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仙集上应该买不到束魂轴了,江玺决定明天再去别的地方看看。沈书颜今日跟着自己奔波来奔波去应该也累了,让他先休息吧。
“师……那个,时间不早了,我们将就挤一挤吧。”江玺拍了拍床,示意他躺上来休息。
谁料沈书颜就像屁股上生了根,坐在椅子上死活不肯上床,江玺就不明白了,他在客气个什么劲?索性也不占着床,到椅子上盘坐着闭目养神去了。
其实他根本不用睡觉,这床给了他也是浪费,不如给沈书颜让他先好好睡一觉,养精蓄锐。
江玺长出了口气,不再说话。左右没事干,他干脆灵魂出窍,去看看商时旭他们在干嘛。
十几年没见,浮白山连规矩都改了。他记得以前来仙集还得偷偷来,现在竟能如此光明正大了么?
他悠悠地顺着半开的窗户飘出去,走前还瞧见沈书颜一直盯着他的脸出神。这么认真,是在想谁呢?
江玺甩了甩头。
沈书颜想什么跟他有什么关系,反正等他发现找不到自己的尸首后,他们就该分开了。
但愿他能早点放下吧。
江玺不再多想,顺着街道找仙门众人去了。能让裴纪也来仙集找的东西,一定是很重要的法宝,他们应该会在这儿多逗留几日。
仙集上卖吃的用的居多,客栈并没有多少,江玺就一扇窗户一扇窗户地找,心里正抱怨着这样效率太慢时,忽见一个熟悉的身影走进门内。
江玺赶紧跟了上去,随着他飘进门。他还以为此次采购只有裴纪跟来了,没想到商时安也来了。
虽说他现在是魂体,轮廓也不大明显,但这两人可是仙门弟子啊,万一能察觉到自己的气息呢?还是离远点的好 。
江玺飘到房梁上,恰好能听清两人的对话。
商时旭正靠在桌旁单手托着脑袋,见商时安回来了忙迎上前,问道:“怎么样,找到了吗?”
商时安失望道:“没有,万宝堂我也问过了,连他们那里都没有,其他小作坊就更不可能有了。”
商时旭道:“不过是一颗头而已,怎会查了这么多年查不出个结果?再说,那束魂轴,藏书阁里不是有吗?直接拿来用不就好了。”
束魂轴?他们也在找束魂轴?!
江玺集中精神,凝神细听。
“束魂轴要用来关押凶恶无比的厉鬼,如今只是为了审一颗人头就把那么贵重的法宝拿出来用,未免太大材小用了些。”
商时旭“切”了声,道:“要我说,干脆就不管了,全天下大大小小的鬼怪多了去了,何必如此耗费精力?仙家和凡人绝对做不出这等事,定是那些妖物干的。”
“此话未免太绝对,妖物也有好有坏,为何一口咬定此事是他们干的?且我们修道之人,向来就是要判善恶,除邪祟的,就算再小的鬼怪,也应收服引其入正道。”
人头?说的是李府那颗?江玺正想仔细听个明白,就见商时安身后出现了一道淡淡的影子。
像烟雾,聚成了模糊的人形。
未等江玺看清那究竟是鬼还是烟,那道影子就猛地“抬头”,正好对上了江玺,江玺只见商时安鬓发微动,下一秒那道人影就已窜到了跟前。
“什么人?!”
不是,兄弟,你准备搞偷袭把我暴露了什么意思?
江玺觉得这只鬼是不是没搞清楚主次,它跟在商时安身后,不就是想要偷袭商时安吗?那现在对他穷追不舍是什么意思?
这鬼应该不是脑子抽了,是发疯了。他们仅仅是偶然碰见,他甚至只是想偷听个墙角,就被它追了三条街,而且它行事过于张扬,让商时安两人察觉不对劲了,跟在他们后边也追了三条街。
江玺的魂魄动如脱兔,江玺的□□静如止水。沈书颜见坐在椅子上的人动也不动,惊讶他竟然坐着都能睡着。
但还是另一人更胜一筹,他可是站着都能睡着。
真是越看越像啊,连睡着的样子都很像。沈书颜不止一次想过把他脸上的面具摘下来,看看面具之下藏着的究竟是什么样的面容。
至少断了他的念想,不然光是看到和他有几分像的身影,他都会一直念着,一直想着。
趁人睡觉时干坏事好像不太礼貌。沈书颜的素质和执念在心中交战了几个来回,终于是后者占了上风,驱使他靠近那张脸。
摘不下来。
那副面具和整张脸嵌得严丝合缝,像是从肉里长出来的一样,成了脸上的一部分。
“啪嗒。”
窗户被一阵风吹得关紧了,随后坐着的人像噩梦惊醒了一般睁开眼。
柔软的触感停留在脸侧,江玺眼珠一转,落到沈书颜手上。
“那……那个……”江玺举起双手,“我……我没这方面的癖好。”
沈书颜并未解释,语调平平:“我也没有。”
他走到床边躺下,再不说话了。
终于肯睡床了么?还以为要跟我犟一晚上呢。
江玺望向窗外,那只鬼没追进来,大概会被商时安他们收了吧。
再看沈书颜,好像已经睡着了。
江玺别开脸,略一挥袖,烛火便摇晃着熄灭了。
天上下起雨来。
沈书颜低头,他正跪坐在一片废墟上,右手是碎掉的瓦片,左手是扎根的灵草。
他在做什么来着?
师父……江玺……
对,他在找师父和师弟。
沈书颜托举着左手,单手扒拉着身下的狼藉,化毒草的根长到了肩膀处,如同一根根凸起的青筋,盘虬卧龙地爬满了他的胳膊。
一个人都没有,就连躯体的碎片他都没找到,唯有倾盆的雨在遍地的灰暗里冲刷出一抹玉色。
沈书颜将它从瓦砾中扒拉出来,白玉剑身从中间生生折成了两段。
断剑……
磅礴的雨声中,有人在叫他。
“你还在这里做什么?等着被他们抓回去关牢里吗?!”
断剑。
宴云见他一人跪在那儿,不说话,也不动作,眼睛直愣愣地钉在地上,再一看,左手都要被那颗草给吸干了,立马将他拉起来猛扇了两巴掌。
“你清醒点!江玺已经死了!”
沈书颜这才有了点反应,鼻尖后知后觉地泛起酸涩,眼眶被冲得发红,左臂上的疼痛钻心蚀骨。
头顶的伞帮他挡住了风雨,夜鸣蝉抬起他的手臂,拽住那颗草使劲一扯——修长的根茎牵连着一起从肉里拉扯出来,枯萎的根系上还带着血和肉渣。
他现在像个死人,左臂血肉模糊也一声不吭,只有手筛糠般发着抖。
很长一段时间后,他才喃喃道:“师父呢?”
夜鸣蝉不语,只是看着脚下坍塌的废墟。
“江玺呢?”
“死了。”
“尸体呢?扔在哪了?和师父一起烧掉了吗?”
夜鸣蝉道:“你知道了又能如何?沈书颜,人死不能复生。”
沈书颜呆滞地看着她,道:“我带他回家,连着师父的衣冠冢,一起葬在清心宗。”
夜鸣蝉犹豫了很久,才勉强开口:“扔到石潭山里了。”
沈书颜眼里这才有了点光亮,总算不是那副痴傻的模样了。他走下断砖碎瓦,走了几步又停下来,拿出一张纸。
他将纸递给宴云:“这是江玺给我的,关于‘五彩崩人丸’的制作方法他准备了两份,但他告诉过我,给你的那份你没有收。”
“我干不来这些,如果它在今后的生活中能帮到你,他想必也会很高兴。”
沈书颜合上广袖,向两人行了个礼,走进茫茫雨幕中。
宴云本想拦他,却被夜鸣蝉阻止了。那张纸似乎还包着什么东西,握着有些硌手。
她打开纸,里面有江玺的笔记,还有几片蛇鳞。
“师姐,你为什么要告诉他江玺在石潭山,那里可是关押恶鬼的地方,他去了,会被吃得渣都不剩的!”
“他进不去”,夜鸣蝉道,“那里不会允许活人进去的。”
她叹了一声,将宴云搂住,声音几乎要淹没在连绵的雨幕里:“想哭就哭吧。”
怀里的人没退开,也没说话。夜鸣蝉覆上那颤抖的脊背,任由肩头的湿意肆意蔓延开。
石潭山与浮白山仅有一桥之隔,那座悬在河上的浮桥,分割开两个世界,寸草不生的怪石中,回荡着凄厉刺耳的鬼叫。
沈书颜踩在那些石头上跌跌撞撞地走,到处都飘浮着不怀好意的黑影。腰上的苍官发出低沉的嗡鸣,剑身上的符文散着微末的金光。
他一路上都在留意,看江玺的尸体被扔到了哪里。走了许久,一无所获。不知不觉中,竟走到一座大门前。
大门用石头铸成,顶上挂着人手,人腿,人头,另有两尊石鬼官各立其左右,左边那位拿着笏板,上面写着“辨凶”,右边那位执剑,剑柄刻着“苍官”,皆是凶神恶煞,怒目圆睁之相。
见有人来,还是个活人,两尊石像眼球滴溜溜一转,齐齐盯着他。沈书颜无视了两道直射向他的目光,自顾自朝里面走。
右边的鬼官将剑一横,挡在他跟前,喝道:“哪里来的弟子,速速离去!”
沈书颜道:“清心宗沈书颜,前来寻我师弟的尸首。”
“此地并无你师弟,快些离开!”
“我师弟,名唤江玺。”
笏板鬼官见他如此坚持,双手一拉,笏板便像卷轴一般展开,鬼官一目十行,看毕,道:“鬼簿上并无你师弟名姓,石潭乃恶鬼牢狱,你师弟若没做伤天害理不可饶恕之事,何故关进石潭?”
“他……”沈书颜正欲回应,双眸却骤然瞪大。
剑与地的缝隙中,有个少年浑身是血地站在那儿,脑袋由鼻梁为界被砍去一半,留下一条血线。唇瓣一张一合,分明就在叫他:“师兄。”
“江玺!”对面的人听见他呼唤,嘴角扬起一点弧度,他不顾两位鬼官阻拦,弯腰从缝隙里钻过去跨入门内。
“擅闯牢狱,死路一条!”
剑和笏板一起砸落下来,深深陷进地里,江玺从一开始的近在眼前到越离越远,两条锁链也绕上来将他捆住往后拽,沈书颜只能徒劳地伸手,眼睁睁看着那道身影流血、分割,最后碎成一小团一小团的尸/块。
“不……”
黑暗中,江玺捕捉到一声极轻极轻,还有些发颤的尾音。他走到床边,发现床上的人死死抓着枕头,肩头止不住地抖。
这是梦到什么了,能把他吓成这样。
江玺小心地将他搂进怀里,轻声安抚。
“江玺”
“嗯,我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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