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安衙内偶尔变成小花猫的奇观又出现在了丙班,每次就数杨文轩笑的大声,但他很快就笑不出来了,安镜臣竟然真的步步紧逼,然后超过了他。
杨文轩其实是个自负甚高的人,他确实也很聪明,别人拼死拼活的学,才能考出的成绩,杨文轩日日逃课玩乐,最后只需临时抱佛脚几天便可得到。
当一个什么都不如你的人,超过你时,你的不甘,嫉妒,羞愧,就会一股脑的涌上来,杨文轩课也不逃了,拼着一股劲学,却怎么也超不过安镜臣,便想起安镜臣说的小本子,也偷偷学着记笔记。
不成想竟然被安镜臣看到了,杨文轩脸上羞红,当初是自己看不上的,现在偷偷学人家,岂不是要被嘲笑一番,心里的恼怒又再次翻涌。
他强撑着,想既然要说刻薄话,何不自己先开口,还能多少找回些面子。
安镜臣看着杨文轩的笔记,心想这法子若能帮到更多人,岂不更好?他来自一个知识共享的时代,全无独门秘籍的概念,便笑道:“你的字写的比我好看多了,不过你笔记记得太多太杂,这样会跟不上进度,比如这句和这句就可以省略。只摘要重要的部分,这里书上有,你大可标注在哪一本书哪一页有这些话。”
杨文轩一时有些迷茫,安镜臣没有嘲笑自己,还夸自己字写得好,还教自己如何记笔记,一时之间心中一软百感交集。
拉着安镜臣的手含情脉脉道:“小瑾,你真好。”目光如同看救苦救难的观世音菩萨。
安镜臣一身鸡皮疙瘩:“别!我爹才这么叫我!”
“哦,镜臣!”
周围的同学可都竖着耳朵呢,安镜臣的进步有目共睹,都想问问又都怕他的恶名,现在看他毫无保留大庭广众之下说出来,都凑上前去,你问一句我问一句。
安镜臣又大大方方把自己的脏本子拿出来分享,连夫子都忍不住凑过来看。
“原来如此,现在返回头看,果然有许多遗忘的地方。”
“哎呀!这样的方法为何早没想到!”
“多亏衙内指点,我等感激不尽。”
安镜臣笑道:“不必如此客气,叫我安镜臣即可。”
气氛又陷入一片“镜臣”“镜臣兄”的祥和。
夫子看着笔记连连点头,在休息时同祭酒提过几嘴,祭酒微微点头,却没有下文。
出海时捕鱼,若想鱼群不死,便要放进去一条鲶鱼,鲶鱼会吃这些小鱼,小鱼害怕就不得不拼了命的游。
如今安镜臣就是这条鲶鱼,后面还追着杨文轩虎视眈眈,丙班学子皆被折磨的废寝忘食。
每月一次的分班,竟然足足有四分之一的学生升入乙班,其中安镜臣格外出挑。
安镜臣再次如同斗胜的公鸡走进乙班,若说林子衿和陆执不吃惊是不可能的。
陆执发出了杨文轩当初的疑问,莫不是舞弊?
这次杨文轩不干了,对着陆执一顿怼,弄的陆执哑口无言。
正吵闹间,只见一位少年随祭酒与夫子步入堂内。他身着一袭月白襕衫,料子绣暗纹,随走动波光熠熠,衬得人身姿挺拔如修竹,清风朗月。
见安镜臣不认识,杨文轩同他说:“他是甲班的沈颂,已经连中三元,他爷爷是沈章,你总知道吧?翰林院编修。”
安镜臣点点头,就见这乌泱泱一群人朝自己走来了,祭酒周秋潭笑眯眯走过来,先是大加赞赏一番安镜臣,直弄到安镜臣都不好意思了,这才说想要看看他的笔记。
安镜臣立刻掏出来递给周秋潭。
嚯,够脏的,嗯……这字够丑的。不过内容确实是很有用。
传阅到沈颂手中,他仔细翻阅,连连点头,嘴角始终噙笑。
沈颂道:“镜臣此法使我受益良多,听闻丙班的同学都用此法有很大的成效,不知此法可否推广至全监?”
“当然可以。”安镜臣一点都不藏私。
周秋潭十分欣慰,轻捋胡须颔首道:“此子甚好,为人十分大度,老夫替各位学子多谢你。”
安镜臣连连摆手,又开始推销自己的炭笔,周秋潭看了看脏兮兮的本子,又看了看如此丑的字,含笑婉拒了。
安镜臣撇嘴,等我研究改良改良!定让你们争先使用。
升入乙字班当天安镜臣拿着自己的卷子欢天喜地的回府等安向梁回来。
安向梁刚踏进门就被扑了个满怀,低头就见安镜臣兴奋的红扑扑的脸。
“爹!我升入乙字班了!”
短短几月就从丁字升到乙字,着实令人惊讶,安向梁拿起安镜臣递来的卷子,笑容微微一滞。
这字迹歪扭如虫爬,实在有碍观瞻。
可看着安镜臣一脸等着被夸的期待,安向梁还是认真的读起卷子,没想到条理清晰,见解独到,不由得让他微微点头。
见他满意,安镜臣赶紧顺杆爬:“爹!我是不是很厉害!”
“嗯。”
“我是不是很努力很聪明!”
“对,我儿很优秀。”
“那我是不是很乖很听话!”
安向梁哭笑不得:“你要做什么?”
安镜臣有点紧张,小心翼翼地道:“我想……我想和杨文轩去看杂戏。”
自从上次云青替他挨打,他就怕了,这么久再也没敢出门玩,每天就是上学下学,休沐也在书房里不出来,早就闷的不行想去玩了。
安向梁有些好笑,心里莫名一软,道:“去吧。”
见他爹是真心说这话,便欢欢喜喜地拉着云青陪自己出去玩。
安向梁在原地看了会那份卷子,片刻又转头出门,逢人便问:“哦?你怎么知道我儿考到国子监乙字班了?”
“不知你儿用了多久才能升一班,我儿愚钝竟用了三月有余。”
然后看对面诸位大人生吞了苍蝇一样的表情,还不得不恭喜他,就心情大好。
他安枢密权势滔天,平日里以权压人已经习惯了,偶尔学着那些文人阴阳两句也挺有意思。
林子衿和陆执的状况就一般了,安镜臣这厮还时常抬着下巴耀武扬威地在他们面前走来走去,纵使安镜臣个子并没有他们高。
今日这斯又抬着下巴,晃到他们桌前,拿起他们的文章请教:“林兄此句‘天道酬勤’,见解精辟!只是不知,若勤学半月仍不及他人三日之功,这天道……酬的是何种勤呢?”说罢还眨眨眼,一脸无辜。林子衿气得指尖发颤,却无言以对。
陆执看着那个嘚瑟的背影,苦笑道:“我倒宁愿他打我一顿,也不原意他这样阴一句阳一句的臊我。”
林子衿闭眼叹气:“同感。”
杨文轩笑嘻嘻来勾安镜臣的脖子:“镜臣,今日午时我们去哪里吃?”
嗯?百味居?有些吃腻了,醉月轩也不想去。思来想去安镜臣看到张贴在墙上的菜单,这是国子监食堂每日都来张贴的。
想在自己还没在学校食堂里吃过饭,当即道:“我们今日去食堂吃如何?”
杨文轩一愣,食堂有什么好吃的?不过还是立刻同意了:“行,都听你的!”
他现在是对安镜臣崇拜有加,早就认定他为自己的知己好友,不管安镜臣说什么,杨文轩都立刻答应!那股子狗腿劲怎么说呢,连云青都觉得自己地位不保。
二人午休时步入食堂,就见林子衿和陆执围着一个愁眉不展的人,陆执似乎有些愤怒,林子衿也是皱着眉头。
安镜臣好奇便凑上前去,就听到他们在讨论饭菜的问题。
陆执声音带着压抑的火气:“知行,这饭菜分明有异味,如何能入口?”
林子衿语气沉稳些,却也带着担忧:“身体要紧,莫要强撑。我这里还有些银两,你且拿去外面买些干净的吃食。”
宋知行乃是国子监内一寒门学子,远房亲戚中有一位德高望重,但家境清贫的老翰林。他有自己的气节,就是不肯接受。
来回推搡那几两银子之间就听嘡啷一声巨响,竟然是安镜臣将桌子掀了。
安镜臣破口大骂道:“竟给本衙内上这等腌臜物,我看那厨子是活腻了!把他给小爷叫出来!”
食堂内所有人都吓了一跳,不敢言语。这安镜臣穿着国子监长衫校服这几个月人模人样的,都快忘记这位爷骨子里仍是那个无法无天的纨绔子弟。
云青得令,即刻把一干人压了过来,厨子已经吓得两股战战,这瘟神怎么过来了?
安镜臣拽过一张凳子坐下,唰地展开折扇,慢条斯理地扇着风,见人来了恶狠狠拍了一下桌子,面前的人吓得跪一地,磕头如捣蒜,这才道:“小爷是给你们脸,今日才来这里尝尝味道,你们竟给小爷上馊了的饭菜!是活腻了不成?”
张厨子哆哆嗦嗦回道:“不知……不知衙内前来,小人只是做菜的厨子,什么都不知道。”
安镜臣目光扫过菜单的价格,又继续道:“寻常炒菜要30到50文,像样的荤菜竟要150文以上!亏你还是学府的厨子,竟敢开这么高的价格,我看你是拿着学府的钱和学子的钱两头赚!”
安镜臣点的都是贵价菜,其实跟本没坏,只觉得这帮人连吃饭都要盘剥寒门学子,实在过分,这才掀翻桌子把证据全毁了。
张厨子也不敢驳他:“衙内明鉴,许是谁一不小心切了坏了的菜进去,至于价格那都是祭酒大人和司业大人定的章程。”
“一不小心?”安镜臣提高嗓音:“你打量着懵我是吗?我坐在这儿都闻见臭味了!”安镜臣拿扇子往宋知行身上一指:“他的菜也是不小心?全屋子的菜都是不小心?我看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
说完安镜臣就上前把宋知行的一碟子馊菜拿过来,摔在张厨子面前,残羹冷汁溅了对方一脸。
“你来闻!若说不是坏的!爷今天就让你连盘子带渣全吞下去!”
张厨子吓得眼泪都掉下来了,一边哆嗦着认错,一边躲云青往他嘴里塞得馊菜。
起先林子衿和陆执还在想这纨绔又在发什么疯,可看着看着两人对视一眼,心里都复杂起来……虽粗暴跋扈,却歪打正着,替他们、替所有忍气吞声的寒门学子,狠狠出了一口恶气!
这场景,竟让他们觉得有几分……痛快?
祭酒周秋潭匆匆赶来,就见这一出大戏,忙道:“这又是闹什么?安公子,快放了他吧!”
安镜臣不复以往的尊师重道,只冷哼一声,云青便替他把原委说了一遍,周秋潭边听边连连摇头,一脸的无奈,只问张厨子:“怎么,钱又没送来?”
张厨子一边抹眼泪一边点头。
周秋潭无法,解下自己的钱袋子给他:“拿去先用这些,再不济也不能让学子们吃馊饭。”
杨文轩不解:“怎么要祭酒亲自给钱?学院不是有学田吗?”
林子衿哼道:“连年洪涝,怎会有收成?”
“国子监已经艰难到连饭都出不起了?”安镜臣显然不信。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以往都靠国子监自身的底蕴撑着,如今终于瞒不住了,反正迟早也是要被学子们知道,不如就说了,也省的安镜臣撒泼。
“唉……说来惭愧,国子监的学田已然被王员外兼并了。已有数年之久。”
“什么!”陆执当即怒不可遏:“竟然欺负到国子监头上了!我便要去官府理论理论!”
说罢便带着一帮子愤怒的学子要走。
安镜臣心中觉得不对劲,国子监是官方学府,他不过一个有钱的地主怎么敢造次?
周秋潭与安镜臣连忙拦着学生们不让走,林子衿却蹙眉道:“祭酒大可放心,我等行得端坐的正,不过讨回公道有何不可?”
陆执却不管不顾,带着一帮子人推开安镜臣走了。
杨文轩看的心痒,也跃跃欲试的想跟出去,安镜臣拦不住那两头倔驴,还拦不住杨文轩吗?
当即大声道:“不准去!此事绝不简单,若所有人都陷进去就不好办了!”
杨文轩望眼欲穿的看着林子衿和陆执消失的背影,最终还是决定听安镜臣的。
安镜臣蹙着眉看周秋潭,想等他一个解释,周秋潭却目光躲闪,只是微微摇头。
果然,这群人因“冲撞衙门”被扣押了。
安镜臣不住叹气,他虽然觉得陆执与林子衿冲动,却也欣赏他们敢于为穷苦人出头的品质。
林、陆二人因着身份,家族为避嫌不便直接介入,更何况林子衿二进宫。安镜臣来大牢里探望时,便见刑部尚书与户部尚书一边指着鼻子骂他们蠢货,一边打的二人嗷嗷直叫。
安镜臣呲着大牙乐了半天,这才走进来同两位大人说话:“林大人,陆大人。”
“安衙内怎么来了?”
陆执哼哼:“看我们笑话呗!”
陆尚书气的又给陆执一脚:“小儿冒犯了。安衙内别见怪。”
安镜臣倒也不介意:“不过是学子们一时冲动罢了,何必关到大牢里受苦?大人要是为难,我去把那个王员外绑来,让他亲自撤案。”
“不可不可。”林尚书连忙制止。
安镜臣见他行色慌张,眼珠一转:“哦?怎么区区一个地主老财,小爷就是打杀了又如何?”说罢便作势要去拿下王员外。
陆尚书也前来阻拦,好话说尽,这个纨绔就是一根筋的要给他们看看自己的手段。
陆尚书终于无可奈何道:“衙内!且不要管了,那王员外背后的人是宁安王啊!”
林尚书也是摇头叹息。
安镜臣一顿,宁安王?不就是当众下自己爹面子的那个吗?怪不得这一帮学子都被拘起来了,原来是做给宁安王看。
安镜臣略略思索一会儿,紧皱的眉头又舒展开了:“哼,我管他背后是谁,小爷就是打了又能怎么样?”说罢甩开陆尚书径直往外走。
陆尚书哎呦哎呦地在后面小跑追了半天,还是没拦住,但他转念一想,若是安枢密和宁安王不对付,岂不是一件好事?就让他们狗咬狗好了。
陆尚书思忖着回到牢内,就见自己儿子像猴子一样扒着栅栏,兴奋地喊道:“安镜臣!这事儿我敬你是条汉子!定要把那个狗屁员外打的屁滚尿流!”
“哎呀——你!”陆尚书只觉得眼前一阵阵发黑,拍着大腿道:“唉,儿女都是冤家孽债啊!”
林尚书忙道:“不如你我速去找大理寺吧?”
陆尚书一拍手:“对啊!”
大理寺少卿崔不移与晋王相交甚好,只以自己儿子入狱去求崔不移,再偷偷透露一些原委,晋王与宁安王交恶,这样一个好机会,晋王不会坐视不理的。
纵使崔不移速度再快,也不过刚与晋王通完气,就听探子来报,安镜臣已经将人痛打了一顿。
崔不移蹙眉摇头:“太冲动。”言语间很不认可。
晋王周允璟斜倚在窗边的紫檀木软榻上,午后暖阳散在他身上,在他月白云纹的常服上投下斑驳光影。他指尖夹着一枚墨玉棋子,正心不在焉地敲击着棋盘,闻声懒懒抬眼,那双总是含着三分笑意的凤眼掠过崔不移,似能洞悉人心。
“不像”倏然笑道:“本王耳朵里也偶尔听过安镜臣几句,前些日子都是些纨绔子弟的话。最近倒是不同,听闻安向梁还四处炫耀他儿子考入乙班了呢。”
“他很聪明。”周允璟笑着看崔不移,见崔不移摇头,他挑眉道:“哦?不聪明吗?祭酒还拿他的笔记与炭笔给本王瞧过,那崔少卿觉得他是个什么人?”
崔不移不免想到那个鼻青脸肿的少年,在地上撒泼打滚的模样。他们事后想过,若没有这么一出滑稽的表演,安枢密必定不会轻易放人,所以他当时究竟是故意的还是……
“你笑什么?真少见。”周允璟略有些好奇地看着崔不移。
“啊?”崔不移自己都没注意到,自己竟然想着安镜臣笑了吗?
周允璟见他还是呆愣像木头一样,不禁觉得无趣:“行了,过来陪本王来一局手谈,我们静观其变就是了。”
很快探子又来报,说京城里风风雨雨的全是安镜臣打了王员外,王员外要去找宁安王做主呢!
崔不移手下一顿,疑惑道:“传言的速度怎么这么快?且这王员外也真是没脑子,竟然四处宣扬自己和宁安王的关系。”
周允璟笑着落下一子:“看来我们有好戏看了。”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