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陈旭南喊她到家里吃饭。昨晚她睁着眼躺了一夜,将近天亮才迷迷糊糊睡去。
俞珵的话她只当玩笑,装作没好气说让他别闹别折腾。
那高高在上的钻石盒子过于窒息,她没有勇气再踏进一次。
于是大少爷又耍脾气,没聊几句便挂线了。
“离婆昨天被抓了。”中午吃饭林叔也在,他告诉离玦关于离燕的情况,说是突击抽查,队里事先没有收到通知。
内心无一丝波澜,自作孽谁拦得住,过去陈林叔苦口婆心提醒了无数遍,这次终于栽一回跟头,何尝不算教训?离玦低头扒饭,“她女儿会想办法。”
午饭后陈旭南有约让她作陪,说是去见媒人介绍的男孩子,陈母很重视这次见面,催促女儿梳洗化妆。
“真不想去。”陈旭南闷闷不乐,她穿戴整齐坐在梳妆台前,快到约定时间,仍没有要出门的意思。
“为什么?”离玦站在她身后,注视着镜中毫无神采的脸,“之前不是羡慕小霞姐结婚生子的圆满吗?”
“嘴上是这么说,可真让我以这种目的去见一个毫无交集的男人,总感觉哪里不对劲。”陈旭南沮丧,“很奇怪,心里特别焦虑,好像一旦打开这个开关,陈旭南这个人就不属于陈旭南自己。”
是这样吗,离玦无法体会这种心情,房间外陈母再次敲门催促,陈旭南叹气站起身,“走吧,再不出门我妈能把门拆了。”
“要不,别去了?”
开门之际,离玦踌躇出声,“旭南姐,你排斥这种事,去了也不开心。”
搭在门把手的手虚虚一晃,陈旭南回头对她扯起一抹苦笑,“这话你对我说就好了,千万别在你大姨面前说,她听了不高兴。”
离玦不说话了。
来到约定地点,男方已经到了,不等她们到来先点了一份小吃自顾吃起来,陈旭南虽介意但并没说什么,点了两杯冻饮。
等餐期间离玦打量眼前的男人,介绍人说男方工作稳定家境殷实,与陈旭南同岁,离玦看着对方老气的相貌,心里质疑介绍人的说辞。
再看其身上皱旧的短袖衫,眉头皱得更深了,为见面陈旭南特意洗头化妆换上得体的套装裙,对比之下男方可谓‘邋遢’。
陈旭南显然也没有进一步了解的兴致,尤其男人吃完东西后习惯性掏出烟,叼在嘴里作势拿打火机点烟。
“这是公共场合,店里还开着空调。”陈旭南严肃,“你烟瘾再大也不差这一时吧。”
不善意的劝告惹来对方烦躁的‘啧’声,手一甩将打火机扔在桌上,险些滑到离玦跟前,陈旭南不满拉下脸,“什么意思?说清楚。”
“手滑而已,不就是个打火机,犯得着动气?”
男人态度嚣张,离玦升起躁意,这时店员按铃示意取餐。
离玦起身,男人朝她摆摆手,“去什么去,让她们送过来,就是给惯的,付了钱还得自己端。”说着冲取餐台喊,“端过来,你不是服务员吗?”
店里还有两桌客人,男人叫嚷声惹来旁人打量的目光,离玦被他的作派羞得无地自容,陈旭南也是窘,低头捂住脸。
最后还是店员把饮料送到她们桌,原以为男人终于消停,谁料他盯向了离玦。
“这是你妹妹?”
双方坐下后并没有聊及彼此的基本情况,陈旭南反感他无故打听离玦,那阴恻恻的眼神,盯得人浑身不舒服。
“你妹妹长得真漂亮,白白净净的,还在念书吧。”男人咧开嘴,生菜屑夹在牙缝间,“都说小姨子是姐夫的半个老婆,我这是买一送一。”
‘啪’!陈旭南拍案而起,将杯里的奶茶泼到男人脸上,泼完仍不解气,抄起离玦的饮料也全泼过去,牵起离玦就要走。
“臭|婊!”男人大怒,猛地推开桌子追上来,陈旭南可不惧他,抄起脚边的圆木凳挡在中间,双目狠戾,“别忘了我爸是做什么的,你敢闹我就让你在垌街彻底出名,小地方都知道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你自己掂量!”
威吓起效,男人果真停了下来,恶狠狠啐了一口,那眼神恨不得当场把陈旭南和离玦都收拾了,公共场合陈旭南不可能与他正面对峙,一是力量悬殊,二是闹大了对自己名声不好,放下木凳拉着离玦离开。
脚步被拉得踉跄,离玦全程茫然,刚才她顾着看俞珵发来的微信,压根没听清男人说了什么,直至离店才反应过来对方的劣行。
回到陈家,陈母打听情况,陈旭南愤懑难消,把见面过程全说了。
起初聊起男方的不重视以及抽烟,陈母还会帮男人圆话,直至听到最后对离玦的冒犯,才压抑不住火气。
一场不到半小时的相亲不欢而散,陈旭南回房间卸妆换衣,一个劲骂男人浪费自己的时间骂介绍人不靠谱,离玦知道她生气,站在一旁默默听着。
“小地方就是小地方!”陈旭南把卸妆棉用力揉成一团,“奇葩争相斗艳。”
她满肚子火,喋喋不休说了很多话,一时让离玦别把事情放心上,一时又说自己上班的城市可没有这种人渣,说着说着慢慢安静下来,望向窗外。
绿色的旧款玻璃窗,依附着墙面的藤蔓被炎夏热浪晒得恹黄。
头顶老式空调运转着,吹出的风有一股奇怪气味,似霉味,仔细闻又不像,更多像长满湿青苔的下水管道,管道生锈,锈迹夹杂潮气,伴随空调风钻进鼻腔,刺挠鼻粘膜,膈应着左右不得劲。
小地方就是小地方,可连她自己,也是小地方里的人。
“怎么办小玦,我好像,一眼望到头了。”
味道更浓了,潮腥的锈气糊着口鼻,呼吸变得艰难,离玦深深呼出一口浊气,有什么东西隔着胸膛重压骨骼,让她缓不过劲,“旭南姐,或许下一个……”
后面的话顿住了。
谁能保证下一个是好的呢?
又是谁规定‘她’必须一辈子依附在某个连好坏都无法保证的男人身上?
陈旭南看着离玦,离玦也看着她,二人缄默无言,相隔十岁,离玦突然想,陈旭南会是十年后的自己吗?
如果她是十年后的陈旭南,真的甘心劝自己下一个会好?
如果不是,自己会说什么?这些年辛辛苦苦念的书、考的试、看的见闻学的道理,就只为洗手作羹汤?
“旭南姐,或许下一份工作会变好。”
下一份工作和下一个男人都无法保证好坏,但工作不好可以随时换,换丈夫可不轻易,离玦道,“不如,再试试,再闯闯?”
晚上吃完饭,东子问离玦,“你没看手机吗?俞珵找你,说你没回他微信。”
差点忘了这小子的事,这人无缘无故给她分享游戏攻略,硬是占了整个对话框。
回到杂货店,月光寂亮,家里没有开灯,整栋楼暗黑一片,离燕已两天不在家,听林叔的意思,这次似乎花钱也摆不平。
难怪她妈气成那样。
无事可做,她开店等生意上门。
夜色无聊,仲夏夜的风渗了暑气,驱不散满身烦闷,离玦坐在店门槛上,仰头看月。
杂货店前的大榕树发出沙沙声,她曲起腿,身子后倾,双臂往地上撑,摸到那块缺角的地砖。
之前用废纸填住了窟窿,时间一长,废纸踩得塌扁,变成新的缺口。
口袋里的手机‘叮’声响。
俞珵又找她了,发来的还是游戏教程和攻略。
心累,‘幼稚’二字先弹出打字框。
离玦:「别发了,我不爱玩游戏,不擅长也看不懂」
俞珵发来一只死鱼眼章鱼哥。
离玦:「你真的很无聊」
他连发三只死鱼眼章鱼哥。
大大的死鱼眼大大的章鱼哥,离玦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看着三个特效相同的表情,脑子像脱节的自行车车链,咔嚓一下,车链歪了,踏板悬空怎也踩不实。
没劲透了。
她拉黑了俞珵。
冲动且毫不留情,对方很快打来电话,“你为什么拉黑我?把我放出来。”
“你就没别的事做吗?”离玦语气比往日重,“我说了不玩游戏,听不懂?”
话筒对面安静了一瞬,俞珵的呼吸声顺着耳膜钻进神经,良久,“遇着事了?”
被猜中,离玦心虚按下免提,把手机放在膝盖上。
“有事你跟我说,别动不动拉黑不说话。”俞珵放慢语调,声音比棉花轻,“遇着什么事了,跟我说说,或许我可以帮忙出主意。”
“你不烦我就是帮忙了。”离玦拒绝,“我挂线了。”
冷硬的态度惹得俞珵一噎,重重呼吸后,他再次按捺住急躁,“好,先把好友加回来。”
“不加。”
“离玦,我说回垌街你不许,陪你打游戏你也不乐意,现在你遇着事不愿告诉我,暑假那么长,难道你要一直待在东子家?”
“你管我待谁家,跟你有什么关系?别再找东子打听我的事,你现在的行为跟梅亭和你妈有什么不同?别打着关心的名义来干涉我。”
对面彻底沉默,俞珵似乎被气着了,先一步切断通话。
话筒传来‘嘟——’两声,很快停了,离玦看着手机上自己与张筝儿的合照壁纸,直至屏幕缓缓暗下去。
闭上眼,她低头,无力抱住膝盖。
砒霜白的月光歹毒,她比谁都清楚针往哪里扎最痛。
挺好的,不必换手机号也能达到梅亭的目的。
不要找他,更不要让他找到你。
有何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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