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蝶将纸团紧紧握在掌心,殿门口静悄悄的,派驻的两名卫士不知是已被人放倒,还是失责懈怠,全然没有动静。
她佯装镇定,往寝屋走去。
心中却是一阵汹涌。
怪她。
蜷缩在行宫的这段平静日子过惯了,竟忘了主线剧情。
刚刚黑衣人一番折腾,她才终于想起,拓跋岚来到洛都全面控制大周朝堂的第一件要事,就是征税。
可......这纸条。
胡蝶不由纳闷,这纸条明明是女主周玉谣夜半难眠,亲自所接,怎么今天由她代劳了?
难道说,原本胡蝶身死的情节更改产生了蝴蝶效应,导致之后的剧情都会产生偏移?若真是如此,她这个原书作者可能就会失去最大的依仗。
胡蝶内心矛盾,她既想改变剧情,逃脱死亡轮回,又忧心剧情完全不受控制,最后走向谁也预测不到的结局。到那时,她的下场又会是怎样呢?
她伫立半晌,而后挪转脚步。
——
翌日。
胡蝶照例端着铜洗踏进了周玉谣的寝宫,她将手里的东西搁在小几上,衣袖摆动间,一个纸团明晃晃从几上落地,骨碌碌滚了几圈堪堪停住。
周玉谣撑着手肘坐起来,疑道:“那是什么?”
胡蝶拿着巾帕,循着她的视线望过去:“好似是个纸团。”她放下帕子,将那纸团取了来,递给周玉谣。
周玉谣展开,不过看了一眼,便脸色大变,她捏着纸条问:“这哪里来的?”
胡蝶一脸疑惑:“这......我也不知。”
快入冬了,周玉谣体弱畏寒,寝宫夜里窗子闭得紧紧的,可此时却掀开了一条细缝。
她拧眉道:“昨夜没关窗吗?”
胡蝶走过去查看,顺手将窗支了起来:“窗子怎么开了?我走之前分明关严实了。”
“看来,是有心人。”周玉谣沉思道。
胡蝶手下一顿,她没有继续追问,而是回到床前,又投了一遍巾子,递给周玉谣。
周玉谣却没有接,她全然沉浸在这个突如其来的纸团事件中,胡蝶见状,开口:“若真如殿下所言,这个人岂不是能在行宫来去自如?他若是想对殿下不利......”
“不会。”周玉谣笃定道,“我猜,昨夜来的便是前两次相助之人。”
她将纸条递给胡蝶,示意她看:“拓跋岚野心勃勃,他这是要抽了大周的血脉拿去滋养西都,绝不能让他得逞。”
胡蝶点头。
周玉谣十分冷静,她拉着胡蝶,低声对她道:“如今,我们手上筹码寥寥。想要阻止拓跋岚横加征税......”
她环顾寝宫,“须得先走出这里。”
拓跋岚将两人安置在洛都行宫角落,不少她们吃穿用度,却派人日日看守,将此处围成了一个水泄不通的铁桶。顶着她大周长公主的名头在朝堂上行事,真真将她当成了个傀儡。
思及此,“我不能再在这里无所事事地躺着了。”周玉谣掀开被褥就要下床。
胡蝶赶紧扶着,周玉谣在这躺了许久,骤然起身根本站不稳脚步。
“胡蝶。”周玉谣额头上已然出了一层薄汗,“替我梳妆。”
——
行宫文思殿。
吕义朝正伏案批阅的拓跋岚一礼,恭敬道:“方才来人报,长公主殿下那边正闹着要出殿。”
“看来她身子是好全了。”拓跋岚将朱笔一撂,连片的鲜红墨点溅在折子上,十分扎眼。
吕义:“要不要遣人去查看?”
拓跋岚转了转右手腕,眉眼间看不出神色:“随她去闹。”
这是不打算多管的意思,吕义心想也罢,左右一个女子,再闹也出不了什么岔子。
他没再多言,瞧着桌角堆积成小山的折子,道:“将军这几日辛苦了。”
拓跋岚唇角一斜,口气不耐:“雪花一样的破折子上个不停,大周的这群文官只会耍嘴上功夫。”
“将军骁勇。”吕义脱口而出。
拓跋岚斜眼觑他。
糟了。马屁拍过头了。
吕义下意识捋了捋自己那并不存在的胡须,清了清嗓道:“大周历来夏秋两季征税,这秋季征收刚过,此次加收税款势必引起朝中上下议论。”
“哼,这些用不着你说。”拓跋岚道,“嘴皮子再硬也硬不过拳头,这个道理他们若是不懂,我也可以耐着性子教上他们一教。”
“是。”吕义颔首,“只是大周毕竟年号尚存,这些老臣若是能乖乖臣服,也会省了将军不少麻烦。”
“若不是你极力谏言,我早一口气整顿了这些冥顽不灵的老家伙,何须在此受累?“拓跋岚语气不善,“所以,你最好保证你的法子有用。”
他冷冷的目光如同利剑般射在吕义身上,后者顿时背脊一片冷汗,吕义赶忙应声。
“话说,这劳什子折子非得我一一批阅吗?”拓跋岚见他乖觉,收回目光,又落在眼前这小山包一样的奏折上面,额角不由隐隐跳动。
“这个......按理说,将军您入主大周朝堂,这些折子该批阅的还是得......”吕义斟酌着用词,支吾道。
“都是为了征税一事,差不多的话术看得人厌烦。”拓跋岚衣袖一挥,不耐地指着吕义,“剩下的,就你来。”
“御笔朱批,怎可由臣代劳?”吕义惶恐道。
拓跋岚闻言大笑:“你代劳我,我代劳那仓皇逃窜不知踪迹的皇帝老儿,可不正好!”
拓跋岚一甩手,干脆将应付大周旧臣的琐事推给了吕义,他不得不搬了个侧几就在文思殿起早贪黑地干了起来,朝臣们的怨言如灶上沸水滚滚不绝,待到他再见殿外日光,已翻过两日光阴。
“夭寿哦,真是要人命。”
吕义手脚疲软,顶着浓黑的眼圈清空了连日上奏的折子,才终于得空走出了文思殿。
“哦?吕先生这是怎么了,难道是对将军的安排心存不满?”
吕义定睛,某人正眼含戏谑的瞧着他。
他顿时气不打一处来:“连清原,无诏不得入宫,这规矩你不懂吗?”
“谁说我无诏了?”连清原掸了掸本就光洁如新的朝服一角。
吕义眉头一皱。
这个连清原,是个颇有手段的人。
不过小小五品礼部郎中,不知凭借什么本领,竟能青云直上,得了拓跋岚的信任。
他也曾怀疑连清原是周皇安插在朝中的眼线,可一番调查下来,连清原竟身世干净得无可挑剔。
只有一点,他这礼部官职乃是推选而来,而推选之人便是前任首辅张之正的义子,时任礼部尚书的魏贤。
“都到了是吧。”
吕义正思索着,就见拓跋岚从前阔步经过,连清原跟着进了文思殿,进了这个他刚刚奋战了两天两夜的地方。
“愣在那干什么?还不进来。”
拓跋岚回首见他还在门口发愣踯躅,喊道。
吕义苦笑,压下即将逸出口去的干呕,认命抬脚跟上。
见两人站定,宫人乖觉地拉上了殿门,拓跋岚拿手抚过此刻清爽整洁的桌面,并没着急开口。
吕义关在文思殿连战两日,此刻已是强弩之末,他飘忽的眼神在上下站定的两人身上来回了几趟,终忍不住开口询问:“将军,属下不知您此次拨冗所为何事?”
拓跋岚却将眼瞥向另一边:“你说说吧。”
他是在冲着连清原说话。
吕义心中升起不好的预感,他疑道:“你……”
拓跋岚:“你不是说对吕义提出的征税一事有其他见解吗?现在人都到了,说说看。”
连清原:“是。下官以为……”
“等一下。”吕义突然打断。
拓跋岚偏头看他:“你要如何?”
吕义赶紧进言:“将军,连郎中虽为人聪颖,但多年从事于礼部,征税一事非其职责范围,擅自谏言实乃不妥。”
“他还没说,你怎知?”拓跋岚摆手,示意连清原继续。
拓跋岚虽然采纳了吕义征税的法子,但是连日来朝堂之上如水滴入热油,各部反响激烈,着实令人头疼。
他倒是想听听这连清原毛遂自荐,有什么解决的好法子。
“禀告将军,下官以为秋税方毕,再提征税一事加重大周百姓负担,故而朝臣上奏不断,难以向下推进。”连清原道,“为今之计,只有……”
他还未说完,就听吕义言辞激烈道:“将军 ,恕属下冒犯,此等悖言何须再听。这连清原分明就是那群不识实务的老臣派来的说客,竟至将军面前大放厥词,依属下愚见,此人看来是分不清大周如今谁来掌权了。”
连清原面色如常,他轻叹一声:“吕公,分不清楚的人应该是您吧。”
吕义瞪眼:“你说什么?”
“将军还未发话,你倒是在这大殿之上断上是非了。”连清原朝前一揖,冲吕义严辞说道。
拓跋岚眼神在两人身上来回打了个转,面上却看不出波澜。
殿上一时静得可怕。
吕义鬓角冷汗直流,他一把跪倒在地,喊道:“将军,属下绝无此意!”
他全身伏地,头抬也不敢抬。
“够了。”拓跋岚凝声,“你起来,像什么样子。”
吕义闻言,袖口一抹囫囵擦了擦汗,晃悠着站起身来。
“至于你……”拓跋岚看向连清原,“既然很会说话,那就继续说。”
吕义从西都便跟着拓跋岚行军至此,自认对他的脾性也摸了个七八分,他这话的意思是对连清原的表现虽还能容忍,却也有了几分不满。
如今,只等他不知所畏地再往前迈上一步,一旦触及了拓跋岚的底线……前方便是深渊。
吕义暗想,作死之人总会自寻死法。
连清原却仿佛听不出拓跋岚话中深意,他低眉顺目,从善如流道:“下官以为,征税一事强耗大周气血,民怨沸腾,是以八方阻扰,艰难重重。此事论清伦理,不通。”
拓跋岚唇线紧抿,眼里厉色微现。
“若要推行,唯有一计。”连清原眸色闪动,“不从者,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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