在呵护一件稀世珍宝。
“听着，温楹，”裴逾的声音贴着他的耳廓，低沉而清晰，“你难受，我就陪你难受；你痛，我就比你更痛。你躲起来一个人哭的时候，有没有想过，我找不到你，会更害怕？”
温楹在他怀里哭得不能自已，长久以来积压的委屈、恐惧和绝望，仿佛终于找到了宣泄的出口。他紧紧回抱住裴逾，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
“对不起……裴逾……对不起……”他一遍遍地道歉，为他的隐瞒，为他的退缩，也为昨夜让他如此恐惧。
“不用道歉。”裴聿吻了吻他的发顶，语气斩钉截铁，“从现在开始，你只需要做一件事——相信我，依靠我。我们一起，把那些让你难受的东西，一点一点赶走。”
温楹抬起头，泪眼朦胧地看着他，在那双熟悉的、总是带着锐利和占有欲的眼睛里，此刻他只看到了毫无保留的坚定和温柔。
他用力地点了点头，将脸重新埋进裴逾的胸膛，汲取着那令人安心的力量和温度。
窗外，天色已然大亮。阳光彻底驱散了夜的阴霾，慷慨地洒满整个病房。
或许未来的路依旧布满荆棘，治疗的过程漫长而反复。但至少在这一刻，温楹知道，他不再是独自一人在黑暗的深渊中挣扎。
他的光，他的岸，就在这里，紧紧地抱着他，从未松开。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