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宿容,带我走吧。”
一身杏色衣裙的人儿站在他的面前,笑弯了眉眼,眼眶却莫名湿润着,像是正在氤氲着一场雨,只待一个时机便要将他淋得淋漓。
“我想要你带我去凌北城,去看雪去看你家,但现在你带我去哪都好,哪里都好,你带我走吧……”
她还在说,眸子一眨不眨,专注注视着他。
“我……”
魏奚止的声音有些迟疑。
“你不想吗?那你和我说过的那些话算什么!从前要我信你,要我和你一直在一起,要我离开莫山和你游历四方,你不愿意了吗?”
她的情绪异常的激动,抓着他的手,一副不肯罢休势必要把所有情绪吐出来的模样,但在最后又平静下来,急切地扑在他的怀里。
她小声地在他怀里啜泣。
不要哭。
他不能让她哭。
“不哭,愿娘。”
他将她紧紧抱在怀里,小声地说着。
“我很想,我说的话也都是真的,我发过誓的,我一直愿意,再等等我,等我最后回一次正道盟,我便抛下一切此后再也与你不分离。”
“为什么?真的就非去不可吗?”
她的啜泣停了,开口时声音忽地很平静,闷闷的,只将头埋在他的肩膀上,只是像是求一个答案一般问他。
魏奚止心一紧,连忙道:“我要回一趟他们那,将我的东西都拿走,不是非去不可,只是我对他们……”
他不愿把她置于危险之中,他也不愿让她见到他的阴暗令人恶心之面,毕竟在她眼中他从来都是那副高洁模样,只要等他把那些他所恨之人处理好,他便可以完完整整属于她了,他便能只受她一人所扼。
“好,那我在这里等你回来。”
她打断了他,抬头去看他,又重新扬起了笑脸,在那张被泪水打湿了的脸庞上显得格外突兀。一双圆圆的眼红着,水光在其中不断闪烁着,只剩下无法说出口的话从眼角溢出来,她却又抬手抚平他紧紧皱着的眉头。
“我都说过多少遍不要皱眉,你还皱。”
他忽地难以呼吸,一种不知从何处而来的慌乱在心中发酵,闹得他浑身都在疼。
“对不起,我最近情绪太不好了,魏宿容你要快点去那里把东西都拿走,再快点来见我,不然我这辈子都不想理你了。”
她笑着,却被一层阴云笼罩着,令他难以将她看清,只能透过她那双真真切切望着他的眼睛去辨别她的心,只是那双眼他再也难以找到其它的情绪。
“愿娘……”
他唤着她。
这里是他们二人建起的一个房子,在莫村不远处,只是位于深林里,人迹罕见,更多的是四处的风声呼来唤去,和那林鸟的喧闹声。
她推开他转过身走到窗边,蹲下身去看地上笼中的一窝兔子。她伸出手去逗弄里头的黄兔子一下,见它乖乖贴过来,脸上的笑又多了。
“好了,魏宿容你别那样了,一脸的坏,看得我都想揍你,还不是因为你最近又出去了,好几天都看不见你人,害得我做了好几个噩梦。”
她一边逗着小黄兔一边吐槽着他。
听着她的话,魏奚止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脸,听到她做了噩梦连忙走到她的身边,跟着她蹲在她的旁边。
“对不起,愿娘做了噩梦?”
“嗯,梦到你变成负心汉直接把我的钱我的药我的毒都抢走了,还出言嘲讽我难伺候,最后跑了。”
她冷笑瞥了他一眼。
“而且是做了好几晚这种噩梦。”
看她这幅模样,一直不宁的心难免安了几分,他下意识想去把所有不好的情绪摒弃去,直到再也看不见它们。
他小心翼翼去拉她的空着的那只手,放在唇畔轻轻亲着,见她对着他翻白眼,只好含笑道:“梦都是反的,愿娘这么好,一辈子的伺候都太短了。”
“油嘴滑舌。”
她偏过脸去看黄兔子。
“溪奴你说是不是,你爹他是不是油嘴滑舌?要不要把他揍一顿?”
溪奴是黄兔子的名字。
取自魏奚止的小字。
溪奴只是睁着它那双大眼睛单纯地看着她。
魏奚止无奈道:“愿娘……我是真心的,等下我再去王姨那买些它吃的来。”
“我不是买了吃的吗?”
她不解抬头看他,见他愣住,又偏头看了看给溪奴放吃的的地方,却看不见有任何东西在那边。
她表情一僵,只是魏奚止并没有看到。
“我记得我回了一趟村买了啊,魏宿容都怪你,都是做那些梦害得我最近心情那么差,所以才记性那么不好。”
她一脸怨气去盯他。
“我的错,只不过看它应该还不饿,我去买一趟就好。”
魏奚止想到那个梦,反思了一下后回了她。
“……”
她看着他,嘴唇嗫嚅几下,却什么都没说,眼底闪过一丝酸涩,又很快偏过头去逗弄一直蹭她的溪奴。
“愿娘想说什么吗?”
魏奚止瞧着她,终究是将这句话咽了下去。
他一直以来都不想去强迫她说出些什么。
无论是她的真名,她的家,她的过去,还是藏着的秘密和事,他不想去质问和强迫她回答出来。
他只是想等她,等她愿意。
或许祈求她一颗真挚的心太需要时间了,他难免要付出一生的一切去等待与希望,直到她贴近他,那双深切的眸注视着他,轻声道。
……
夜。
一个寂静的夜。
屋子里点着几支蜡烛,驱散附近的暗淡,映向床上紧紧贴着的二人,只不过一人安静躺着,另一人贴着他,絮絮叨叨说着。
“魏奚止,对不起,好早就应该说的,但你来的太晚了,你来的真的太晚了,要是你来早一点,我就不会留在魔山,我就不会被他难到如此境地,难到已经万劫不复的境地了,我已经没有办法了,也无法脱身了。”
她贴着他,抬头看着他,眼中情绪复杂,最后无波无澜,细长的手指浮空在他脸上,一下又一下描摹着。
“你又来得太早了,你来得晚些就不会遇上我了,你这么好,遇上我也是你倒大霉了,但是你自己凑上来的,倒霉你也得认。”
她无力地放下手,转而去用脸贴他的脸。
“或许是我错了,我都不是哑巴却什么也说不出口,我们两个也算是有缘无份,还好你要走了,你要回你的凌北城,最好别回来了。”
她顿了顿,又小声嘀咕着。
“别回来了,好好过你的日子吧,你之前说你离不了我,但是没有谁是离不了谁的,还好我把你药晕了,不然听到这些话你准要和我争。”
她用手撑起身,俯身注视着他的面容,然后闭眼轻轻吻上他的唇,似平常有情人般地吻心爱的人,似要等他一直继续。
“你要一直好好的。”
好可惜,她见不到他口中那场雪了。
等下次,再等等,再让她和他一起去看吧。
……
“愿娘,等我回来,我会带嫁妆或聘礼,到时候你嫁与我或娶我好不好?我的所有都会是你的,无论是药草毒草还是药方毒方。”
“?”
“……那还是我娶你。”
“好。”
“等一下。”
“不疼吗?你不是给了我一个簪子吗?这是我给你的定情信物,喜不喜欢?这下你就永远是我的人了。”
“疼,很喜欢,我永远都是你的。”
“哦,快走吧,我等你回来,要快点回来,不然我就不等你了。”
“……”
……
…………
“盟主死了,作为少盟主您应当上位啊!”
……
“现如今正道盟无人啊,您不可卸任……”
……
“谁说过的?”
“盟主您在外不知,老盟主死前曾召集众多武林门派和正派人一同讨伐魔教啊,如今魔教教主大魔头日进猖狂,无恶不作,盟主您上位,自然要继续伸张正义啊……”
“等讨伐完我卸任,其余的你们考虑,再用从前架我你们便不用活着了。”
……
愿娘……
愿娘……
愿娘……
“愿娘!”
“魏奚止你给我闭嘴!”
耳畔是熟悉的声音,带着难掩的怒气,魏奚止猛地睁开眼,惊慌失措朝怀里的山盼看去,只见她正抬头盯他,脸黑着,眼中都是被吵醒的怨气,夹杂着愤懑。
那样的鲜明。
他不加思索,只是将她紧紧抱在怀里,像是生怕她从自己的怀里消失一样,要将她融入骨血中,双手颤抖着,按在她有着温度的背脊,几乎要无法呼吸,心跳快要跳得飞出胸膛,头晕目眩到失神,喉咙间难受得让他立马呕出所有。
是真的,真的在。
山盼本来还在被吵醒的气中,见魏奚止这副不对劲的模样,还被抱得这样紧,整个人也清醒了点,不由开口问他。
“魏宿容你干嘛?你做噩梦了吗?别抱我那么紧啊,我都要不能呼吸了,都要被你抱死了……”
“不!”
他下意识反驳着。
“不能死,你不能死。”
“那你倒是松开我啊!”
山盼想骂人,但感受到紧紧贴着她的他整个人都在发抖,她还是冷静下来安抚他,“好了,我没死,魏宿容,我好好的呢,现在就在你怀里,松开我一点点,你力气太大了我很难受,可以吗?”
“愿娘……”
他小心地小了一点力度。
“嗯,我在这呢。”
“愿娘?”
他小心地松了一点。
“嗯,我在你怀里。”
“愿娘。”
他想低头去看她。
“你还要喊几遍,反正我一直在这。”
山盼感觉到他仍在颤抖,不由皱了皱眉。
“……”
他只能看到她的发顶,在他怀里一动一动,温热的呼吸喷洒在脖间,湿透了他。
“不喊了?”
“愿娘,”他停下来,闷声道:“对不起,我的错。”
“错哪了?”
山盼懒懒问他。
“哪里都错了。”
他低低沉沉的声音回着她。
山盼一怔,“你做噩梦了吗?”
她说着,便想去看看他,只是不等她抬头,一只手抚上她的脑袋,将她按进怀里。
“让我好好抱抱你,不要看我。”
魏奚止再也止不住喉头的哽咽,嘴角不由自主地抽搐几下,嘴唇也跟着哆嗦,那双一向平淡沉默的眸子终究红了。眼角的泪顺着苍白惶恐的面庞滑下,直至不见,只留下淡淡泪痕,他的心几乎被迟迟反应过来的痛粉碎尽致。
像是被一场暴风雨淋得透彻,只余下难以处理的湿漉,洗刷不净又留下污渍。
他又想紧紧将她抱住,长久地留在他的怀里直至他再也没有力气,可一想到她对他的不满,他便克制地将她虚虚搂紧。
“……”
山盼第一百次确定了魏奚止做了噩梦。
好像还是一个关于她的?
有那么可怕吗?
听他说的话,总不能是她死了吧?
不想她看他,他的声音也不对,他哭了吗?
山盼心一揪,又皱起了眉。
“那你抱抱我吧,魏宿容,我好好在这给你好好抱。”
她终究还是没有去提其它的。
“愿娘,你骂我好不好?”他轻声呢喃完顿了会,转而脆弱道:“我做了一个很长的噩梦,梦中我做错了很多,骂骂我吧愿娘。”
“你是傻子吗?梦都是假的,你现在也没有做错什么事啊,我们现在不好好的在这吗?但你都这样说了,之后就加倍对我好知不知道?”
山盼恶狠狠说完,见他半天没反应彻底怒了,“问你呢还不好好回答我?你是想造反吗?”
“对不起,我一生都会尽全力对你好的,我爱你,很爱你,我会好好回答你,我不会造反。”
他弱弱结巴回着她。
不会真被她骂成傻子了吧?
山盼陷入沉思之中。
魏奚止情绪终于从那场似假似真的梦出来了些,连带着头脑也醒几分。
他清晰地感受到她呼气扑在他颈肩处,可能是生气,有些急促,他不敢让她抬头见他如今的丑陋,面容定是难看狼狈,只能继续小心地抚摸她的发丝。
梦是真的。
山盼。
是她的名字。
潘善潘善潘善。
在他曾经多次呼唤她时,是否有一刻真真正正喊出她的真名。
太多的太多他甚至不敢去想,只能像埋藏一道痛彻心扉无法愈合的伤口般将它藏起来,只盼着能将它视作不存在。
耳垂上的耳洞似乎又在发出阵阵刺痛感,魏奚止渴求怀里的她能再次将它刺穿,再将他咬得血肉模糊,最后亲手杀了他。
一切的一切都是他的错。
是他才会害她。
“魏宿容,我能吻你吗?”
她闷闷的声音将他的思绪唤回,他顿时溃不成军,眼泪像洪流汹涌而来要将他淹没,可他早已沉溺在水中。
她明明也在水中浮沉,却要将他打捞起。
“我爱你。”
他哽咽说着,默默松开了她。
“哭得好漂亮。”
细细的摩擦声响起,他听见她惊奇地说着他,他脑中一片空白,胆怯又畏惧,不敢睁眼去看她。
“我第一次见你哭,但男孩子的眼泪很珍贵,从今以后不要再哭了好不好?”
她声音带着笑意,似乎就贴在他面前,一双眸子弯弯的注视着他,向他鼻尖喷洒呼吸,但她的声音又带上了烦恼和无奈。
“魏宿容变成个爱哭鬼也没关系,只要我在你身边我就可以帮你擦眼泪,我这么体贴你开不开心惊不惊喜?”
魏奚止本想开口回答,一个温暖到不可思议的柔软唇瓣将他的所有的话和情绪夺走,只能呆滞地睁开眼去看她,再看她一眼。
她闭上眼,眉头却皱着,眼尾红着,睫毛小心谨慎地打着颤,眼下那颗小痣那样红,她正专心地吻着他啊,将全部未说出口的安抚和情意投进这个吻,再安静地告诉他。
他心发着颤,三魂七魄似要随之倾倒。
眼泪又不自禁从眼尾滑向耳朵,细细碎碎留在途中,又从眼眶不断溢出来,藏也藏不住,止也止不住,只能任它肆意去挥霍。
他恍惚望着她,却见她忽地睁开了眼,那双澄澈含光的圆眸本是不安的,聚焦时与他对视上立马变成错愕。
魏奚止没有再闭上眼,伸出发麻有些不受控制的手小心抚上她的脑袋发间,加深这个吻,势必要将她的气息渗透进他身体里,点点沾满她。
他仍流着泪,像是要将一切痛楚流尽。
在他心中的真正春天到来之时,献上真心祈求她愈合一切疤痕与裂碎。
这是一个绵长的吻,温柔却夹杂着难言的暴力。相拥在一起,紧紧地密不可分地,都想再离对方近一些。
两颗心的距离不知何时消失得不见踪影,彼此触碰着,相融相交着。
……
“好在让我找到你了,这么重要的事都要被你耽误了,真会躲啊,害得我废了那么多钱财,你怎么就不能好好见我一面,好好和我说说呢?”
风喧哗地刮着,一轮日正当空照着。
一身锦纹红衣的红纱面容依旧绝世如妖似仙,含情眸子却阴狠淬毒,冷笑看着面前被五花大绑的中年男人。
“说,你当时告诉我的天定姻缘到底是不是我的?她身边为什么有另一个人!”
Orz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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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江湖第五十三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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