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朦胧时,陈美娇的故事终于讲完。
他双臂环抱着我,我却挣开他的怀抱,转身背对着他。
可事已至此,欺骗也好,结局也罢,都已无法改变。
他又从身后拥住我,这次我没有挣扎。
"陈美娇,"
我声音发涩,"我辨不清你的真心假意。我想......你对我并非真心。"
他沉默不语。
我深吸一口气,继续道:"我更不明白,你那些卑劣的念头究竟源于什么感情。至少在我看来,这绝不是爱......"
"那你呢?"他突然打断,"你对我的感情又是什么?"
这话让我一时恍惚。
是啊,我对他究竟是什么感情?
对他那些阴暗的念头又是什么态度?
我想我是个不正常的人,本该对所有人都保持距离,包括他。
陈美娇见我不答,强硬地扳过我的脸,迫使我直视他。
“樊小美,你这是要跟我翻旧账?”
我侧头避开,他却抬手施术将我彻底禁锢。
动弹不得,亦无法出声。
他低笑着,声音带着蛊惑的温柔:"你逃不掉的,这相思阎罗无药可解。"
我眉心一蹙,无药可解?绝不可能!
"别皱眉。"
他轻叹,整个人压下来,耳畔贴在我心口,"让我听听,这里可曾有半分我?"
无耻!我咬紧牙关。
他忽然抬眸,眼底漾着危险的笑意:"之前取的心头血,伤口倒是愈合得很不错,一点痕迹都没有。"
简直被震惊到……不是吧,他……难道要再剜一次?
"瞧,"
陈美娇抚过我轻颤的眼睫,低语如情人呢喃,"我们骨子里流着同样的血,你是不是也在想,我会不会再划开一道口子?"
说罢这家伙冰凉的唇突然就覆上来,"你的身子,可比你的嘴诚实多了。"
空气在震颤。
温度在攀升。
有什么正在剥落。
我的睫毛在抖,却不知该落在何处。
"在躲什么?"这家伙的声音贴着耳膜震动。
太近了,近得让人发晕。
我猛地抬眼,撞进一片幽暗里。
他笑了,那笑声像羽毛扫过神经末梢。
"不看也好。"
他解开了对我的禁锢,手心却掠过我的眼帘,一阵冰凉触感后,我的视线被彻底遮蔽,与沉睡之前的记忆重叠。
记忆的纹路在重叠,却烙着更深的印记。
"说实话,每夜我守着你时,你真没察觉?"
"没有。"
他说我的心是冷的。
某种驯服正在发生,在骨骼深处,在未被照亮的脏腑之间,早已刻满陌生的潮汐。
真可笑。
这颗心......不知何时起,也染上了他的温度。
意识在第二日晌午的光线里缓慢浮沉。
他指尖总是喜欢缠绕着我的发尾,很安静,但其中深处的异样感太过鲜明。
我瞪视的目光撞上他含笑的嘴角,这家伙佯装无辜,那弧度分明在等某个羞耻的宣判。
当黏腻感终于划破寂静,他竟能面不改色地搂过我,好似方才的僵持只是幻觉。
我攥紧拳头,重重捶在他胸口,触到一片湿热。
当下才看清,那处狰狞的伤口竟叠着两道疤,新伤是取心头血留下的暗红裂痕,旧伤是我在船上用匕首刺穿的疤痕。
两道伤口在皮肤下咬合成狰狞的十字,好似我们都在反复撕开同一个痛处。
……
在混沌殿度过近半个月的光阴后,我开始感到百无聊赖。
陈美娇日日相伴,总会带来些新奇玩意儿,购置各式新衣,将我装扮得光彩照人,每日的穿戴从不重样。
这段时日里,我已掌握了御剑飞行之术。
如今的灵力修为可谓深厚,只是,他是如何给我重塑灵脉的?
那日我将疑惑说与陈美娇听,他只道,身为统御正魔两派的霸主,重塑个灵脉还不容易吗。
我追问他是如何统御两派的,想起他曾说过正魔大战持续了七十年。
陈美娇却缄口不言。
既然他不愿说,我自会向他人打听。
谁知这混沌殿上下,竟无一人敢吐露半分。
真是气人,他这是下了死命令,谁都不准提是吧!
几日后,我在混沌殿的花园里闲逛,忽然瞧见一个约莫十五岁的少年。
他腰间挂着一枚玉佩,看着格外眼熟,猛然想起当年下山历练时,向盼山也曾佩戴过同样的玉佩,还特意在我耳边炫耀,说是他家祖传的宝贝。
我走过去,试探着问道:“小帅哥,你认识向盼山?”
少年一脸茫然,反问道:“你又是谁?”
我一时语塞,竟不知该如何介绍自己。
少年上下打量我一番,忽然恍然道:“你是魔尊的夫人吧?”
我哽住。
“对。”
我勉强应下,可“夫人”二字听着实在别扭,浑身不自在。
少年恭敬地向我行了一礼:“失礼了,在下向千星,向盼山是我的先祖。”
先祖?
也是,毕竟三百年过去了……
等等,向盼山当年不是走的修仙路吗?
怎么会有凡人后代?
我轻咳一声,故作镇定地问道:“你那位先祖是修仙未成下山的,还是……”
少年答道:“回夫人的话,先祖是自愿下山归家的。”
“那他身体可还康健?”
话刚出口,我就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
真是蠢如猪了,都三百年了,向盼山怎么可能还在世?
向千星勉强一笑,道:“先祖寿终正寝,享年七十八岁,临终前嘱咐我们后辈来此拜师修行。”
“那你师父是谁?”我追问道。
“琼枝师尊。”
这名字我从未听过。
如今被陈美娇养在混沌殿里,寸步难离,外界的一切于我而言都陌生至极。
刚想再问些什么,却见向千星忽然神色一肃,朝我身后恭敬行礼:“魔尊。”
我回头看去,陈美娇不知何时已站在不远处,脸色阴沉得可怕。
他冷冷地扫了向千星一眼,声音里透着不容置疑的威压:“先退下。”
少年不敢多言,低头迅速离去。
四周骤然安静下来,空气压得人透不过气。
我忍不住笑出声,故意逗他:“魔尊大人怎么板着张脸?谁这么大胆子惹你生气了?”
陈美娇垂眸盯着我,一言不发,眸色沉沉,像是要把人吸进去似的。
我叹了口气,主动凑过去往他怀里一靠,伸手戳了戳他的胸口:“好啦,别气了,你要是再气,我也要生气了。”
他眉头微挑:“你生什么气?”
“我生什么气你不知道?”
我佯装恼怒退后几步,双手抱胸,哼了一声,“你把我关在这儿,哪儿都不让去,还不许别人跟我多说半句话。我现在连今夕是何年都不知道,外头发生了什么更是一无所知,整个人都快闷出老人味了!”
“老人味是什么?”陈美娇一脸认真地问。
我扶额,哭笑不得,这人怎么专挑奇怪的重点抓?
“就是你身上的味道!”我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
他低头嗅了嗅自己的衣袖,淡定道:“可我身上都是你的味道。”
我噗嗤笑出声:“是啊,所以说我身上有老人味了啊!”
说罢转身作势要走,却被他一把打横抱起。
“那正好,”他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拒绝的意味,“一起去汤泉泡一泡,散散味。”
我:“……”
这人真是……没救了!
就这样他一路抱着我穿过后山,沿途那些年轻弟子们纷纷低头行礼,连大气都不敢喘。
我窝在他怀里东张西望,发现全是陌生面孔。
这三百年来,外界究竟发生了什么?
我竟像个与世隔绝的囚徒。
"看够了吗?"头顶传来他凉飕飕的声音。
我立刻仰起脸,笑得谄媚:"都比不过美娇师兄,美娇师兄可是天下第一绝色。"
他嘴角几不可察地抽动了一下,明明心里暗爽还要板着脸。
这小样,装得还挺像那么回事。
等到了汤泉,我差点笑出声。
只见之前的女汤泉被单独隔开,入口处挂着"魔尊专用"的玉牌。
"啧啧,"我又一次戳了戳他的胸口,"这特权阶级的待遇就是不一样啊。"
陈美娇面不改色地抱着我踏入雾气氤氲的汤池,温热的水流漫过身体时,我听见他在耳边低声道:"现在,你身上都是我的味道了。"
我靠在他肩头,忽然想起什么,仰头问道:"你在这里见过我几次?"
"不许骗人。"
他垂眸漫不经心地拨弄着水面:"数不清了。"
我立刻蹙眉,佯装不悦。
好啊,原来这人一直暗中窥视。
他忽然伸手,将我鬓边湿漉漉的发丝别到耳后,低笑道:"不是师妹蓄意勾引在先么?"
我有意往后一退,与他拉开距离,故作正经:"美娇师兄,请——自——重。"
他眼底笑意更深:"这是恼羞成怒了?"
简直被他这句话噎住,耳根发烫,却还要强装镇定:"谁恼羞成怒了?"
他懒洋洋地靠在池边,水汽氤氲间,那双狭长的眸子似笑非笑地睨着我:"那现在躲什么?"
我梗着脖子嘴硬:"水太热,散散热不行吗?"
他忽然伸手一捞,直接把我拽回怀里,温热的气息又一次拂过耳畔:"闭嘴眼睛躲了三百年,还没躲够?"
我心跳漏了一拍,下意识抵住他胸口:"陈美娇!你......"
话未说完,就被他低头封住了唇。
我咬牙切齿:"魔尊大人真是好、手、段。"
他餍足地抚着我的长发,淡淡道:"过奖,都是师妹教得好。"
我:"......"
这混蛋!
作势要起身离开,却被他一把拽回汤泉最隐蔽的角落。
"还记得这里么?"他嗓音低哑。
我环顾四周,顿时了然他的意图。
他执起我的手,像我们初次在汤泉相遇时那样,引导着探向他......
"师兄倒是很会挑地方。"我模仿着当年的语调轻笑,指尖若有似无地划过。
抬眸对上他暗涌的视线,我故意拖长声调:"该长的地方......果然都很长呢。"
掌心传来的悸动让我暗自心惊,这家伙竟然更兴奋了。
我望着氤氲的水雾,忽然轻声问道:"琼枝师尊,就是万琼师兄吧?"
他的手臂明显僵了一瞬。
我继续追问:"那付新师兄、池然师姐、苗秋水师姐他们......如今道号是什么?"
汤泉突然安静得可怕,只剩下水珠从岩壁滴落的声音。
他的沉默让我心头发凉。
三百年的光阴,到底带走了多少故人?
"带我去看看他们吧。"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在颤抖,"至少让我知道他们葬在何处。"
许久,一滴温热的泪水坠在我肩头。
"好。"
他最终这样回答,却把我搂得更紧了些,像是怕我也会化作雾气消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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