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朝。
御史台的弹章被太监高声念完,大殿内一片寂静。
“……首辅郭听晏,身居高位,却放任军饷账目混乱,与江南盐商陆氏私下往来,疑有贪墨之嫌,请陛下明察——”
众臣目光不约而同落在班列前方那个玄青身影上。
萧砚端坐御座,面无表情:“郭卿,有何要说?”
郭听晏出班,拱手一拜:“臣督察不力,理当请罪。”
御史周廷和立刻接话:“首辅一言,可是认下了这贪墨之罪?”
“周御史莫急。”郭听晏声音不高,却压得住场,“军饷一事,牵连甚广。臣今晚已令府中彻查账目——”
“臣请陛下,给臣一日时间。”
“若一日之内查不清银钱去向,臣愿去职伏诛。”
殿中哗然。
一日之限,说大不大,说小不小。
给面子的话,是信任;不给面子,就是要他死。
萧砚敲了敲御案,压下议论声,目光落在他身上:“一日?”
郭听晏抬头,与他对视:“臣不敢多求。”
萧砚静看了他一会儿,忽然笑了一下:“好。”
“朕给你这一日。”
他目光扫过群臣:“若一日之后,账册仍旧混乱——”
“朕不止治首辅之罪。”
大殿里一片低头附和声。
郭听晏退回班位,掌心已经隐隐出汗。
他知道,这一日,不只是给他,也是给许晚词。
**
首辅府。
许晚词刚从旧库房里翻出一箱泛黄的老账本。
“少夫人,这些都是当年许老爷送来的。”张妈妈道,“说是给大人练手用的。”
许晚词翻开其中一本,第一页上,是年轻时的郭听晏亲笔批注:
【此处账目不清,若遇有心人,最易做手脚。】
后面几页,就是当年江南盐课的原始记录。
她快速对照现账与旧账,很快找出几处被“添油加醋”的地方——有数字被悄悄加了一横,有备注被换了字,只要不细看,根本看不出来。
“张妈妈。”她沉声道,“把这几本原账先收好,谁来都不能借。”
“再派人去把周大成的小孙子找来,问清楚他祖父最近与谁来往最多。”
“还有,把孙管事叫来。”
**
孙管事满头是汗地站在屋里。
“少夫人,奴才真不知道——”
“你当然不知道。”许晚词淡淡道,“否则,你现在人恐怕已经不在府里了。”
她把昨夜来往礼帖的登记簿推到他面前:“陆氏那一笔,是你写的,还是别人代写?”
孙管事抖得更厉害:“是、是那姓赵的陆家管事——他说自己以前就常来往,让奴才去外院看看火盆,回来时,那一笔已经写好了,奴才就……”
“就随他了。”许晚词替他说完。
“孙管事,你记着一件事。”她语气不重,却句句压在他心上,“你拿的是首辅府的月钱,不是陆家的银子。”
“以后再有人敢替你写账,你就当场撕了,算他的,还是算咱们府里的?”
孙管事连连叩头:“是是是,奴才记住了!”
许晚词没有再多说,只让人把他带下去看守门房,暂时不让他接触外人。
这些小人物,也许真只是被利用的棋子,但棋子一旦站错格子,就可能被人当作挡箭牌。
她转身时,视线落在案上的那句批注——【最易做手脚】。
“郭听晏。”她在心里默念了一遍他的名字,“你早就看到了这些,却还是接了这把椅子。”
“那我,也该把这句批注,写完。”
**
入夜。
郭听晏回府,刚跨进门槛,就见许晚词站在廊下,披着一件斗篷,手里捧着几本账本。
“冷。”他皱眉,“怎么站在外面?”
“怕你一回府就被一堆人缠住,索性在这里等。”她把账本递给他,“旧账,许府送来的。”
“上面有你当年的字。”
郭听晏翻开,看到那行【最易做手脚】,眼神微变。
“后面这几页,是原始账本。”她低声道,“被改过的地方,我用红笔圈了。”
“你明日可以先拿这几处,把御史台堵回去。”
郭听晏盯着她:“你什么时候学会了这种堵人嘴的法子?”
“我不会,只是看多了。”许晚词笑了一下,“以前是替许家看,现在是替你看。”
“替首辅之位看。”
她抬眼:“大人今日在殿上求了一日之限,我也给自己求了一日。”
“如果这一日,我们都没能站住——”
“那就一起摔下去。”
话出口,她自己都愣了一下。
这话说得太重,也太真。
郭听晏怔怔地看着她,半晌,忽然伸手,把她拉进怀里。
许晚词措手不及,脸撞在他胸口,被他抱得有些疼。
“你做什么——”
“你自己说的。”他压着声音,“一起。”
“那就站在我旁边,不许再往后退半步。”
许晚词心跳乱了一下。
雪落在廊下,静静堆积。
这一刻,她很清楚——自己已经被他拖上了首辅之位那把椅子。
站得稳也好,摔下去也罢,都不可能再当局外人。
她缓缓抬手,回抱住了他。
“好。”她在他肩头轻声道,“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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