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弦是被一阵锲而不舍、仿佛催命符般的门铃声硬生生从混沌的睡梦中拽出来的。
那声音急促、规律,带着一种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执拗,像一把无形的电钻,持续不断地钻进他因熬夜直播而昏沉刺痛的大脑,搅得他太阳穴突突直跳。
他将脑袋更深地埋进带着皂角香气的柔软枕头里,试图用鸵鸟战术对抗这该死的噪音污染,用被子紧紧裹住自己,幻想门外的人失去耐心自行离开。
但显然,门外的人耐心比他好得多,意志也比他坚定得多。
门铃依旧以那种令人烦躁的固定频率响着,一声接一声,敲打在他的神经上。
“操……”
最终,一声低哑的、饱含怨气的咒骂从枕头底下闷闷地传出来。
沈清弦挣扎着,像是不情愿脱离母体的幼虫,顶着一头堪比被台风席卷过的鸟窝般的乱发,从那张承载了他无数夜晚的床上蠕动着爬起。
身上还是昨天直播时穿的那件印着抽象图案、如今已皱巴巴几乎看不出原貌的T恤,下身穿了条宽松的家居短裤,整个人由内而外散发着浓郁的“睡眠不足,生人勿近”的颓废气息。
他趿拉着人字拖,脚步虚浮地蹭到门口,动作带着明显的火气。
透过那个有些模糊的猫眼往外看,逆着走廊窗户透进来的、不算明亮的光线,一个高大挺拔、肩宽腿长的身影如同一尊门神般杵在门外。
那人穿着一身剪裁极其合体的黑色运动服,面料看起来质感上乘,完美勾勒出平直的肩线和紧窄的腰部线条,腰背挺得如同标枪,光是站在那里,就透着一股子与这栋墙壁斑驳、设施老旧的居民楼格格不入的精英感和……一种无形的、迫人的低气压。
沈清弦眯了眯因困倦而干涩的眼睛,模糊的视野逐渐清晰,认出了来人。
他嘴角下意识地往下撇了撇,无声地“啧”了一下。
慢吞吞地、极其不情愿地拧开反锁的旋钮,“咔哒”一声轻响后,他将门拉开一条仅仅能容纳半张脸的缝隙,大半个身子依旧藏在门后,只露出那张写满了“睡眠严重不足,最好有天大的事”的脸,以及那头标志性的乱发。
“谁啊?大清早的,扰人清梦等于谋财害命懂不懂?”
他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带着浓重的、没睡醒的鼻音,眼皮耷拉着,几乎要黏在一起,完全没给门外那位在电竞圈叱咤风云、身价千万的“现役第一人”。
半点好脸色,语气充满了不耐烦,“送快递的放门口,□□的看楼道电箱,推销保险、健身卡、少儿编程的通通滚蛋!”
顾临渊看着门缝里那颗毛茸茸、乱糟糟的脑袋,以及对方那副明显刚从床上被强行剥离、浑身上下每个细胞都散发着“极度不爽”气息的模样,原本在腹中打了好几遍草稿、相对正式甚至带点公式化的开场白,瞬间卡在了喉咙里。
他几不可察地蹙了下那两道英挺的浓眉,深邃的眼眸中闪过一丝极难察觉的无奈,但常年保持的修养和那仿佛刻在骨子里的冷静,还是让他维持住了基本的礼节,只是开口的声音,和他的人一样,没什么温度,像初春化雪时的溪流:
“沈清弦?”
“是我,咋了?”沈清弦毫不客气地打了个大大的哈欠,眼角甚至挤出了几滴生理性的泪水,他用手指随意地揩去。
“有事说事,无事退朝,陛下我忙着回笼补觉,奏折堆成山了也没空批阅。”
他故意用着戏谑的腔调,试图用插科打诨来掩饰被吵醒的烦躁,以及……内心深处一丝因为认出对方身份而泛起的不安。
顾临渊深吸了一口气,似乎在努力压下心头那股因为被眼前这人先是竞技场戏耍、后又被果断拉黑、最后还收到“你爹”二字回复而积攒的、并不多见但确实存在的郁气。
他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像是在陈述一个客观、不容置疑的事实:我是顾临渊。
关于昨天《天命》竞技场巅峰局的那场对局,以及你后续的一些……行为,我认为我们有必要当面、认真地谈一谈。
“谈什么?”沈清弦掏了掏耳朵,动作夸张,仿佛真的被什么东西堵住了耳道,语气充满了不以为意,技不如人,甘拜下风,我认输了啊,顾大神。
比赛录像还在那儿摆着呢,系统判定您赢了,荣耀归于您。
他话锋一转,带着明显的阴阳怪气,“
怎么?您老人家大人有大量,总不至于因为我一个小小的主播,侥幸、真的是侥幸,在您手底下丝血挣扎、苟延残喘了那么一分钟,就纡尊降贵、亲自上门打击报复吧?
这要是传出去,可有损您‘职业大神’、‘现役第一人’的光辉伟岸形象啊。
他这番连消带打、夹枪带棒的话,成功让顾临渊的眉头又锁紧了几分,薄唇也抿成了一条更直的线。
“并非打击报复。”顾临渊耐着性子,用一种近乎剖析数据的口吻解释,尽管他觉得这完全是多余的解释,“你的走位,尤其是在极限压力下的规避选择,还有你那种……不按常理出牌的战术思路,很……特别。”
他斟酌了一下用词,避开了“诡异”或“刁钻”这类可能带有情绪色彩的词汇,我认为这其中存在值得深入探讨和挖掘的价值。
而且,更重要的是,《天命》全球双人邀请赛下个月就要正式开启报名,我需要一个合适的、有能力与我并肩的搭档。
“搭档?”沈清弦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嗤笑一声,满是荒谬感地看着门外那张俊美却面无表情的脸,顾神,您没搞错吧?
还是我没睡醒出现幻听了?我一个专玩‘下水道’职业吟游诗人的咸鱼娱乐主播,要操作没系统训练,要意识全靠随缘,何德何能跟您这位站在金字塔尖、团队核心的现役第一人组队?
他掰着手指头,语气愈发夸张,“您那些冠军队里配合默契的神级队友呢?
青训营里嗷嗷待哺、等着您提携的天才少年呢?
放着那么多优质资源不选,您找我?
图什么?
他顿了顿,嘴角勾起一抹戏谑的弧度,“图我直播时骚话多?图我心态好能抗压?还是图我……便宜?”
他一边说着,一边就作势要把门关上,结束这场在他看来荒谬绝伦的对话。
跟顾临渊组队打世界赛?
开什么国际玩笑!
他只想安安稳稳地当他的咸鱼主播,偶尔在高端局炸炸鱼,可不想卷入职业圈那种高压力的漩涡。
“等等。”顾临渊反应极快,几乎在他用力的瞬间,便伸出一只手,稳稳地抵住了门板。
那是一只骨节分明、修长有力的手,指节因为微微用力而泛白。
他的力气显然很大,门在他的阻力下纹丝不动,仿佛焊在了门框上。
“我调查过你。”顾临渊的声音低沉了几分,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笃定,锐利的目光仿佛能穿透那条狭窄的门缝,直直看到沈清弦心底,“你账号‘弦上箭’的历史战绩,尤其是在深夜单排时的一些极限操作记录,还有你直播时偶尔、在放松状态下展现出的瞬时反应速度和战场阅读能力,绝不是一个普通娱乐主播该有的水平。
昨天那场对局,你利用吟游诗人的所有冷门技能组合,在我手下周旋了整整五十八秒,最后一丝血才被清空。
这,不是简单的运气可以解释的。
沈清弦心里猛地“咯噔”一下,一股凉意顺着脊椎爬升。
他自认隐藏得够好,直播时也尽量插科打诨,表现得像是运气大于实力。
没想到这家伙观察得如此细致,甚至去翻了他的历史记录!
他面上却强行维持着那副惫懒、无所谓的模样,甚至故意打了个哈欠,掩饰瞬间的僵硬:哦?然后呢?
所以顾神得出结论,我天赋异禀,骨骼清奇,是万中无一的电竞奇才,只是误入歧途当了主播?
不行啊?法律规定了天才不能躺平当咸鱼?
“行。”顾临渊盯着他,眼神如同精准的扫描仪,不放过他脸上任何一丝细微的变化,个人选择,我无权干涉。
但在我看来,将如此卓越的天赋浪费在漫无目的的日常直播和偶尔的竞技场娱乐上,是一种……他停顿了一下,似乎在寻找最准确的词汇,“可耻的行为。
“哈!”沈清弦像是被点燃的炮仗,一下子乐出了声,只是笑声里没什么温度,我就乐意浪费,我高兴,我舒服!
你管得着吗?
顾神,咱们满打满算,昨天才第一次‘见面’——虽然是网络上,而且过程相当不愉快。
说白了,咱们根本不熟,真的。
道不同不相为谋,您请回吧,我这破庙又小又乱,实在容不下您这尊金光闪闪的大佛。
他再次用力,手臂上的肌肉都绷紧了,想把门关上,将门外这个带来压迫感和麻烦的男人彻底隔绝。
但顾临渊抵在门板上的手如同铁铸,两人隔着一条门缝,进行着一场无声的、力量悬殊的角力。
顾临渊看着对方那副油盐不进、浑身是刺的样子,知道常规的、基于理想和荣誉的沟通方式对这个人完全无效。
他眼神微闪,迅速切换了策略,语气依旧平静,却带着一种精准打击的、不容置疑的力度,仿佛在陈述一份无可辩驳的商业合同条款:本届《天命》全球双人邀请赛,总冠军奖金,税后三百万美金。
亚军,一百五十万美金。即使止步四强,保底也有五十万美金。
沈清弦关门的动作,微不可查地顿了一下。
那串数字像是有魔力,瞬间穿透了他故意营造的懒散外壳,精准地敲打在他最敏感的神经上。
顾临渊何等敏锐,立刻捕捉到了这一丝细微的迟疑,如同猎人看到了猎物露出的破绽。
他不动声色地继续加码,语速平稳,却字字千钧:如果我们组队,无论最终名次如何,所有比赛奖金,一律平分。
他刻意放缓了语速,让每个字都清晰无比,并且,在为期至少一个月的集中训练和正式比赛期间,我可以额外支付你一笔‘陪练费’,按照目前市场上顶级自由人教练的时薪计算,每天训练八小时,周末根据情况调整。
沈清弦没说话,只是握着门把的手,指节微微松了些力道。
他眼神闪烁不定,心里的小算盘已经打得噼啪作响,如同最精密的仪器开始了高速运转。
三百万……平分就是一百五十万。
美金!换算成人民币,那是接近千万的巨款!
这比他吭哧吭哧、日夜颠倒地直播好几年,扣掉平台分成和税费后,能攒下来的钱多得多!
还有按顶级时薪计算的陪练费……哪怕只训练一个月,也是一笔极其可观的收入!
妈的,资本家的糖衣炮弹……真他妈的香啊!
这诱惑力,简直堪比沙漠中的甘泉,让他这只在温饱线上挣扎的咸鱼,很难不心动。
但他嘴上还在做最后的、徒劳的挣扎,试图找回一点主动权,或者说,维持一下自己那所剩无几的、摇摇欲坠的“骨气”:……说得轻巧,谁知道我们能走多远?
全球顶尖队伍那么多,强强联合的怪物也不少,万一我们运气不好,第一轮就碰上硬茬子,直接滚蛋了呢?
那岂不是毛都捞不着,还白白浪费一个月时间?”
“有我在,不会。”
顾临渊的语气带着一种近乎傲慢的、却又让人莫名信服的绝对自信,那是无数次胜利和绝对实力堆积起来的底气。
而我评估过,你的能力,完全有潜力跟上我的节奏,甚至可能激发出更强的战术可能性。
昨天那场对局,已经初步证明了这一点。
他顿了顿,补充道,退一步讲,即使最终成绩不理想,我承诺的陪练费用,也会一分不少地支付给你。
这是一项投资,风险由我承担主要部分。
沈清弦彻底沉默了。
他低下头,视线落在自己脚下那片已经磨损得看不清原色的廉价地板革上,然后又抬起眼,飞快地瞟了瞟顾临渊那张没什么表情却依旧俊美得如同雕塑、足够让无数女粉丝尖叫的脸,以及对方身上那件看似简单、但细节和剪裁都透露出“我很贵”三个字的运动服。
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在他心中翻腾——对金钱的渴望,对更高竞技舞台一丝被压抑已久的好奇,对眼前这个强势男人的抵触,以及对自己安稳现状即将被打破的惶恐……
良久,他像是终于被现实和巨大的利益压垮,又像是内心深处某种沉寂已久的东西被悄然唤醒,认命般从喉咙深处溢出一声长长的、饱含挣扎的叹息,松开了紧紧抵着门的手。
门扉失去了阻力,缓缓向后敞开,露出了门后略显凌乱、却充满生活气息的室内景象。
“进来吧。”他侧过身,让开通道,语气依旧没什么热情,甚至带着点自暴自弃的意味,鞋套在门口鞋柜最下面那层,自己拿。
屋里乱,没来得及收拾,顾神您多包涵,别介意。
顾临渊这才收回那只一直抵着门板、指节有些发白的手,依言弯腰,在鞋柜里找出两只蓝色的无纺布鞋套,动作一丝不苟地套在他那双看起来价格不菲的专业运动鞋上,然后才迈步走进了这个与他想象中截然不同的、“高手”沈清弦的居所。
这是一套典型的一室一厅小户型,空间逼仄,东西不算多,但摆放得极其随意,甚至可以说是杂乱。
客厅兼做了直播工作区,一把电竞椅歪歪斜地摆在那里,桌面上除了显示器、键盘、鼠标这电脑三件套,还散落着几个空的零食包装袋、喝了一半的可乐罐,以及一个积了少许烟灰的烟灰缸。
旁边的简易布艺沙发上,堆着几件看起来像是穿过但还没洗的T恤和牛仔裤。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淡淡的、挥之不去的泡面调料包味道,混合着一点烟味,以及……独居年轻男性特有的、不算难闻但绝对说不上芬芳的生活气息。
整个环境,简陋,凌乱,缺乏打理,但意外地并不让人觉得肮脏,反而有种……真实的、随性的烟火气。
沈清弦趿拉着那双快被磨平了底的人字拖,踢踢踏踏地走到狭小的开放式厨房,从冰箱里拿出两瓶最便宜的矿泉水,转身,一瓶隔空扔给顾临渊,动作随意得像是在投喂小动物。
自己则拧开另一瓶的瓶盖,仰头“咕咚咕咚”灌了好几大口,冰凉的液体滑过喉咙,似乎稍微驱散了一些睡意和烦躁。
然后,他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重重地瘫坐回那张堆满衣服的沙发上,甚至懒得把衣服挪开,只是拍了拍旁边勉强空出来的一小块位置,示意道:“坐。说说吧,顾神,您这又是‘深入探讨’又是‘组队邀请’的宏伟蓝图,具体打算怎么搞?划下个道来听听。”
顾临渊看着沙发上那堆如同小山般的“障碍物”,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眼神里闪过一丝对无序环境的本能不适。
他犹豫了大约两秒钟,最终还是选择坐在了旁边那张看起来同样不怎么整洁的电竞椅上,坐下时腰背依旧挺得笔直,双手自然地放在膝盖上,与这个随意、甚至有些颓废的环境形成了极其鲜明的对比,仿佛一颗被误置在杂物间的钻石,格格不入,却又无法忽视其光芒。
首先,我们需要进行为期至少一个月的封闭式高强度训练,以磨合彼此的操作习惯,建立战斗默契,并开发出几套适合我们两人独特风格的战术体系。
顾临渊开门见山,没有任何寒暄,直接切入主题,语气如同在部署一场重要的战役,“考虑到线上训练可能存在的网络延迟问题,以及沟通效率的最大化,我建议……”他停顿了一下,目光平静地看向沈清弦,说出那个石破天惊的提议,“在训练期间,我们住在一起。”
“噗——咳咳咳!”沈清弦一口水还没咽下去,差点直接喷出来,呛得他弯下腰,剧烈地咳嗽,脸都涨红了。
啥玩意儿?!
他猛地抬起头,眼睛瞪得溜圆,像是听到了什么恐怖故事,声音都变了调,住一起?!
顾神,你……你没开玩笑吧?我们俩?两个大男人?同居?!!
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这进展是不是有点太快了?或者说,太诡异了!
“这是基于训练效率考虑的最优解。”
顾临渊的表情依旧严肃认真,仿佛在陈述一个经过严密计算的战术安排,完全没觉得这个提议有任何不妥,两个方案:一,我搬过来;二,你搬去我们俱乐部提供的宿舍。
前者可能更便于你维持日常直播,不至于完全中断收入,所以我个人倾向于前者。
他甚至还补充了细节,显得考虑十分“周全”,至于房租,在此期间,我可以承担大部分,或者全部。
沈清弦看着对方那一本正经、逻辑清晰、完全不觉得“两个昨天还在网上互殴的男人今天就要同居”这件事有什么问题的样子,一阵深深的无语凝噎。
他用力揉了揉突突直跳的太阳穴,试图跟这位脑回路似乎异于常人的电竞大神讲讲基本的人情世故:“顾神,首先,我们必须明确一点,我们昨天才第一次在网络上‘见面’——如果竞技场里你追我逃、你死我活算‘见面’的话——而且整个过程,坦白说,并不愉快。
其次,我是男的,你也是男的,两个之前毫无交集、甚至有点小过节的成年男性,突然要住在同一个屋檐下,朝夕相对……这……你觉得这合适吗?这正常吗?”
“这与性别无关,也与之前的过节无关。”
顾临渊眉头微蹙,似乎真的不理解对方为何要在这种在他看来完全无关紧要的细节上反复纠结,语气带着一种纯粹的、属于职业选手的执拗。
这仅仅是为了最大化提升训练效率,确保我们在即将到来的重要赛事中,能够达到最佳的协同作战状态。
在职业电竞圈,选手与固定搭档、甚至整个团队在赛前进行封闭式训练,同吃同住以培养默契,是很常见的情况。
他举例说明,试图佐证自己提议的合理性。
沈清弦:“……” 得,他算是彻底明白了。
你跟一个脑子里除了游戏数据、战术分析和胜利之外,可能其他社交情感区域都处于未开发状态的电竞痴讲人情世故、讲社交距离,纯属对牛弹琴,鸡同鸭讲。
他做了最后一次徒劳的挣扎,指了指卧室的方向,祭出了最后的“杀手锏”:“我这儿就一张床。一米五的单人床,睡不下两个人。”他试图用客观物理条件让对方知难而退。
然而,顾临渊的目光甚至没有一丝波动,只是平静地扫过那张堆满衣服的沙发,语气淡然,仿佛在说今天天气不错:“我可以睡沙发。”
他顿了顿,又补充了一个备选方案,“或者,打地铺。我需要的空间不大,一个睡袋即可。”
沈清弦嘴角控制不住地抽搐了一下。
让身价千万、粉丝无数的电竞明星睡他这张破旧不堪、弹簧可能都快失效的沙发?
或者直接打地铺?
他怕不是要折寿十年!
而且这画面要是被顾临渊那些疯狂的太太团粉丝知道,他估计能被她们的唾沫星子淹死。
看着顾临渊那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一切为了比赛”的坚定眼神,再想想那唾手可得的一百五十万美金(平分后)和顶级时薪计算的陪练费……巨大的利益如同最甜美的毒药,一点点侵蚀着他的意志。
沈清弦内心天人交战,理智和情感(主要是对舒适区的留恋和对陌生人的排斥)疯狂拉扯,足足持续了三分钟。
他脸上表情变幻莫测,时而纠结,时而肉痛,时而认命。
最后,终究是对金钱的渴望(或者说对改善现状的迫切),以及内心深处那丝被顾临渊勾起、对更高竞技舞台潜藏的、连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好奇与向往,战胜了那点微不足道的社交恐惧症和领地意识。
“……行吧。”他有气无力地摆了摆手,整个人像是一只被放了气的皮球,瘫软在沙发里,连声音都透着一股虚脱感,你赢了。
顾神,你狠。
爱搬搬吧,反正我这地方你也看到了,就这条件。
他像是终于放弃了抵抗,开始提前打预防针,语气带着点破罐子破摔的味道:不过我警告你,我生活习惯很差,昼夜颠倒是常态,直播时可能很吵,键盘敲得噼里啪啦,骚话不断,而且我十指不沾阳春水,完全不会做饭,冰箱里除了饮料就是速冻食品。
你要是受不了被饿死,或者被吵得神经衰弱,可别怪我没事先提醒你。
顾临渊闻言,脸上那万年不变的冰山表情,似乎松动了一丝微不可察的缝隙,眼底深处掠过一抹极淡的、类似于“任务完成”的满意神色。
他点了点头,语气依旧平稳:没问题。
生活方面的问题,我可以自行解决,或者聘请钟点工。
训练计划由我主要负责制定,你需要做的,是暂时放下你散漫的直播节奏,全身心投入,全力配合我的安排。
说着,他像是生怕对方反悔一般,立刻从运动服口袋里拿出手机,指纹解锁,熟练地打开手机银行APP,开始操作。
“为了表示诚意,以及保障前期投入,我今天下午就安排人把必要的行李和设备搬过来。先转你三个月的预估房租和基础生活费,多退少补。”
几乎是话音刚落,沈清弦放在沙发角落、屏幕还有几条裂纹的手机,就响起了一阵悦耳动听、在他此刻听来如同天籁的转账提示音。
他几乎是条件反射地一把抓过手机,指纹解锁,点开短信通知,看着屏幕上那串令人眼花缭乱的零,眼皮狠狠地跳了跳,下意识地数了数位数。
妈的……有钱真好啊。
这转账速度,这金额……简直是对他贫穷灵魂的一记重击。
他默默地把已经到了嘴边的“其实我这老破小房租没那么贵,用不了这么多”这句实在话,给硬生生地咽了回去。
跟土豪客气?那是对金钱的不尊重!
“还……还有什么问题吗?”顾临渊收起手机,目光重新落在瘫成一团的沈清弦身上,语气恢复了公事公办的冷静。
沈清弦生无可恋地仰躺在沙发靠背上,望着天花板上那盏积了灰的吸顶灯,眼神空洞,喃喃道:有……而且只有一个。
我现在……能反悔吗?就当这一切都没发生过,您也没来过,行不行?
“不能。”顾临渊回答得干脆利落,没有丝毫转圜的余地。
他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身上并不存在的褶皱,动作利落,下午见。
希望我到来时,我们能有一个……相对整洁高效的训练环境开端。
他意有所指地看了一眼满屋的凌乱。
说完,他就像刚刚完成了一项重要且成功的商务洽谈一样,转身,迈着依旧标准、沉稳的步伐,毫无留恋地离开了这个狭小、凌乱、却即将成为他未来一个月临时驻地和战场的房间。
门被轻轻带上,发出“咔哒”一声轻响,隔绝了内外两个世界。
沈清弦听着门外那沉稳的脚步声逐渐远去,最终消失在楼梯口,猛地从沙发上弹坐起来,双手插入那头本就凌乱的黑发中,用力地抓了抓,发出几声压抑的、类似于哀嚎的低吼。
“我他妈是不是疯了……还是没睡醒在做噩梦……居然真的同意跟那个面瘫冰山、逻辑怪人、电竞卷王同居一个月!!!”
他在不算宽敞的客厅里焦躁地转了两圈,目光扫过桌上吃剩的泡面桶、随意丢弃的零食袋、堆满衣服的沙发、蒙尘的地面……一种前所未有的、名为“羞耻心”和“紧迫感”的东西突然涌了上来。
“完了完了!”他哀嚎一声,像是被上了发条一样突然行动起来,得赶紧收拾一下!
不然那家伙下午带着行李过来,一看这跟战后废墟似的场面,还以为住进了垃圾回收站!
老子的一世英名(虽然并没有)不能毁在这上面!
虽然嘴上满是嫌弃和抱怨,但他的身体却很诚实地开始动手整理。
先是手脚麻利地将沙发上的衣服一股脑抱起来,塞进卧室的洗衣机;接着清理桌面的垃圾,将歪斜的电竞椅摆正;又找来扫把和抹布,开始对付地上的灰尘和杂物……动作竟然出乎意料地利索。
而与此同时,已经稳稳走下老旧楼梯,站在了破旧居民楼门口的顾临渊,脚步微顿,下意识地回头,抬眼望了一眼楼上那扇普通的、窗框甚至有些掉漆的窗户。
他那张几乎没什么表情的俊脸上,嘴角几不可察地向上牵动了一个极其微小的弧度,如同冰雪初融时闪过的一丝阳光,快得让人无法捕捉,随即又恢复成那一贯的平直和冷淡。
他拿出手机,熟练地拨通了一个号码,放在耳边。
电话很快被接通,那边传来一个中年男子恭敬又带着点疑惑的声音:“顾神?您有什么安排?”
顾临渊的目光平静地看向前方车水马龙的街道,声音沉稳,听不出丝毫情绪波动:“李经理,麻烦你,帮我收拾一些日常用品和换洗衣物,还有我那套备用的外设,今天下午送到这个地址……”他报出了沈清弦的住址。
电话那头的李经理显然吃了一惊,声音都提高了八度:送过去?顾神,您这是……?接下来您不住基地了?是要出远门吗?没听说有外出安排啊……
“不是出差。”顾临渊打断了他的猜测,言简意赅地解释道,接下来一个月,我不住基地了。
原因?
他顿了顿,脑海中闪过昨天竞技场里那个如同泥鳅般滑不留手、操作刁钻的吟游诗人身影,以及刚才门缝里那张写满不耐烦和慵懒的脸,缓缓吐出两个字:
“特训。”
“特训?”李经理的声音更加惊讶了,“和谁特训?哪个队的选手?怎么一点风声都没听到?是秘密武器吗?”
顾临渊深邃的眼眸中掠过一丝极淡的、难以捉摸的微光,他望着那扇普通的窗户,仿佛能穿透墙壁,看到里面那个正手忙脚乱收拾屋子的身影。
“一个……”他顿了顿,似乎在寻找合适的形容词。
最终,一个带着些许玩味和期待的词语滑出唇瓣,“很有意思的吟游诗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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