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煜洗漱完后，半靠在床头上看书。
青莲从衣柜里拿出铺盖，在床边的地上铺好，问道：“要熄掉烛火么，公子还要看会书？”
宁煜：“先别熄。”
青莲倒了一盏玫瑰热茶放在床边桌子上，道：“那奴婢再陪公子待会吧。”
她在地铺上坐下，将被子拉起裹住身子，靠在床榻看着桌上摇曳的烛火。
她想起过去父亲还在时，她也是这样陪着父亲看书，父亲除了睡觉之外的九个时辰中，至少有七八个时辰都在看书写字。
每晚睡前他也会对着一根微弱的烛火看很久的书，家里开支最大的除了书本笔墨，便是蜡烛了。
父亲是靠替人写书信为生的，一篇书信一文钱，不识字的人很多，但哪儿有这么多书信可写。一斤大米要十文，所以他们吃的都是水一样稀的米粥。
运气好时能在地里挖到些红薯，父亲便用捡来的树枝生了盆火，将红薯扔进去烤熟，这是青莲最喜欢的时候，一边烤火一边将烤好的红薯掰开来，热腾腾的白气和香甜的味道瞬间充斥了小小的房间。
有时托父亲写书信的人实在太穷，连多余的一文钱也拿不出来，就家里有什么给什么，父亲也不多计较，收下后同样认认真真写完一篇信。
宁煜看完最后一个段落，放下书，看着正发呆的青莲，问：“在想什么？”
青莲摇摇头：“公子要睡了么？”
宁煜：“宴席上的事给我讲讲吧。”
此时丫鬟奴仆们都去睡了，只有他们二人，正是说悄悄话的时候。
青莲有些纠结要不要把偷听到的事告诉宁煜，毕竟小姐说过不要告诉别人，但若是不管不顾任凭事情发展下去，小姐与意中人就真的无望了。
究竟是做好一个丫鬟的本分，还是做自己认为对的事情？
青莲很快就下定了决心，道：“奴婢听到小姐和世子说，皇上要将她嫁给皇子。”
宁煜先是一怔，这消息来的突然，却又是在意料之中。
半晌，他道：“我知道了。”
青莲道：“小姐与世子是郎情妾意，奴婢真怕他们会有缘无分。”
宁煜淡淡道：“我们这样的家族就是如此，在旁人看来或许是锦衣玉食人中龙凤，实际上不过都是皇室的奴才罢了，越靠近权力中心就越是身不由己。”
虽然他双腿废去，终生都坐在轮椅上，可即便是从前身体健全时，又何尝不是被名利裹挟，以自由为代价换取利益。
宁煜道：“这件事我会再想想，明日告诉母亲，看看有没有法子。昭昭不愿我们知晓无非是不想我们为她担心，可是我只希望她能幸福。”
青莲点头。
窗外不知是哪一簇积雪落下，响起枝丫轻而闷的的折断声。
青莲想着刚才宁煜说的话，道：“公子之前与公主殿下的婚事，是公子所愿吗？”
这是她第一次直接问他这件事，不知为何，她问出口的时候，心里像有小鼓再敲，双手也不自觉捏住了被角。
宁煜看向她，昏黄的烛火映在她的脸上，他道：“不是，我对她并无任何男女之间的感情。”
青莲微微松了一口气：“公子也是身不由己。”
宁煜坦然道：“也不算是，那时我对功名利禄追逐得很，总觉得娶了公主，便是名副其实的皇家人了。”
说完，他自嘲地笑了笑。
青莲点头，这也不是不能理解，宁煜从小就被人吹捧样样优秀，又是少年成名，心气自然也比一般人高些。
宁煜接着道：“后来的事情你也知道了，我才切身体会到，皇家是最最现实的……其实功名利禄只不过是梦幻泡影，远不如那些能紧紧握在手里的。”
说罢，他看向青莲的眼睛，青莲与他四目相对，他的眸中有柔软的光芒在闪烁着，就和今天世子眼中的一样。
顷刻之间，青莲的心中像有火在烧，烧得她的脸也开始烫了起来。
青莲移开视线：“若是大公子有朝一日腿疾痊愈……”
宁煜认真道：“那我也不会改变现在的想法。”
青莲睫羽微颤，重新看向他，再一次对上了他的目光。
宁煜的视线从她绯红的脸庞滑落下去，看向了她衣领间露出的白皙细嫩的脖颈，他的喉结滚了滚，有一股火热在胸口间涌动着。
他到底是个男人，花朵一般娇艳可人的青莲教他重新燃起对生活的渴望，同时也让他燃起了一些别的，更何况，她本就长在他的审美点上。
青莲注意到他的视线，低头一看，才发现最上面那颗纽扣不知什么时候竟松开了，脸越发滚烫，她连忙翻身躺下，拉过被子捂住头，飞快扣上纽扣，道：“太晚了，公子快睡吧。”
宁煜道：“烛火还没熄。”
青莲吐吐舌头，尴尬地掀开被子站起身，快步走到桌边吹熄了蜡烛，这过程中，她用余光看到宁煜的目光始终紧跟在自己身上。
青莲来府中后日日吃得好，身材也比往日丰腴了许多，此刻她只穿着一件单薄的寝衣，隐隐约约凸显出其中包裹着的优美的曲线。
宁煜视线火热，注视着那个快速移动的身影，直到烛火熄灭，房间内陷入了黑暗。
青莲重新躺下，背对着宁煜道：“奴婢困了，睡觉了。”
宁煜笑了笑，也闭上眼睛。
房间内静得仿佛能听见两个人的心跳声，两颗心扑通扑通乱跳个不停。
*
第二日晨起，青莲照例要伺候宁煜沐浴，她走过屏风，视线穿过萦绕着的白色热气，看见浴桶上露出的宁煜宽阔的肩膀时，她便觉得心中仿佛有根羽毛在不紧不慢轻轻挠着。
她走到宁煜身旁，拿起一条巾子，轻声道：“大公子。”
宁煜睁开眼，微微点了点头。
青莲蹲下，将手里的巾子浸在热水里泡了会，她的手指边就是宁煜的曲起的腿和手。
空气中弥漫着浴水香料的味道，面前他宽阔白皙的肩膀散发着热气，让她有些害羞。
明明不是第一次为他沐浴了，大概是昨晚莫名其妙的暧昧气氛，让她心里多了些和从前不一样的念头。
她压抑着心中奇异的感觉，若无其事地捞出水里的巾子。
被巾子带出的热水淋在宁煜的背上，他轻哼一声，又闭起眼睛。
她的气息就贴在身后，温热的巾子轻抚在背上，她细嫩柔软的手指时不时触碰到他的皮肤，他突然感受到身体某处的变化，心痒了起来，又舒服又有些难受。
宁煜轻咳一声，抽走浴桶上挂着的另一块巾子，假意洗了洗腿，将巾子搭在腿上掩盖。
青莲不知他的变化，只当他是想用两块巾子一同洗，便伸手去拿盖在腿上的那块。
手指即将触碰之时，宁煜浑身一震，立即捏住她的手腕，同时，一股涌动淌过全身，让他更难受了。
青莲不知所以地看向他。
喉结滚动，宁煜迎上她的目光，嘶哑道：“这块别碰。”
他微微蹙起的眉头似乎在说明他的不适，青莲摸摸他的额头，道：“公子不舒服么？”
宁煜：“嗯，难受得很。”
青莲：“那奴婢叫李大夫来看看。”
宁煜闭上眼，松开手道：“不用。”
可他的胸口明明在大幅起伏着，青莲很担心，将湿热的手掌覆了上去：“可公子看起来……”
一话未完，宁煜猛地再一次抓住她的手腕，看向她的眼睛道：“你再这样，我便要控制不住了。”
这话来的没头没尾，青莲被他吓了一跳，不知他何意，但他眼中的灼热似乎隐隐表明了什么，片刻间她全身都被那灼热的目光烧得烫了起来。
青莲的脸瞬间变得绯红，忙低下头，道：“对不起，奴婢不是故意的。”
宁煜道：“不怪你，差不多洗好了，你先回去吧。”
青莲点点头，将巾子搭在浴桶上，福身后出去了。
宁煜松了一口气，又拿起巾子给自己清洗了会身子，直到那变化渐渐平复，他才将门口的侍从叫进来将他抬出浴桶。
青莲出门后，清爽的风吹在她脸上，潮热褪下，她才踏进厨房。
一进厨房，如云如鬓便招呼她过去坐下，厨娘笑眯眯将一大碗铺满肉片和煎蛋的面条放在她面前。
这几日她守夜的次数多了不少，而且每次都是在屋里睡的。要知道宁煜可从没让旁人进屋睡过，过去即便是下雪的天气，守夜的丫鬟也最多是领了更厚实的棉被和衣服，在门口廊下过一夜。
听说今天一早大公子又遣了人出去买点心，大公子一向不喜甜食，这点心是为谁买的，众人心知肚明。
如此一来，青竹居的人便默认了：大公子对青莲很不一般。下人最会看主子的脸色，连厨娘也开始给她单独开小灶了。
青莲看着面前的大碗，道：“这都是我一个人的？”
厨娘道：“这是特地给你做的，你太瘦了，得好好补补身子。”
青莲笑道：“多谢大娘，可实在太多了，我一个人也吃不完呀。”
她将肉和蛋分给了一旁羡慕的如云如鬓，如云心眼浅，高兴道：”还是青莲姐姐最好，难怪大公子对姐姐另眼相待。”
窗户纸被捅破，厨房内的气氛一时间有些尴尬。
厨娘假装什么也没听懂，去灶前忙活了。
如鬓也低下头吃煎蛋。
青莲无奈笑了笑，她不是不明白宁煜的意思，以前看了不少话本，对男女之事也稍稍有所了解。
大概是自己整日在他身边伺候，宁煜又不曾见其他小姐，天长日久，和贴身丫鬟生出些好感也正常。
她也一样，整日面对宁煜那张俊秀的脸，自然会产生不一样的情感。但她知道，主子即便是坐在轮椅上也是主子，也不是她一个丫鬟可以肖想的。
宁煜对她这样好，她更是不能生出旁的心思，而是要加倍对他好。
下了一整夜的雪停了，青竹居银装素裹，像落入了一片雪白世界中。
宁煜轮椅停下，他看向正坐在游廊下看雪的青莲。
和青莲的想法不同，他知道她的珍贵，也知道自己对她并不是日久相处的好感。
从前他想的都是功名利禄，为了平步青云甚至欣然应下与公主的婚事，还从没有哪个女子能这样让他的心像在海浪里沉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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