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院里，青莲在大公子床榻边放好了茶水，以免他半夜醒来口渴，又给炉子里添了几根柴，接着又确认他的脚边的被角都掖好了，便福了福身道：“大公子，奴婢去门外睡下了，您今日也早些休息。”
宁煜半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些什么，青莲等了一会，只听见他低沉“嗯”了一声。
青莲灭了屋里的烛火，抱着被子出去了。
换了厚被子确实是暖和了不少，青莲此时打心眼里佩服如云如鬓这两个守夜的姑娘，她们的身体真是硬朗，常年这样睡竟也没生过病。
宁煜不怎么打鼾，屋内静悄悄的，青莲刚进入梦乡，便听见他唤自己的声音。
她进屋一瞧，宁煜正躺在床榻上，睁着眼睛望着他。
青莲道：“大公子，您哪里不舒服吗？”
宁煜道：“你来屋里睡吧。”
屋里？
可是府上守夜的丫鬟都是在门外守着的，她也从没听如云或是如鬓说过有在屋里睡的先例。
青莲纠结道：“这样不合规矩吧，奴婢就在门外，您有事直接叫奴婢就行。”
宁煜道：“没事，你来屋里，屋里暖和。”语气坚定，不由她拒绝。
她当然想在这睡了，外面的寒风刺骨，屋里还有暖炉，傻子也知道屋里舒服。
只是，要与一个年龄相仿的男子同处一屋一整夜，怎么想都不合礼。
她在心里挣扎了一番，最终还是去拿了被子进来，谁叫他是主子，他说了算。
宁煜又道：“柜子里有褥子，你铺在地上垫着睡。”
青莲打开床榻边的柜子，果然有几床褥子，她挑了一床铺在床边地上，又在柜子里拿了个枕头放在上面，宁煜没说什么，她便躺下来，将被子盖在身上。
暖炉里的碳火劈啪作响，她睁着眼盯着天花板上描着的花纹，听着屋内他们二人的呼吸声。
宁煜此刻的心情终于安稳了些许，自从宴会归来，他的心便一直不能平静。席间父亲说的话，宁燮骄傲的样子，让他内心本来得到缓解的痛苦又哐哐作响起来。
刚才屋里只剩他一人的安静更是让他憋闷得发慌，憋闷得一颗心快要爆炸一般。
此刻身边还有一人，他能听见她轻轻浅浅的呼吸声，能闻见她身上若有似无的味道，这让他内心的痛苦终于有了些许安慰。
“大公子，您是不是睡不着？”终于她注意到了他一直瞪着的双眼。
“嗯。”
青莲想了想，大着胆子道：“那……您不嫌弃的话，奴婢给您唱个歌吧，小时候每次睡不着，父亲便会唱这首歌给奴婢听，奴婢听着一会就睡着了。”
“好。”
黑夜中，她清了清嗓子，闭眼唱道：“小红孩，推红牛，推到老娘门槛角。跌一跤，捡个破毡帽；破毡帽，换把刀；刀不快，切青菜；青菜青，换只针……”
虽然她唱得比起歌姬是差得远了，但胜在声音干净，情感自然，宁煜静静听着，觉得烦闷的心情被宽慰了不少。
一曲唱完，青莲睁开眼一看，宁煜正一动不动望着自己，她紧张道：“奴婢是不是唱得很难听，让您更睡不着了？”
“没有，你唱得好听。”
屋里又陷入沉默，气氛有些微妙的尴尬。
二人一高一低，一个睡在床榻之上，一个睡在床边地上。
二人聊了许久，困意终于是慢慢走来了，青莲听见宁煜渐渐放缓的呼吸声，也沉沉睡去。
躺在暖炉边很舒服，正当她迷迷糊糊就快进入梦乡时，突然听见宁煜轻哼的声音。
黑夜里青莲屏住呼吸听了一会，屋内宁煜轻哼的声音在寂静的黑夜中十分清晰。她起身对着窗外的月光一看，床榻上的宁煜似乎皱着眉头。
青莲将烛火点燃，橘黄的光照亮了房间，床榻上的宁煜闭着双眼，嘴唇变得干裂，正在微微颤动着。
“水……”他呢喃着，看起来很痛苦。
青莲忙倒了一杯水，将他扶起来，他的眼睛依旧紧闭着，整个身体都瘫软着，和她接触到的皮肤微微发烫。青莲将手抚上他额头，果然滚烫得很。
他的头很重，身体很软，根本无法支撑起来，她只好将他的头靠在自己肩膀上，低头试了试水温，便将杯盏凑到他的唇边。
“大公子，张口。”她轻轻道。宁煜微微张开口，艰难地抿了一小口水，很快又昏睡过去。
“大公子，大公子……”她唤道，宁煜却只是皱着眉，眼睛和唇角的肌肉微微抖动着，好像醒不过来。
看起来烧得严重，青莲将他身体放平，将被子掖好，想了想，又把自己用的那张被子也盖在他身上。
她忙去找李子尘，李子尘屋里却只剩下一个守门丫鬟，脆生生道李大夫今晚出诊去了，要明早才能回来。
青莲只好来到如云的房间，重重地砸门叫喊。如云打开门，一边打呵欠一边揉着惺忪的睡眼，问：“怎么了，今晚不是你守夜么？”
“大公子发高烧了，可是李大夫又不在，快出去请个大夫来。”她开门见山，语气急切，
如云一愣，说道：“现在城里都宵禁了，没法去，只能等明日一早了……要不，我去通报老爷夫人吧。”
青莲想了想，道：“这么晚了还是别惊动老爷夫人了，他们也不会治病……府里可有什么药么？”
如云思忖片刻，眼睛一亮，道：“之前李大夫有留过一瓶药，说过如若大公子突然高烧，便可以吃来缓解。”
“快，去找。”青莲忙拉着她走。
“我先披件衣服。”如云说着，回房披上一件外衣，青莲缩了缩单薄的袖子，道：“确实冷得很。”
二人回到厢房，如云在抽屉里拿出一个药瓶，道：“就是这个。”
青莲接过药瓶，微微松了口气，“那就先吃这个吧，太晚了，你先去睡吧，明早你记得去请李大夫过来。”
“好，有事叫我，今晚辛苦你了。”如云打了个呵欠便回房了。
青莲重新烧了壶热水，兑上之前凉的那壶，坐到床边，将宁煜扶起来，让他的头靠在自己肩上：“大公子，喝药了，张嘴。”
宁煜半梦半醒，迷迷糊糊张了张口，青莲趁机将药丸塞了进去，然后喂他喝了几口水。
宁煜似是知道自己在喝药，抿了抿，咽下了肚。他全身滚烫，此刻的青莲对他来说犹如一块极其舒服的大冰疙瘩，让他情不自禁想紧紧抱住。
青莲正欲将他放下，却突然被他紧紧搂住，滚烫的皮肤贴着她，烧得她全身都热了起来。
“嗯……”他情不自禁地哼了哼，冰凉的触感传来，十分舒服。
“大公子，你……可别想趁机吃豆腐。”她又羞又恼，别过头，尝试着推搡了几下，不仅一点也没推开，反而被搂的更紧了。
宁煜生怕怀中的冰疙瘩跑了，将自己的脸也靠近，贴上她纤细白嫩的脖颈。青莲感觉自己脸上也烧了起来，这样的气氛有些太暧昧了。
青莲被他蹭的又痒又羞，实在受不了了，一用力，将他整个人都甩了出去。宁煜的上半身软软的歪在床角，她赶紧将他的头拉到枕头正中间。
“嗯……”他又哼唧起来，仿佛对大冰疙瘩的无情抛弃有些不满。
青莲松了口气，打来一盆凉水，将毛巾浸在水中打湿，拧干后叠成长条状盖在宁煜额上，又将另一条毛巾浸湿拧干，给他擦拭脸颊和脖子。
宁煜表情舒展，看起来很舒服。
青莲将很快变热的毛巾浸泡在凉水里，再换了一条新的浸湿拧干了为他擦拭。
宁煜的眼睛缓缓睁开一条缝，看了她一会，又闭上了。
他是醒着的？青莲试着叫了两声：“大公子，大公子……”宁煜却没再睁开过眼睛。
水盆里的水都变得微热，青莲又快步去重新换了一盆新的凉水来，再重复更换变热的毛巾，保证他接触到的都是凉的，这样折腾了不知几个时辰，直到他的表情渐渐不再那么痛苦，紧蹙的眉头舒展开来，也不再发出哼哼唧唧的声音了。
青莲摸了摸他的额头，似乎不再像之前那么滚烫了。
她站起身，伸了伸发酸的肩背，打开门，远处的天空从深蓝中渐变出一些橘黄的颜色，看起来已经快天亮了。
青莲给自己倒了一大碗水，呼哧几口便喝下了肚，自己的被子盖在宁煜身上，她怕拿走被子他又会变得严重，索性决定不睡了，坐在门槛上看着天空。
直到天空变为淡淡地蓝色，阳光也平铺到地上，四周开始有婢女们叽叽喳喳说话的声音，李子尘终于来了。
他脚步很急，走路的声音惊醒了正靠在门边睡着的青莲。青莲跳了起来：“李大夫，你终于来了。”
“大公子怎么样了？”李子尘边走边问。
“昨晚吃了你留下的药，又用冷毛巾给他降温，现在好些了。”青莲答道。
进了房间，李子尘摸了摸宁煜的额头，又把了脉，道：“确实，烧退了，现在我给他开些补气温阳的药，喝了药，再睡一睡便会好多了。”
青莲这才终于松了口气，又道：“刚睡觉的时候明明还好好的，不知会突然高烧。”
李子尘道：“大公子受伤后便落了疾，他如今正气不足，体质虚弱，很多微小的因素都会他突然高烧突然高烧，例如受到风寒，又或是情绪的波动，等等……”
“原来是这样……”青莲看着榻上的宁煜，才知原来他的身体竟是如此脆弱。
李子尘写了一个药方，叫丫鬟拿去煎药，看见站在一边的青莲顶着眼下两块乌青还满脸担心，便安慰道：“照顾了大公子一夜，你也去休息下，这边有我呢。”
“确实，又累又困……那我先去睡会。”青莲打了个呵欠，回房去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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