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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生前旧事

等江玺看清那是什么后,顿时连演戏的心情都没了。空中的锦囊,正是传说中大名鼎鼎的锁灵囊。裴纪念念有词,最后一个字落音后,锦囊就像一个黑洞,要将所有的鬼魂都卷进去。

凄厉的惨叫声此起彼伏,像无数的针往人耳膜上扎,江玺死死捂住耳朵,比起这些吵得脑仁疼的尖叫,更让他难以忍受的是灵魂上的撕扯。

魂魄像皮筋般被拽住往两边扯,身体拽住一头,锁灵囊拽住另一头。江玺痛得几乎抽搐,嘴里是比那些鬼更刺耳的哀嚎。

这场折磨并未持续多长时间,江玺却觉得三魂丢了七魄,眼里的景物成了虚影,视线很久才从失神慢慢聚焦。

他连坐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脖颈却贴上一片凉意,江玺艰难回首,裴纪正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剑锋抵在他的颈间。

“鬼?”他蹲下身,直视着江玺。

“还是妖?”

事态发展有些超乎江玺预料了,他没想到裴纪会来,更没想到他还会带着锁灵囊。要是方才锁灵囊使用时间再长一点,他怕是直接就灰飞烟灭了。

江玺喘着粗气,看着裴纪的脸越来越黑,他等不到答案,便打算用锁灵囊将江玺收进去。江玺魂魄才被蹂躏一通,此时神魂都没归位,话都说不出来遑论逃跑了,他正努力用为数不多的理智来为自己找个借口,玄色衣袍就轻拂而过挡在他身前。

“你做什么?”裴纪不悦道。

“他只是常年接死人单子,身上沾染了鬼气,这才会受你法器影响。”

裴纪神色不变,显然不信他这套说辞,江玺吐出口浊气,这才恢复了些力气,连忙趁此机会添油加醋:“是啊是啊,你不能因为我是干这行的就看不惯我要来搞我吧?动不动就说别人妖魔鬼怪妖魔鬼怪,有你们这么不明是非冤枉无辜的修士吗?!”

“无理,你不过是沾染了些鬼气,怎会受锁灵囊影响?”

江玺控诉道:“我从小身子虚弱,最易受鬼气侵袭,经年累月,就是灰尘也堆得像座山了,何况鬼气?有本事,你就拿这什么囊来收了我啊,我要是死了你负得起责吗?!”江玺梗起脖子,打算和裴纪硬刚到底,裴纪怎么说也是有原则的人,他肯定也不想闹出人命,况且要是真搞错了还有损仙门声誉,江玺就拿命和他赌,赌他会信自己这番说辞。

裴纪貌似有些动摇,他盯着江玺思索了很久才收回锁灵囊放入袖中。江玺松了口气,还好他骗人不带眨眼,不然真就要寄在这儿了。

“你说你身子不好,又常年受鬼气侵袭,不如让在下帮你驱除那些鬼气,以免今后对你造成困扰。”裴纪上前一步,半步之遥江玺都能感觉他掌心中凝聚起的灵力。江玺心里直接开麦了,这也不像是要帮他驱邪啊,倒像是要给他魂打散。

“不用不用不用,都是陈年老气了,哪有说去就去的?”江玺连声拒绝,裴纪却不依不饶,僵持之际沈书颜又将江玺往后推了一点插在二人中间。

裴纪的手停在半空,语调里带了些怒意:“在下帮他净化鬼气,这你又有何理由干涉?”

沈书颜道:“鬼气与灵气本就相克,他既然已被鬼气侵蚀许久,又怎能承受得住你突然灌输的灵力?”

江玺听了恨不得仰天长啸,大呼一句师兄牛逼,多年不见各方面实力都见长啊,谎话也能接得这么自然了。

“那在下就将他带回宗门,总有办法驱除他的鬼气。”

“不行。”

裴纪一成不变的表情总算有了点裂痕。碰不让碰,带回宗门也不愿意,究竟想要干嘛?

沈书颜神色如常:“我托他办事,他还没办完,不能跟你走。”

裴纪:“你托他办何事?”

沈书颜:“找人。”

裴纪:“寻人罢了,待我将其带回宗门,会有在下同门帮你找人。”

“不行。”

江玺听着两人一来一回,简直好笑得不行,脸都因为憋笑而挤作一团。裴纪也是真够能忍的,换作自己早跟别人吵起来了,十几年了还是如此,要是一路上受的气全憋在心里,也不怕把身子憋坏了。

沈书颜继续道:“我给了他银两。”

裴纪道:“你给了他多少,让他还你便是。”

江玺当即翻身爬起,不服气般走到裴纪跟前,面对面地直瞪着他,把裴纪瞪得往后退了小半步:“你说什么?还我?!我靠这行赚点钱容易吗我?我是为了什么?还不是为了挣点银两不至于饿死,本来过得就够辛苦的,这生意你说截胡就截胡,你是谁啊你?”

一大段稀里哗啦手舞足蹈地骂完,江玺装模作样地掩面“哭泣”起来,裴纪被他一顿骂搞得手足无措,安慰也不是回怼也不是,见他真哭得伤心才别扭地说:“是在下唐突了。”

江玺还是不停,抽泣着说他欺负人,裴纪无话可说,又怕把这人带回宗门闹得整个浮白山鸡犬不宁,只好暂且将此事搁置。

气氛正僵持之际,江玺衣角却像被小爪子挠了一下,垂在身旁的袖子里仿佛有东西钻了进去。远处有吵吵闹闹的人声正往此处靠近,江玺偷偷抬眼一看,是夜鸣蝉三人在往这边走,商时旭嘴里一直在鸟语花香,身上还挂着几片枯叶,阮钰偶尔接几句话,看见裴纪后眼睛都亮了起来:“裴大师兄!”

商时旭也跟着叫了一声,跑到裴纪身边叽叽喳喳地把那蜃妖喷了个体无完肤,江玺见裴纪没空理自己了,就将地上的剑捡起,这才发现,这剑竟是白玉质地,中间本应断裂的地方被另一种玉拼接起来了。

正是师父赐给他的白玉剑。

江玺从剑柄抚到剑尾,像分开许久又再次相见的老友般轻轻拍了拍白玉剑身,而后才捧着它递给沈书颜。沈书颜盯着他,半天没吐出一个字,直到夜鸣蝉走到他们身边,他才接过剑收入鞘中。

刚刚蜃妖一通作乱,锁灵囊又一通席卷,满地都是狼藉,夜鸣蝉环视了遍周遭的惨样,凝重地道:“你们已经和蜃妖交过手了?”

沈书颜点点头。

“抓到了?”

“没有。”

夜鸣蝉又看向一旁的裴纪:“他怎么来了?”

“应是来找他们的。”沈书颜指的是商时旭两人,“来这里之前,在另一个仙集上看他们在一起同行。”

夜鸣蝉呢喃道:“连他都来了,不会抓不住一个蜃妖啊。”

“得亏他来了,不然我俩就要被那一群鬼给吸干精气了。”江玺耳尖地听到了她的自言自语,话是在表达感激,语气却带着些许抱怨。

“鬼?”夜鸣蝉直奔重点,“一群…鬼?”

江玺道:“是啊是啊,你不知道,乌泱泱一片呢,我差点以为我要成干尸了。”

夜鸣蝉意识到这件事的严重性,被蜃妖所害的人,不仅成了鬼,还成了受其驱遣的鬼,但那只是一只蜃妖,有何能力可以驱鬼呢?

“但是这位把那只妖打残了,”江玺扬了扬下巴,“他当时一剑戳过来,把蜃妖劈成两半,让它朝那边跑了。”

江玺指了个方向,看夜鸣蝉的样子,应该是打算和裴纪一起去抓,但看裴纪,现在貌似正在气头上。

商时旭像个鹌鹑一样缩着脖子乖乖挨训,挨完了,又看到江玺那看好戏的眼神,心中憋屈不已,等看见他重新牵上那具活尸后,忍不住刺道:“天天就跟你那尸体走一块,真把它当个宝了。”

江玺道:“你之前不也砸钱抢着要吗?我呢干了那么久,少说也懂点风水,现在买不仅附赠你一副棺材,还能帮你找块风水宝地。”

商时旭骂不过,又碍于裴纪在,只能“你你你我我我”地结巴了半天,江玺将关注点重新放回活尸身上,绳子往手腕上又缠了两圈才把指魂针放在它手中。

可先前还好使的指魂针,此刻却失灵似的胡乱转了两周,最后停在远处不动了,江玺拿起又放下,试了几次都是这样,他怀疑是不是方才那么多鬼围在这儿作用力太强把指魂针弄坏了,但转念又一想,说不定这里就是活尸葬身之地呢?指魂针到了目的地,自然不知道该往哪指了。

而且这村人的死状,和此尸死状极像,说不定两者真有些关联。

捉妖的事他不想关心,还是这具活尸生前的事更有趣,江玺改变了主意,他也想抓了这蜃妖,让他还原一下活尸生前的生活,好了却它的执念,给自己加份功德。

江玺心里盘算好了,牵着活尸准备加入捉妖小分队时却看沈书颜神色复杂地盯着他,眼中怀疑、震惊之色混杂,相顾无言了一会儿,沈书颜才解下佩剑,极其认真小心地挂在江玺腰上。

“给我做甚?”

沈书颜道:“物归原主。”

江玺摇摇头,道:“今时不同往日,我拿着它,也发挥不出它该有的作用。”他正要还回白玉剑,又被一只手按了回去,沈书颜覆住他的手搭在剑柄上,岔开话题:“你想捉那只蜃妖?”

“你要同我一起?”

“嗯。”

“算了吧,”江玺婉拒道,“我又没法力,到时候只能拖后腿。”

还是我单独行动,趁机抢夺比较好。

沈书颜道:“可是我想和你一起。”

见他不应,沈书颜又认真地重复了一遍:“我想和你一起。”

江玺一只手被他按住动弹不得,终归拗不过他只得妥协地道了声好。

两人商量好后就不远不近地跟在捉妖大队后面,商时旭见他们竟然还跟着,略有嫌弃地道:“你们跟来做甚?”

江玺道:“我还没见过蜃妖呢,都说见者有份,那这功劳我也应占一份,收了这蜃妖,说不定还能拿去换钱。”

商时旭讥笑道:“真是个俗人,整天就看着那么点小钱。”

“怎么?我不盼着把日子过好还盼什么?你那么高尚怎么不给我万两黄金啊?这也算是解我心头之苦了,还能给你攒攒功德。”

“呵,你想得倒挺美,这蜃妖就算收了,也不会给你。”

江玺道:“到时候看呗,谁先抢到就是谁的喽。”

商时旭“切”了声,不信他一介神棍能有什么能耐,能活着就算好的了,收服蜃妖简直是痴人说梦。

由于众人只知道个大致的方向却不知道具体位置,裴纪就从锁灵囊中放出一只鬼叫它带路。那鬼一出锁灵囊,见一堆不好惹的人围着自己,顿时左飘右飘想找蜃妖寻求庇护,但奈何有锁灵囊拴着,它跑不远。

有了这个全自动导航,一行人极其容易地就找到了蜃妖的老巢。一大坨蜃妖云雾般地盘在洞口,听见脚步声又把脸从雾中伸出来,一看是之前把它一剑劈成两半的人,又立马把脸缩回去,慌乱地乱飞几下飞进林子里。

“追!”

裴纪一声令下提剑先行一步,阮钰本想跟去却被商时旭拽着胳膊朝另一个方向御剑而行。

阮钰猝不及防被人拉上剑,左右摇晃了几下稳住身形,道:“我们不跟大师兄一起吗?”

商时旭道:“那蜃妖跑那么快,就跟在它后面追怎么追得上,等我们去侧面给它包抄了,看它还往哪跑。”

一群人分散开来各追各的,江玺又不着急,就带着沈书颜在林子里慢慢走,鬼狐狸趴在他脖子上舔着爪子。

天上飞的一群人中商时旭一马当先,一想到会抓只被仙门通缉的大妖竟飞得比裴纪还快。

“哪里走!”见它要跑商时旭直接御剑冲进雾里,阮钰连衣角都没来得及拉住就已经不见他身影。阮钰朝雾里唤了一声,见没人应,只好跟着飞进了雾中。

那蜃妖到了雾里就如鱼跃进大海,只见得一个模糊的影子在雾中一闪而过,一会儿在东一会儿在西,把人弄得晕头转向。商时旭忽觉这蜃妖应当是在耍他,恼怒之际从袖子里掏出一张符纸,念了诀后符纸金光大盛,不过片刻云雾便散去了大半。

周遭看着亮堂了,商时旭顿觉胜券在握,躲的地方都没了,看你还往哪跑。阮钰看着身边仅剩的一小堆团雾,依旧提醒着商时旭不要掉以轻心,毕竟蜃妖藏在哪一团里尚未可知,万一它从暗处偷袭可如何是好?

阮钰捏紧了手中唯一一张控火符,祈祷到时能将这蜃妖烫成一堆蒸汽。商时旭高兴上头不知警惕为何物,御剑在云堆里乱窜,找了几个都空无一物,疑惑之际忽有一股凉风兜头吹下,不远处的阮钰惊呼一声,商时旭急忙御剑退开,抬头一看,一张云聚成的人脸沉甸甸地压下来,瞬息之间便裹挟着他往山崖下冲去。

变故突发,阮钰思考不及身子却已冲了出去,他捏着那张符纸,念诀后只见火光冲天,他将符篆一掷,极速下坠的云雾中间蒸腾起一大片水汽,阮钰听见一声怒吼咆哮而过,隐约从下方显现出一个人影来。

阮钰调转剑头,从下方一捞,将商时旭稳稳捞进怀里,商时旭刚从鬼门关边缘走一遭,还没从混沌的意识中挣脱出来就看见正上方俯冲而下的虚影,阮钰重心全放在他身上,丝毫没料到受到重创的蜃妖还会卷土重来,大有和他们同归于尽的架势。商时旭抬起酸软的手臂,搂着阮钰的脖子一翻转,堪堪和那发疯的蜃妖擦肩而过,两人却因躲避失去平衡,辗转腾挪后还是让剑失去了控制一起掉下了悬崖。

崖边生长的怪石树枝划到脸上火辣辣地泛着疼,商时旭眯着眼,将阮钰搂紧了在空中调换了个位置。

耳旁只余呼啸的风声,商时旭坠落之际忽然有东西勾住他的衣袍,然后就是“啪嚓”一声将他摔到了一个冰凉的平台上。商时旭松开手,一摸身下竟是块凹凸不平的大石头,当真是天无绝人之路,此番绝境竟也能让他保住一条命。

这块石头极其不平整,毫无规则地嵌在岩壁里,但角度有些倾斜,稍不注意又会滑下去,商时旭只好摊开了四肢,将自己平放在石头上。阮钰也好不到哪去,一身衣裳被划得破破烂烂,脸上也挂了彩,偏着头不停干呕,一颗心跳得好似要撞破胸腔。缓了许久,手脚才从无知觉的状态恢复过来。

他撑坐起来靠在山崖上,又拖着商时旭抱在怀里,手臂垫着他的后颈。两人皆是气喘吁吁,疲惫之中还能听见些微小声的痛哼。阮钰急忙去看怀里的人,只见他额头上全是细汗,嘴唇咬得死紧却还是从中露出几丝呻吟。

靠近腹部的地方晕开着一小片血色,阮钰曲起腿好让商时旭靠得更近些。他将衣裳解开,布料已经和干掉的血粘在了一块,伤口看不清是什么样,入目只有大片的鲜红。阮钰抖如筛糠,扯了好几次才把衣角撕下一块按在商时旭伤口上。

“操……那该死的蜃妖。”商时旭低声骂了一句,想再吐槽几句又痛得说不出话,温度好像都从腹部上的开口处漏出去了,商时旭打着寒颤,又往阮钰怀里缩了缩:“你把我抱紧点,我想睡会儿。”

“不行。”阮钰急得不知如何是好,佩剑也不知掉到了哪里,怎么唤也唤不回来,只能绞尽脑汁想让商时旭打起精神。

“你还记得在学府跟人吵起来的那会儿吗?”

商时旭提起了点精神,艰难点头。

“我那时刚到你家,陪你去学府时被其他人欺负,还是你帮我把那些人赶走的,还记得吗?”

“那算什么,我要是有根好用的棍子,肯定把他们打得连滚带爬。”商时旭昏昏沉沉地回应,艰难地从昏沉的脑海中想起了点曾经的英姿。

“对!就算没有棍子,你也把他们赶跑了,真的,很厉害。”阮钰又东拼西凑地找了点回忆来讲,商时旭起先还能接话,后来就变成了迷迷糊糊的哼声。阮钰急得不行,这块石头离崖边不远不近,爬上去也要费些功夫,更别说背着商时旭了。现在只能寄希望于运气,有人能发现他们就是不幸中的万幸。

阮钰扬起脑袋朝上面喊,尽量让声音大些传得远些,但持续时间并不长,不多时嗓子就嘶哑得如同火燎,他干咳几声,正想继续又看到石缝中的泥土。阮钰挪了挪身子,手抠了些泥巴往上面抛,泥点甩到半空又落下来砸到脸上,像是把人埋在坑里往里面填土一样。他一边扔一边哑着嗓子喊,直到喊不出声,直到双手血肉模糊。

“喂,阮钰。”

“嗯?”

“我教过你爬树,你还记得吗?”商时旭想睡,奈何痛得睡不着,只好又蓄了些力气说道。

“记得。”

“攀岩,和爬树应该是一样的,手一扒,脚一蹬,就爬上去了。”

阮钰沉默了半晌,才用干涸的声音极轻地说:“我没力气了,抱着你,能给你取暖。”

天色渐暗,其他人是捉妖的,江玺两人却像是露营的。他带着沈书颜在林子里散步似的晃了一圈又回到蜃妖原本藏身的山洞前,盘腿坐了下来。

沈书颜不知他心中打算,也坐在他身旁陪着他。江玺拾了些树枝,天一黑随着一声响指,地上的木柴竟凭空腾起了蓝色火焰,那火焰燃得旺盛,却没有温度,徒有光亮却照不亮周遭。

心里有太多的疑问,沈书颜不知从哪里问起,只能看着江玺等他自己开口解释,江玺却以为他在问这团火的用处,便拿了根树枝引燃顶端绕着空中划了个光圈:“碰碰运气,能不能引过来听天由命。”

木柴噼里啪啦地烧了片刻,几步开外的地方忽地出现一个黑影,和傍晚那群一样。它静静地飘在那,似乎想靠近火堆但又忌惮什么东西不敢朝那边走。江玺招了招手,黑影有些犹豫,但还是乖乖走了过来。

“带我去找那个害死你的玩意儿。”

江玺下了令,沈书颜也盯着那只鬼,判断它究竟可不可信,没想到它竟意外地听话,飘几步还要回头看江玺他们跟没跟上。

看来还是他的运气更胜一筹。江玺有些小庆幸。那些人捉妖和捉云有什么区别,闷头捉抓得住才怪呢,追踪这方面还是得看他的。裴纪有鬼他也有,全村几百号人呢,那蜃妖再怎么有本事江玺也不信它能蛊惑几百只鬼,只要有一只不上套的都能成他手下的兵。

沈书颜没见过这么听话的鬼,忍不住问道:“它为何听你的?”

江玺道:“因为它怕我啊。”他将手伸出来,上面还有被苍官烫过的伤痕。他这新造的身体,能扛能造,物理攻击倒是不疼,被这些专克鬼的法器一碰,效果还是挺显著。

这话要表达的意思,沈书颜也听出了个一二,江玺既然让他认了出来,这些想必不会隐瞒,于是抓住他想要收回的手,带着薄茧的指尖在他伤口上来回抚摸了两下。

“咳咳,好了。”江玺将手揣进袖子里,开玩笑地道:“这苍官威力还是挺大的,看来不是假货。”

沈书颜“嗯”了声,不动声色地将苍官换到了另一边。

有鬼带路,寻找蜃妖再简单不过。穿行一会儿,江玺就在一个山崖边发现了它。黑夜将它隐藏得很好,如果不仔细看江玺还以为这鬼带错了路。

之前还气势汹汹的蜃妖此时悬在一片空地上,体积整个缩小了一半有余,奄耷耷地散着水汽。江玺咳了两声,它就如惊弓之鸟般腾空而起,凶神恶煞地冲他们吼了几声。

这蜃妖不知是被什么所伤,吼这两声一点攻击力没有,看起来就像是徒增气势想把他们吓走。这里没有外人,彼此都是知根知底,妖对付妖才是专业对口。江玺退到一旁,朝沈书颜做了个手势,表示让他自由发挥。

没了那群鬼手下的蜃妖孤立无援,它凝聚人脸想要故技重施,面前的人却眨眼间变成了一只背生双翼的大蛇,金色竖瞳牢牢锁定着它。

蜃妖瞬间泄了气,是死是活它还是拎得清,立马讨好般绕着沈书颜飞了两圈,整只妖缩得更小了。沈书颜化回人形,将棉花大小的蜃妖包在手中捧给江玺看。江玺很满意,不枉这回费了这么大周折,鬼狐狸却不怎么高兴,冲着蜃妖龇牙咧嘴。

沈书颜点了点狐狸的鼻尖,它就顺着沈书颜的手臂围到他的脖颈上。江玺捧着一坨云,道:“你也是个欺软怕硬的。”

沈书颜道:“怎么处置它?”

江玺道:“它还有点用,暂且留着吧。”

此行目的已达到,江玺打算打道回府了,临走时听见山崖下似乎有微弱的呼救声,就这么凑巧地把商时旭他们捞了上来。

阮钰状态还行,商时旭就剩一口气还在,得亏是他命大,竟还能撑到裴纪他们赶过来。裴纪三两下处理好了伤口,不管商时旭如何卖惨他都坚决要把此事告知商时安。

好吧,看来世上能管住商时旭的不仅有裴纪,还有他哥。江玺在告状名单上又默默增了一条。

“带你们来之前就说了不能擅自行动,全把我的话当耳旁风了是不是?!”裴纪见商时旭还活着心里的大石头总算落了地,但一想到他违背指令又是一顿劈头盖脸的训斥。商时旭仗着有伤在身,连忙将头偏到一边装死,阮钰也垂着头默默挨训。

看戏之余,江玺不忘为差点寄掉的两人说几句好话:“这位公子还是别怪他们了,他们除掉了蜃妖,可是大功一件呢。”

裴纪道:“除掉了蜃妖?”

江玺道:“是啊是啊,我到这里时,那蜃妖不知被何物所伤,竟像被蒸发一样消失了,你说神不神奇?若不是你那两位师弟与其大战三百回合,又怎会让其深受重创?”他夸了一遭两人的英勇无畏,又用手肘暗戳戳地撞了撞沈书颜,沈书颜也配合地说道:“我同他一起的,也能作证。”

全体成员都看向了阮钰,阮钰不好意思地挠挠头,道:“可能是那张控火符吧,我也没想到蜃妖会怕火。”

前因后果联系起来,蜃妖可能真就误打误撞地被这两人打得灰飞烟灭了。裴纪手上还有一村的鬼要超度,加上商时旭的伤还要找医师专门看看,就先告辞离开了。抓蜃妖的任务本来也是分给夜鸣蝉的,她要回去复命,也没有久留。

走之前,她瞥了好几眼江玺腰上挂着的剑,到了村口也道别回宗门了。

江玺将袖中蛄蛹的蜃妖掏出来,把它举到活尸跟前,意图很明显,要它重现一下此人生前场景。

蜃妖刚差点被烧得只剩团蒸汽,此时又要接受如此耗费妖力的工程,造的景极其不稳,险些妖力衰竭一命呜呼了。多年前的村子和现在一样,房屋布局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变动,唯一不同的是那时的村子充满了活人气。

由于他们是幻境中的旁观者,看幻境就像放电影,不需他们有任何动作,周围景物就自动变换来到一个屋子前。

屋门敞开,从中走出一个与整个村子可以说是不在一个图层的人。那人衣摆摇曳光风霁月,浑身上下都像发着光,其身后跟着走出一个中年男人,满脸笑容地向他道谢:“多谢道长治好我这陈年旧疾,家里没什么值钱的东西,都不知怎么谢您。”

道长笑道:“行医救人本就是我丹修职责,何须金银珠宝?”

男人连声道是,聊几句后又从屋中拉出一个少年,少年赤着脚,衣裳却很干净,脸上却是不符合年龄的严肃。男人拍了拍他的肩,道:“道长看我这娃有没有资质,可否和您一同修行?”

道长上下打量了一番,道:“这孩子,没什么天分,和丹修无缘,不过来日读书行商都是一条好的出路。”

“诶,诶。”男人点头,看向少年的眼神里却很是失落。道长又和他交代了几句,才背着行囊拱手道别。

他一走,就有村人提着篮子经过和他搭话:“诶,姓万的,不是说仙人要收你们家小子为徒吗?怎么这就走了,不带着你们家阿赋一起走?”

男人尴尬地笑了两声:“这不是没到年龄吗?仙长说让他多沉淀两年,等仙缘够了再来接他。”

“哎呦,那可真有出息啊。”

江玺看这场身临其境的活电影,直道这男人望子成龙望疯了,人家都说了他不适合走这条路,干嘛还逼着他修仙,这不是纯找罪受吗?

男人拉着少年进了屋,画面也随着男人的脚步来到屋内。角落里放着一张木桌,上面点着盏快要燃尽的油灯,油灯旁是一本快要被翻烂的书。

“让你读书你不能名列前茅,让你经商你连算盘都打不好,如今让你跟着仙长修行你也没那个资质,你以后能成什么事呢?”男人拿起书,随意翻了几页又丢回桌上,“你自己看着办吧。”他叹气起身,拿着锄头出门了。

视角又随着男人挪动,江玺道:“你不用管,我们自己来。”旋转的画面停了下来,江玺回到原位,少年就一个人坐在桌前,盯着那本书发呆。江玺凑近瞧了一眼,人家也并非不用功,笔记批注记得满满当当,应是那位仙长给他的一本入门科普书,其中有些符号凡人根本看不懂。

屋中气氛凝滞,屋外有孩童的嘻笑打闹声。一个和他年纪相仿的孩子抱着一个草根藤蔓扎成的球来到他屋前,带着一众小弟朝他喊:“喂,万赋,去不去踢球?”

少年动也不动,一点眼神都没分给门外的人。邀请他的人遭到这般回绝,拍了拍手上的球,故意提高了音量:“唉,就是说,这以后要当仙人的人,怎么和我们玩儿得到一块去?大家就别打扰万赋了,不然就是断了他的,他的…什么来着?”

人群里有人提醒:“仙缘。”

“对,断了仙缘可就要怪到我们身上啦!”

一群人哄笑着跑远了,少年神色依旧如常,似乎对这种事见怪不怪,江玺不由得对这位少年生出几分同情。不多时,又有另一人拿着根竹竿来到门口,探出一颗脑袋:“万赋,你出去玩吗?”

不等万赋回绝,他就将竹竿背在身后,一蹦一跳地来到他身旁,凑过去看那本书,脑袋将他的视线挡了个严严实实:“你怎么又在看这个,什么鬼画符看都看不懂,走了走了,出去玩了。”

江玺看着那人的侧脸,瞪大了眼睛,再看沈书颜,他也颇为震惊。此人的样貌,很像一位故人。他的衣裳比村里其他小孩要干净些,头发也好好束着,很符合那个道长说的“有仙缘”之人。

“我不去。”万赋扒住桌子,可还是挡不住小伙伴的生拉硬拽,硬是将他拽了出去。两人刚好在门口遇到扛着锄头回来的男人,拉着万赋的人被抓包了有些不好意思,但还是硬着头皮朝男人行了个礼:“万叔叔。”

男人蹙着眉,脸色不大好看,但还是准许他们出去了:“去吧,早点回来。”那人一蹦三尺高,拉着万赋就跑了,万赋虽然得到了允许,心里还是没底,一步三回头地看自家父亲的态度。

两人跑到一个院子里,有个妇人拿着篮子往地上撒米,在此起彼伏的“咯咯”声中抬起头来招呼道:“阿赋,又来找若初玩啦?”

“今晚要不要留下来吃饭啊?”

“沈若初,去,给阿赋拿点吃的出来。”

竟然真的是师父。江玺先前还以为师父和万丹只是师兄弟,没想到两人还是从小长到大的同村发小。

万赋连声拒绝,还是挡不住沈若初的热情,只能抱着个大红苹果和沈若初坐在石头上慢慢啃。沈若初几下就啃得只剩个果核,他将果核往鸡堆里一扔,惊得它们咯咯哒地四处扑腾。妇人抬起胳膊挡住扬起的灰尘,呵斥道:“沈若初!你就不能给我安分点吗?!”

“你怎么就不能学学人家阿赋,人家怎么就不像你这么闹腾?”

沈若初嬉笑着做了个鬼脸,又拿着竹竿去逗鸡,整个院子都被他搞得鸡飞狗跳。等妇人拿着扫帚作势要打他屁股,沈若初就嬉笑着做鬼脸满院子躲。

妇人没那么多精力和他闹,挥了几下扫帚又放回墙角喂鸡去了。沈若初坐回石头上,朝万赋勾勾手指,小声道:“你今天晚上,跟不跟我一起去捉妖怪?”

万赋明显不信,他们这穷乡僻壤的,哪有妖怪愿意来,于是道:“哪里来的妖怪,怕不是野狼?”

沈若初道:“就是妖怪,你不知道吗?近半月,村里好多家人不是丢了鸡就是没了鸭,还有人点着灯守在院子里,就连有人守家禽都被偷了,不是有妖怪是什么?我们去把妖怪抓了,看村头那群人还敢不敢小瞧我们。”

万赋却不赞成:“大人们都抓不住的妖怪哪轮得到我们去抓?”

沈若初道:“哎呀,那妖怪只抓些鸡鸭来吃,没见它抓过人,我们带只鸡去做诱饵,要抓它不是轻而易举?”

江玺看两人吵吵闹闹,越发觉得有趣,拍着沈书颜的肩笑得前仰后合:“真没想到,师父小时候竟然和商时旭一个德行。”

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不仅敢上树摘果下河摸鱼,连实力不详的妖怪都敢抓。

沈若初跃跃欲试,万赋却因为父亲那句“早点回来”迟迟不敢答应。但不管他答不答应,在沈若初这里也只有一个选项,答应了固然是好,不答应软磨硬泡也把他拉去了。

“等我抓了那只妖,定让我爹刮目相看,他整天就逼着我看那些书,一点意思都没有。太爷爷考了个秀才关我什么事?要考功名他怎么不自己去?万赋,你说是不是?”

万赋单纯地“嗯”了一声,心思瞧着却没放在此话上。沈若初不知从哪里偷来了个破了洞的篮子,用树枝撑起来,上面系了一条麻绳,中间用树叶泥土盖住,另一端握在手上。篮子下面放了个啃完的鸡骨头,不说万赋了,江玺看了都要怀疑一下这么简陋的陷阱能不能抓住妖怪。

两个小身板就这样挨在一起,极其专注地盯着篮子下的鸡骨头。等到夜色如墨,等到月上柳梢,四周仍然静悄悄。沈若初打了个哈欠,万赋也支着头一点一点地打着盹。万籁俱静中,突然有一声似婴儿的啼哭声传来。

沈若初立马扬起脑袋,手往脸上擦了两把让混浊的意识清醒一点,眯着眼睛去看支起的破篮子。黑暗中,有个圆球一样的东西在篮子下面嗅来嗅去,沈若初看准时机一收绳子,篮子迅速倾斜下来罩在那团不明物体上。

“嘿嘿,你看,我说捉它很容易吧。”

地上的篮子左摇右摆,不时传出几声嘤嘤的叫声。沈若初一掀篮子,看清捉到的东西后顿时大失所望。

“什么啊,只是一只狐狸啊。”

沈若初将狐狸抱起来,见它腿上被红柳枝刺得鲜血淋漓,便在它头上顺了下毛,一手拿着鸡骨头转移它的注意,一手拨开它腿上的毛将红柳枝拔了出来。刚还挥爪蹬腿的狐狸立马安静下来,眼神清澈了不少,乖乖窝在他怀里。万赋也从灌木丛后面走出来,应该也想借机撸两把,没走几步却定在远处,甚至惊恐地朝后面退了一步。沈若初还和怀里的狐狸玩闹着,狐狸却“嘤嘤”地挣扎起来,沈若初不解道:“怎么了?”

灼热的气息从头顶倾泻而下,沈若初惊恐回头,正对上一双血月般的眼睛。一头棕熊,约莫有两个沈若初那么高,皱着鼻子嗅来嗅去,口中淌着涎水,时不时往外吐着腥气。

两人都吓得不敢动,连那只狐狸都跟个雕塑一样夹着尾巴。沈若初小心翼翼地挪着步子,慢慢和棕熊拉开距离。万赋冷汗浸了满手,腿都有些发颤,他看棕熊注意力都放在沈若初身上,也往旁边挪了一小步,这一步刚迈出去,就不巧地踩在一片枯叶上,“啪嚓”一声传进棕熊耳朵里,棕熊喉间“呼噜”两声直起身子,怒吼着扑向沈若初,沈若初往旁边一滚,堪堪躲过了熊爪,顾不得身上的疼痛,迅速起身爬起来试探着朝灌木丛走。

万赋早就吓呆了,江玺观他模样,应是想要逃跑,毕竟他们现在都不过十几岁的孩子,面对一个成年人都收拾不了的棕熊,不怕才有鬼了。万赋弓着腰,放轻脚步跑出几米开外,却又在一棵树后停了下来,沈若初还在和棕熊绕圈周旋,紧绷着身子缓步绕到藏身的灌木前。

棕熊似乎察觉到了他的意图,又是一声怒吼飞扑过来,沈若初被这一掌掀翻在地,连滚带爬地翻进灌木丛里捡起地上的竹竿,对着棕熊的月白胸口使劲一插。这一插仿佛使了十足十的力,一个竹节都没了进去,把棕熊刺得倒退两步,不仅没死,反而让其更怒,沈若初也察觉到这一点,手脚并用地往后退,棕熊却已扬起巴掌,要是拍在人头上绝对会头骨俱裂脑浆迸出。

这一掌还没打下来,旁边就接二连三地砸过来十几颗小石子,这种攻击对皮糙肉厚的棕熊可以说是忽略不计,但接连不断烦不胜烦。棕熊恼羞成怒,放过沈若初去找投石之人。

万赋捧着一堆石头,举着石头的手都还发着抖,却还是咬着牙朝棕熊大吼,几乎吼破了音。棕熊再怎么说也是个畜牲,畜牲你强它就弱,你弱它就强。那棕熊被这还没巴掌大的小人一吼,竟也被吼得一怔,沈若初赶紧爬起来,腿倒腾得飞起跑到万赋身边。

“走,快走!”万赋丢了石头,把魂飞魄散的沈若初拽住跌跌撞撞地往村口的方向跑。只要到了人多的地方,他们就得救了。两人左闪右避,那头棕熊一路横冲直撞,不知撞折了多少棵树,势必要抓这两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人当宵夜。

两条腿跑不过四条腿的,身后吼声愈来愈近,江玺看万赋嘴都白了,可能不等棕熊把他吞了他就已经累死在这儿了。万赋双腿如灌铅,艰难提了口气道:“你……你把那只狐狸扔给它。”

沈若初看了眼抱着的狐狸,看它也是怕得不行,一人一狐一对视,顿生出惺惺相惜同生共死的悲壮来,于是又把它抱得紧了些,闭着眼道:“不行不行不行,咱,咱跑快点,马上就到村口了。”

万赋恨铁不成钢地瞪了他一眼,似乎想说畜牲的命哪有人的命重要。但自己都跑得上气接不了下气,哪腾得出精力骂他,只能拖着这个死脑筋不要命地跑。

那头棕熊穷追不舍,跑起来连地都要抖三抖,精疲力竭之际,那畜牲已张开大口一跃而起,眼见就要命丧熊口,忽有一只箭划破月色直直射了过来。

沈若初只听“嘭”的重物坠地之声,再一看,刚刚还狂暴狰狞的棕熊,此时一只眼睛插着箭矢,疼得在地上翻滚着不断哀嚎,树梢上,有两三个白衣飘飘的人乘着剑站在月色之下,银光笼罩清尘若仙。

领头的人挥挥手,身后两人又挽起弓,一箭钉向额心,一箭钉向咽喉,皆是只余箭翎露在外面。

棕熊没几下便不动弹了,三人飞至棕熊旁边,为首的仙人见其胸口竟还插了一根竹竿,面色微变,将目光放在了惊魂未定的两人身上。

他放软了语调,拂尘一甩,安慰道:“没事了。”

“那根竹竿,是你们谁插进去的?”

沈若初不明所以,但还是诚实上前走了一步。

仙人脸上惊讶之色更甚,他将沈若初揽至身前,安慰似地摸了摸他的头,半晌后,面带赞赏地道:“果真姿质不凡。”

他收回手,正色道:“我乃浮白仙人,看你骨骼清奇,与我剑修仙缘不浅,可想入浮白山随我修行?”

沈若初惊得说不出话,指着自己支支吾吾地道:“我…我吗?”

仙长点点头,沈若初简直高兴得说不出话,想来他也没想到会被仙门捡回去,果然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被熊追却换来一段仙缘,也算是运从祸中来了。

回到村里,沈家人见竟有仙长主动进家门,还点名要自家儿子去修行,激动得连话都不知道怎么说,只抱着沈若初一个劲地说“有出息。”村中其他人见有仙人来接人,都围在沈家门口挤作一片,羡慕、嫉妒、讶异之色皆有,但出口都是贺喜之词。

万赋站在人堆里,低着头攥着手不知在想什么。沈若初挣出妇人怀抱,拉着万赋来到仙人跟前,道:“仙长,我想带他和我同去,可以吗?”

三个人面面相觑,一时不知如何决策,沈若初还幻想着能和好友一同修行,万赋却已看出几人并不想收他,往后退了几步想把手抽出来。

“仙长,仙长!”

吵吵嚷嚷的人群里又有一人挤出来,捧着一本破烂大书翻给仙长看:“这是我们家阿赋看的书,也是一位仙长送给他的,他虽然没有仙缘,但老实努力,要不您就带上他一起修行吧。”

万赋垂着的头埋得更低了,江玺太能理解他的心情了。人家都说了不收了,还上赶着往里面塞人,非要听声明确的拒绝才肯罢休吗?人家婉拒了又觉得面子上挂不住,回了家又要挨一顿骂说是孩子不用功,这都是什么事啊。都是修行了,那就是纯看资质,没仙缘就是没仙缘,何况现在的浮白山还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门派,要收肯定都收先天的好苗子,哪会要你一个后期慢慢发育的?

那位仙长“这个”“那个”结巴许久,才拿过书随意翻了翻,少顷,将书还了回去,道:“既如此,那我来问你几个问题。”

男人一看有戏,忙把万赋推上前来,仙长每一问,万赋皆能对答,见他确实懂一点,便也破例收下了。

这结果自然是皆大欢喜,沈若初收拾好了包袱来到村口,仙长还在和手下两名弟子交谈着什么,见沈若初出来,这才注意到他怀里抱着一只狐狸,之前还好好的小狐狸此时却像应激了一样挣扎着要下来。

“怎么了怎么了?”

仙长揪着后脖子将狐狸拎起来,随手扔给一旁的弟子,道:“这么护着它,它是个妖精你知不知道?”

沈若初歪头道:“妖精?”

“已初具灵智,再容它修炼个几年,就可化作人形蛊惑人心了。”

“可它,可它没害过人啊。”

“它现在不害人,只是因为它妖力不够,待它化为人形,你整个村子都要受其屠戮!”

仙长见沈若初还是什么都不懂的天真样,教训道:“你涉世未深,还不知世间险恶,进了仙门,还是要多历练些才行。”

“你这跳脱的性子也该收一收,修行时和你的师兄师姐们好好学学怎么收心。”

他转头对两名弟子吩咐道:“把这狐妖扔到石滩山去。”

几人交谈之际,万赋也背着行囊到了村口。

画面到这里就变成了飘渺的雾,像晕开的水墨,重现出一片破败来。江玺回想起那只被扔到石潭山的狐狸,挠了挠肩上鬼狐狸的下巴,喃喃道:“原来是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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