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是到山区,道路就愈发颠簸,黎迟本来就晕车,保姆车开了一路,黎迟睡了一路。
醒过来看向窗外,水陵村村如其名,村子里最多的就是水,其次就是坟墓。
山清水秀的山村中随处可见的坟墓,盖着鲜红的花圈。水色如镜映照着蔚蓝色天空,水天一色,黎迟开了车窗,灌入的风清新,城里现在几乎没有这样的环境了。
这是一个极为落后的山村,村子的风格真的像是上个世纪末的风格,不管是房子,还是道路,都让黎迟仿佛一下子回到了小时候。
刚一下车,黎迟就听见一阵敲锣打鼓的声音,村长早就在等候。
李导演问道,“村子里是有什么喜事吗?怎么到处都在敲锣打鼓。”
村长苦笑:“哪有什么喜事,昨天王二喜家的小儿子调皮,到水里洗澡,没上来,死了,这是办丧事呢。”
他说完,又对剧组的人喜笑颜开:“走吧,我现在带你们去看看你们的房子,你们人多,又都是城里人,怕你们住不惯,就安排你们住在村里条件最好的几户。”
剧组财大气粗,给的钱多,更不用说,如果剧播出后所带来的一系列连锁效应,能带动一个地区的旅游发展。这也不怪村长对李导演的神情有几分谄媚。
细听,隐约能听见哭嚎的声音,那声音悲恸至极。
黎迟的听力不错,侧耳倾听,还能听到哭的人有尖锐的女声、还有苍老的声音。
女一号的演员沈佳艺好奇道:“那他死的时候多少岁啊?”
村长叹了一口气:“那孩子很擅长水性的,偏偏这一次没上来,才二十岁。”
黎迟看了她一眼,沈佳艺早些年出演过不少恐怖片,她胆子也真的很大,对这种事情很好奇,旁人避讳还来不及,她直接就问起来了。
口腔中残存着晕车过后晕厥的感觉,从下车后,黎迟的脸色就不太好看。
京姐递过去一瓶矿泉水,嘴上道:“早知道来的时候买点晕车药了,我包里还有两个橘子,你尝尝。”
她留着美甲,不太方便剥橘子,就递给黎迟让她自己剥。
橘子有点酸,恰好中和了胃里的翻涌,黎迟低声道谢:“谢谢。”
“你以前对我从来没有这么客气过。”京姐唇边带笑,她短发红唇,标准的干练女强人形象。
黎迟顿时语塞:“我以前怎么样?”
“整天吊着脸子给人看,就好像别人欠你百八十万。说好听点叫高级厌世脸,说难听点叫情商低没眼色,得亏你是我一手带大的,离了我谁还把你当个宝贝疙瘩。”
黎迟的长相偏向于冷感,不笑时确实很冷漠,可偏偏性格也没那么讨喜。
“到了,就这一户,这家里人现在在外面做生意,平时不怎么回村子里,你们就安心在这里住下。”村长说着从口袋里摸出来用红绳系着的钥匙,开了门。
黎迟偏过头看向一旁的房门,大片的白,地面上则还白色的纸钱,里面的哭声都能听得很清楚。
好巧不巧,被安排的住处就在死人的这一户的旁边。
村长说的不差,这房子在一干平房中的确是最好的,三层小楼,有个挺大的院落,栽种的花花草草已经枯萎。
黎迟的房间被分配在二楼,她推开门,房间提前已经被打扫过,家具还很新。
她的视线在房间中逡巡,把行李箱放在角落中。
沈佳艺的房间被安排在她房间旁,沈佳艺也听说了黎迟的名声,跟黎迟没怎么交集就去找剧组其他人说话。但这房子的隔音没多好,他们站在楼下说话,黎迟在房间内也能听得清清楚楚。
把充电插口插好,黎迟给手机充上电。
“对了,中午有席,你们要是没吃饭可以去吃,烧席的师傅都是十里八乡有名的,菜都是现做的。”村长说着土话,口音很重,剧组其他人也不太能听得懂,一知半解。
“是旁边的这户人家吗?”沈佳艺笑眯眯问。
村长点头:“对。”
视线在沈佳艺脸上多落了几秒,便转身离去。
村子里有大明星来,村民们陆陆续续在门口看了很久,发现明星大门紧闭便自顾自回家忙碌。
水陵村是个很传统的村落,日出而作日入而息,现在正是农忙的时候,他们正是最忙的时候。
黎迟整理行李箱的时候,带了几桶泡面,没打算跟着凑热闹,正煮着泡面,京姐出现在门口:“吃席吗?我看那边的菜还挺丰富的,好久都没吃过席了,现在结婚的人也少,只是……我有点想不通。”
“?”黎迟抬眼,房间内充斥着一股浓郁的泡面味。
“一般人家丧事的席,不都是三周年或者十周年,我还没听说过刚去世就办席的。”京姐抱着双臂,继续道,“你不去我就自己去了,剧组去的人还不少呢,沈佳艺也去了。”
黎迟对凑热闹不感兴趣:“我不去,泡面煮好了。”
京姐比了个OK的手势就自己走了。
下午没什么事,吃完饭黎迟就在房间里看剧本。
她出演的角色是女主的妹妹,一心想要到大城市当明星,跟着女主一起到了大城市。姐姐从基层做起,稳扎稳打。妹妹则因为优越的长相,进入最大的会所驻唱,后来也成功进入娱乐圈。后来姐姐成了有名的富豪,妹妹却因为过早见过了纸醉金迷,一步步堕落。
完全就是女主对照组的角色,黎迟看着剧本评价。
不过大作家的行文就是跟网文不一样,黎迟琢磨着剧本就有点犯困,她没穿书前的职业是自媒体博主,对演戏没多少经验,就只能把这位导演曾经拍过的电影翻出来揣摩。
到了下午四点多,沈佳艺从席面回来,艺人对饮食很苛刻,自然不可能吃多少东西,她的性格活泼,纯粹是去凑热闹。回来时跟剧组其他演员分别就上了楼,黎迟能听到她脱高跟鞋的声音,动静有点大。
但两个人之间并没有多少交集,黎迟没太在意。
看了电影就按部就班地睡觉。
“佳艺?”
“佳艺开门。”
一大早上,拍门声很响,黎迟听出来是沈佳艺经纪人的声音。
敲门不下于十几分钟,连黎迟都醒了,可偏偏沈佳艺没有任何反应,她洗漱完从房间里走出来。
“导演,我敲门了很久,佳艺都没反应,她睡眠很浅,怎么偏偏这一次怎么敲门都不醒。”男人神色惊惶,李导演不想耽误进度,直接让人破开门。
动静太大,黎迟想不注意就难。
她跟着进了沈佳艺的房间,床上的女人闭着眼,脸色苍白。
“佳艺,这都什么时候了,还在睡。”
可叫了半天,沈佳艺始终没有反应,苍白的唇瓣没有任何血色。
李导演眉头紧蹙:“可能是食物中毒了,昨天去吃席佳艺是不是也去了?”
“送医院吧。”
他摆了摆手,就让人先把沈佳艺送到医院。
原本定下的进度条被耽误,导演的脸色也不太好看。像他这样的大导演都有点迷信,开机的日子也都是找大师算过的,女一号在开拍第一天生重病,这种事情传出去就是丑闻。
一行人马不停蹄地离开。
为了以防万一,李导演干脆让艺人们都到医院做个检查。
黎迟面色不变:“我没去吃席,我不用去。”
京姐拉了拉黎迟的袖子:“你最近一段时间不是也经常头疼吗,刚好也趁着去看看。”
做艺人的作息颠倒,本来就对身体健康很重视。话都说到这份上,黎迟哪里还有拒绝的道理,跟着到了县城的医院,
检查结果出来,沈佳艺的身体倒是没有问题。
李导演叉腰,眉头拧成了川字:“你确定没有问题吗?要是没问题,她怎么迟迟没有醒过来,你确定没检查错?实在不行,到市医院再看看。”
沈佳艺完全陷入昏迷,可报告上显示的结果却各项功能正常,医生也头一次见到这种情况,不免有些疑惑:“可我们这的设备早在年初就经过了一次更换,现在的设备是国内最好的,没道理啊。”
无奈之下,下午又到城里的医院看了一次,可还是没有问题。
在市里的医院住了一晚上,黎迟则回到水陵村。
是夜。
经纪人正在病房中寸步不离地守着,可睁开眼,却发现病床上空空如也。
他就上了个厕所的功夫,人就在眼皮子低下消失不见。
见鬼。
他颤抖着手给李导演打电话:“导演,我觉得这事不一定跟生病有关系,可能……可能是撞邪了,刚刚就在我眼皮子下,佳艺不见了。昨天佳艺去吃丧事的席,今天就出事,我感觉……”
李导演面色一沉:“你先别着急,我打个电话问问。”
挂断电话,经纪人到监控室询问能不能调监控。
村子里昼夜温差大,入了夜的风都带着凉。
黎迟坐不住,职业本能让她对这种太偏僻的山村有种本能的探索,趁着夜色,在村子里漫无目的地走着。星星点点的繁星铺陈在夜色中,偶尔能听见蛙鸣阵阵。
一个熟悉的影子从黎迟的眼前飘过。
她睁圆了眼睛,那不是沈佳艺还能是谁,沈佳艺的长相很独特,在太过标准的美人中,她的面容荏弱中带着一丝倔强,目光疏冷坚定,因此黎迟对她记得很清楚。
视线落在地上,黎迟正要张嘴的声音硬生生憋了回去。
地面上没有任何影子,她走路的脚也没有挨着地面,而是在飘。
黎迟猛然想到了她眉心的印记,她摸一下额头,追了上去。
是真的。
不是做的梦,是真的。
也就是,什么地府公务员,什么地府驻人间办事员,都不是梦。
嘿嘿,好消息,考上编了,吃上公家饭了。
坏消息,地府公务员,死后应验。
追着那道魂魄,在紧闭的房门前停下。
黎迟抬起眼,这不是白天淹死过一个年轻人的那一户吗?沈佳艺的魂魄直接飘了进去。
没有任何犹豫,黎迟打电话给李导演:“沈佳艺我找到了。”
李导演目露惊讶:“她自己坐车回去了?”
这事说起来有点玄幻,黎迟一时半会居然不知道要怎么措辞,她想了一下,还是如实道:“找到了,但是情况有点复杂,我感觉……我是猜测哈,旁边的这一户人可能想用沈佳艺配阴亲。”
“都这个节骨点你还在开玩笑。”导演的语气明显的不耐烦。
黎迟抓着手机,“你先别挂,我问你,她吃席的时候有没有吃过或者喝过什么主人家单独给的东西?”
李导演自己就是从底层一步步爬上来的,所以他的电影最大的特点就是乡土。拍摄过很多题材都带着大地母亲一般的包容,吃农村席这事,李导演自然也跟着去了,去了还给了钱。
他在脑海中仔细回忆了一下,神色凝重。
那户人家的面相长得不太舒服,棺材在房间里停着。刚落座,就专门拎过来两瓶酒,可只有沈佳艺的酒是那户人家亲自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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