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初七,康家主母的生日宴。
照例来了许多人。
全江城的名流几乎齐聚一堂,共同为这位幸运的女人送上生日的祝福。康家人自不必说,就连穆家都全员盛装出席——是了,在成为康太太之前,主母她可不正是穆家明媒正娶的妻么!
白芫华莫名心生艳羡。
她姓白,是康家的外人,这种场合通常不被允许出现,母亲也不会为这种事特意替自己争取。此刻,她正躲在热闹之外,隔着一扇透明的玻璃花窗偷窥着旁人的幸福,看久了,便觉自己好似一只做贼的鼠。
多上不了台面呀。
也难怪大姐看轻她。
酒过三巡,三叔露面了,身后还跟着个身姿笔挺的青年,是大哥。凡有类似的场合,他总陪在三叔身边。
望着他,她就想到了几日前在后山与他的不期而遇,接着,又想起了去年今日,初见他时的样子。
那时,他也是这么跟在三叔身后,第一次被隆重介绍于人前。
“这是康林,我们家的孩子,长子。”三叔笑容和煦,可出口的话却不啻于一道惊雷,狠狠劈在了众人头顶,“也是我选定的继承人。”
“哗——”
一石激起千层浪,全场瞬间哗然。
康林,是谁?不止一个人这么想。
康家有这个孩子么,为何此前从未听说过这个名字?继承人又是怎么回事?康三还不老,现在就需要继承人了吗?那康白杨呢,康林是继承人了,康白杨怎么办?难道……
太多疑问环绕在众人心头,而康家其余的孩子却在一瞬间面色青白,一张张漂亮的脸蛋霎时变得一个赛一个地难看,显然也被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震撼到了。大小姐康天如甚至一跺脚,当场离席跑了出去。
“大姐!”她的亲妹妹康太如立刻追了过去。
白芫华躲在房中冷眼看着这闹剧般的一切,感到有些可笑。这般想着,她便当真笑了出来,甚是放肆。
有人抬起头朝她看来。
她一惊,躲闪不及,整个人都被那人捕获。
是大哥。
康林正站在人声鼎沸处,抬眸注视着她。
白芫华“唰”地一下拉紧了窗帘。
好丢脸……
这便是他们的初遇。他的光辉,映衬着她的狼狈。今年今日,依然如此。
可有谁还记得,今天,也是她的生日?
她一个寄人篱下的灰姑娘竟和主母同一天生日,当真讽刺。
主母是什么人?是十九岁就名满江城的大美人。多少王孙公子为她动情,为她痴狂,最终,她也只选了其中的两个而已。
最优质、也最深爱她的两个。当真好眼光。
瞧,哪怕早已离异多年,穆老爷子依旧会为出席前妻的生日宴而盛装亮相,明知会与“情敌”相遇也在所不惜。这便是江城第一美人的魅力。
白芫华着实有些艳羡。
如果也能有这么一位成熟的男士深爱着她,该有多好……她不贪心,能有一个就好。
“笃笃笃”。
“白小姐,白小姐。”玲姐在她卧房的门外呼唤,“大小姐叫我请你下去呢。隔壁二楼大厅里请了剧团的人来表演,大小姐说,这剧衬你,邀你一同去观看呢。”
白芫华差点就忘了,主母可是话剧院的狂热粉丝,每年都会将剧团邀请到家中演上一出的。
思及此,白芫华打开房门询问玲姐:“什么剧?”
她只奇怪能有什么剧让大姐觉得很衬她。
“似乎叫什么《雀生》?”玲姐努力回想着,不大确定。
好奇怪的名字。白芫华心想:是个什么意思?
通常能让大姐觉得和她般配的,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见她皱眉,玲姐只当她不乐意,连忙劝道:“白小姐,你就去一趟吧,就当看个新鲜了,二太太也想你过去呢。”
母亲……
白芫华想了想,道:“好,我去。”
玲姐大大松了口气。
白芫华换了身衣裙,跟在玲姐身后下了楼。
剧目正在A栋二楼的大厅里上演,原本是用来举办晚宴的地方,却因主母的喜爱而被大刀阔斧改成了剧团礼堂的样式,气势比江城几家有名的歌剧院还要恢弘。
白芫华咂舌。
“小白,过来!”康天如在前排冲她招手。
她给这个家的所有弟妹都叫小白。
说来好笑,康家这一辈的男丁行白,白杨、白桦、白桐……再加一个她,除了大哥,几乎所有人名字里都有一个“白”字。而大姐和他们所有人都不对付,小白便成了他们这些人共有的专属称呼。
颇为戏谑。
等白芫华赶到时,剧目才刚刚开始。康天如见她过来了,亲热地挽住她的手说:“快看吧,这剧和你般配得不得了。”
她声音响亮,一点想掩饰的意思都没有,被坐在前排的康林听到,回头瞅了她们一眼。
白芫华注意到,大哥又用那种奇怪的眼神看她了,就好像她是一个什么可怜的东西。
她眉头微皱。
演员们在台上演得激情又投入。
不消片刻,白芫华便听明白了——雀生,雀生。不就是卑贱的意思么!
难怪大姐会说衬她!就知道她嘴里绝对没个好话。
白芫华一下子变得有些难堪,她终于懂了方才大哥那抹眼神的含义。他一定是懂得这剧名是个什么意思的,才会用那种眼神看她。是觉得她可怜吗?她不需要这种同情!
“怎么样,我就说和你很配吧。”康天如见她脸色不大好看,很是洋洋得意。
白芫华深吸一口气,说:“你们看吧,我还有事,先走一步。”
康天如目的已经达到,也无意挽留,挥挥手对她说:“拜拜。”
康林又朝她们看了过来。与他间隔一米的席位上,二太太欣瑜正揽着心爱的儿子,与别的贵妇人们相谈甚欢。
白芫华一口气跑下楼,脸上一阵火辣辣的烧。她早已习惯了大姐时不时就会来上一场的羞辱,毫不在乎,只是没想到竟会被大哥从头到尾旁观了个明白。
她羞恼得想哭。
本想一口气跑入房中痛快哭一场,谁成想刚下楼便碰到了康图的前妻,邹玉——现在已是钱三太太了。
她一下子收住了泪意。
这位太太,可是和母亲有仇的。
可惜红红的眼眶到底还是出卖了她。钱三太太瞧得分明,故作惊讶地捂着嘴说:“哎哟,怎么了这是,是谁给你气受了?蓁蓁那孩子是不是?告诉我,我替你教训她。”
她这也是玩笑话,康天如可是她最心爱的长女,疼爱还来不及,哪会为欣瑜的女儿出头,叫自家宝贝吃瘪。
断没有这样的道理。
白芫华心底明白,便摇摇头说:“不是的,是我观剧入了迷,一时感性罢了。”
她不着痕迹地后退一步,摆出一副不愿深交的姿态。
钱三太太见了,意味深长地说:“哦~既如此,便别再看了,这剧怕是不适合你。”
她话中的讥讽之意太过明显,白芫华好容易收拾起的心情一下子就绷不住了,连客套话都不肯再讲,红着眼“蹬蹬蹬”地跑远了。
钱三太太拿扇子捂着嘴,得意地笑出了声:瞧这脸皮薄的,看来还未修炼到家啊。想在这名利场里继续混下去,这点委屈算得了什么,合该多向她母亲学一学厚颜无耻的功夫。
“唉,还得继续历练呀。”她轻摇绸扇,发出嘲弄的叹息。
“阿玉。”楼上有人唤她:“你还愣在那里做什么,好戏都要散了。”
钱三太太眯起纤长的吊梢眼抬眸一看,哟,原来是大嫂子。
前大嫂子。
她于是提起裙摆款款上阶,边走边笑:“哪能呢,依我看啊,好戏还没开始呢。”
康万的前妻生性严肃,见她笑得这样开心,便问:“我方才见姓白的那丫头捂着脸跑出去了,你说,是不是刚巧遇到了你,遭你招惹了?”
钱三太太一听,立刻叫屈:“哎哟,大嫂,瞧您说的,我多大岁数的人了,平白无故的招惹她作甚,这不成笑话了嘛。”
“哼,不是你就是你那闺女,再不会有旁人。”周巧慧冷冷道:“你们那点小心思还能瞒得了我?不就是嫉恨她们母女抢了你们的位置么,可这怪谁?但凡你肚子争气,拼个男丁出来,也不会被人轻易鸠占鹊巢了去。”
再婚后倒是有了儿子,可是有什么用呢?钱家虽然姓钱,可是却没钱,生下的儿子,自然也不值钱。
“这些年你们折腾得也够了,还是给彼此留个体面吧。”她语重心长地劝道。
“哟大嫂,您可真会替人大度。您肚皮倒是争气了,一口气三个儿,结果呢,还不照样被人一脚踹出了家门?嘁。您倒是大肚能容,见面了还能跟人有说有笑,小妹我呀可做不到。”钱三太太捋了捋耳边新烫的卷发,讽刺道:“这老是闷在肚里呀,早晚憋坏了身子。”
手握三个仔还能被人拉下马去,真笑死个人。
周巧慧盯着越走越近的钱三太太,皱眉说:“我的意思是说,变心的是男人,你与其一味为难女人,倒不如……”
她话未说完,就被已靠近的钱三太太撞了一肘:“咳!”
“阿林呐,不看戏了啊?”钱三太太语气未变,依旧笑靥如花,同面前的来人打着招呼。
周巧慧心里一惊,赶忙转过身来。
康林假装没有听到二人的官司,笑了笑,道:“有点闷,出去走走。”
“哎呀,那快去吧。”钱三太太赶忙给他让出一条通道:“正好现在天还不晚呢,从亭子那里看风景视野最好,那边的枫叶也红得最艳——可别怪婶婶没告诉你啊。”
直到康林出了大门,两个女人才不约而同地松了口气:这大侄子,可真会学他三叔。往那一杵活脱脱又一个康三,猛地一见简直吓死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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