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驰知晓沈光身份后,就再也没给尤羽发过消息,后面的几次训练见到尤羽也是别别扭扭的,好像她欠了他二五八万一样。
而这场“形式主义”的运动会最终也被叫停,从上至下的负责人被一一约谈。
尤羽听沈光说,可能是负责人挪用公款,于是这项棘手的工作尤羽终于可以摆脱了。
她本身就不爱运动,要不是为了每个月那点窝囊费,她早都拒绝领导八百次了。
去沈家这天,外面窸窣下着小雨,温度不像前两天那样,热的像火炉。
尤羽穿了件薄荷绿碎花半身长裙,奶杏色长袖涂鸦罩衫,白色低帮帆布鞋。
这类休闲穿搭是尤羽的舒适区,怎么穿都不会出错。
曾经的她也在唐悦的带领下试图尝试一些较为成熟的衣服,但效果甚差,唐悦说她“像偷穿了大人衣服一样”。
后来她就放弃了,继续自己的休闲风格穿搭。
车驶在路上,尤羽坐在副驾驶,她偏头问沈光:“我穿成这样可以吗?”
沈光迅速地撇了一眼,回:“穿哪样了?”
“我这样会不会显得很不重视这次饭局?”
“你能赏脸去已经不错了,他们挑什么三拣什么四。”
沈光的言外之意是,你无所谓穿什么,人能去就表示很重视了。
“不愧是霸道总裁,真霸道!”尤羽轻拍鼓掌,打趣道。
沈光笑而不语,继续开着车。
车辆拐进卧龙湾,停在门口。
平日里,沈光来这里,都会把车停在门口的大槐树下,为了遮阳,只因为尤羽不喜欢车里皮面暴晒过后的难闻气味。
今天下雨,所以他就省了挪车这一步。
尤羽是第一次来这里,和往日不同今天的她明显多了几分紧张,在温度为二十几度的天里,她竟出了些许薄汗。
纵使沈光开玩笑说她能去已经是很给面子了,但依旧缓解不了她的紧张和不适。
下车前,沈光牵起尤羽的手,轻轻擦掉她手心的汗:“没事儿,有我在,别紧张。”
早在半月前,沈光就告知他父母从欧洲回来,一是为了沈绛的七十岁大寿,二是为了看他们的儿媳妇尤羽。
沈光灵机一动,把两次饭局合成一次,单方面的替尤羽减轻了不少麻烦。
他娶的是妻子尤羽,不是沈氏集团的总裁夫人或是沈家的儿媳妇或孙媳妇尤羽。
他能推掉的宴会或饭局,就不会拉尤羽出去抛头露面。
既然尤羽不喜欢,那他就不让她做。
这么看来,沈光都觉得自己是真霸道总裁了。
但其实一开始,他好像并没有想要和尤羽结婚的冲动,只是想对她好一点,再好一点,仅此而已。
也不知道是从哪天开始,他心里的想法就不那么纯粹,他开始渴望很多,拥有很多……
*
“沈总,您可算回来了,沈董他们在里面等您许久了。”
这次回来见到的第一个人仍然是管家老袁。
“这位就是……”
“我太太,尤羽。”
沈光一手撑着伞,一手环着尤羽的肩膀,怕她的肩膀被雨水打湿。
“少夫人好,您叫我老袁就好了。”
“您好。”
尤羽客气地同他打了招呼。
沈光刚踏进客厅,就听见了他爸沈平的声音,时隔大半年不见,他爸的语调仍旧慷慨激昂,一点都不输给年轻人。
“爸!我不同意!!”沈平气趾轩昂的喊。
“不同意什么?”沈绛倒是平和,坐在沙发上不为所动,面部表情也似往日般的沉着冷静。
沈平一点都不随他爸!
当然,沈光也不随他爸。
沈光她妈秦蓉一看就是见过大世面的,连连拽着沈平的衣角不松手:
“你闭嘴行不行?”
秦蓉生在西城秦家,沈家在沈平初中时搬来西城,两人也算得上是青梅竹马,大学毕业也就自然而然结了婚。
沈平长得不差,就是能力一般,掌管公司那几年很多决策都是秦蓉帮他决定的。
后来儿子长大有能力了,秦蓉就直接把丈夫从公司里拽出来,两个人环游世界,过得潇洒自然。
只不过就是和儿子愈发疏远了。
沈光时常在想,他妈怎么能看得上他爸呢?
“爸妈,欧洲好玩吗?”沈光就当没听到那句话,岔开话题问了别的。
秦蓉听见沈光的声音,连忙起身往外看。
“哎呀,儿子回来了呀,快进来快进来!!”
秦蓉虽然和儿子近几年联系的少,但打断骨头连着筋,母子终究是母子。
“这是儿媳妇尤羽吧,我叫秦蓉,是沈光的妈妈,他是沈平,沈光的爸爸。”
秦蓉不光介绍完自己,顺带连丈夫也一同介绍了。
“阿姨好,叔叔好。”尤羽目前还没有办法喊陌生人“爸妈”。
秦蓉也笑着回应了,说“没关系,以后熟悉了再改口也不迟”。
“羽羽,这是我爷爷。”沈光直接介绍坐在沙发正中央的年长者。
“爷爷好。”
沈绛粗略打量一番,点了点头:“坐吧。”
沈平从头到尾都没正眼瞧过尤羽,还是秦蓉小动作地打着他胳膊,让他收敛着点,别闹过火了。
沈光知道,他爸是妻管严,秦蓉让干嘛就干嘛,沈平反抗不了一点,还乐在其中呢!
“叫尤羽生分了些,叫你小羽可以吗?”秦蓉拉着尤羽的手,亲切的问着。
“可以阿姨。”
“小羽,你家是西城本地的吗?家里还有弟弟妹妹吗?”
……
女生天生就是各方之间沟通的桥梁,秦蓉随意地聊着些家常,让尤羽紧张的心放松了些许。
聊着聊着,就到午饭时间了。
老袁招呼着大家落座,但这时,沈平又闹出了幺蛾子。
“我不吃了!!”沈平说完就要上楼回卧室。
秦蓉着急拉住了他的胳膊,压低了声音:“你又闹哪出?”
沈平只说“别管我”,甩开手就要走。
秦蓉三番五次劝阻,奈何今天的沈平像被下了降头一样,根本不理会她说的话。
紧要关头沈绛开口了:“今天是你儿子带儿媳妇第一次回家,别人结个婚,你在又唱又跳什么?”
尤羽心想,这老头看来没少上网,经典名句说的是朗朗上口。
“我说了我不同意,门不当户不对,要我说还不如离了算了!”
尤羽这才听明白她最开始进门时听到的那句“不同意”是什么意思。
她脸瞬间红温,站在原地不知该如何。她以为这个过程应该是很顺利的。
可是转念一想,她确实和沈光有较大的差距。
她身材长相普通,家庭普通,工作普通……她的一切似乎都只能用“普通”两个字形容,要不是机缘巧合下认识了沈光,她哪能看到普通之外的万千世界。
而沈光,各方面都优于他,家庭优越,工作能力出众,就连长相也只是他的陪衬,他出现的场合都能自带光环,他又有什么理由跟她结婚呢?
如果不是时机准确,他或许都懒得看她一眼吧……
尤羽!你怎么能理所应当的认为他和他家人会接受你呢?
尤羽的心跳地扑通扑通,她不确定在这沉寂的环境内,别人能不能听的到。
但她可以确定的是,她的掌心又出汗了。
这是她紧张、焦虑、无所适从的一种直观表现。
尤羽是站在沈光身后的,这一角度正好是他的视觉盲区,她想把手汗擦在裙子上,这一动作还未来得及做,沈光便伸手牵上了她的手。
他用宽大的手掌包住她小巧的手,指尖不断地轻打她的手背,尤羽知道,沈光是在告诉她,别紧张,有他在。
“爸……”沈光叫了一声,等着沈平在楼梯上回头。
沈平回过头,他才接着说:“咱们虽然有大半年没见了,但上一次深入交流好像是我上高中的时候。我今天带尤羽回来,也不是在问你的意见或者我妈的意见,说实话,你们的意见其实不重要。我带她回来只是想让她认个门,万一哪天我出了事儿,让她知道她还有地方可以去,那就足够了。”
“呸呸呸,沈光,你说什么呢!!你爷爷还在呢!!”秦蓉连忙出声,制止儿子说话。
“如果今天的饭你不想吃,那也没关系,我们吃就好了。”
沈光才不会说“那我们走”这种话,毕竟这个家里还是沈绛当家,他沈平能反到哪里去?
一瞬间,整个客厅都静悄悄地,房屋隔音好到连外面屋檐上的雨滴声都听不到。
沈平僵在第五阶楼梯上,上也不是下也不是,最后还是沈绛出声:“赶紧滚下来吃饭!!”
他再了解不过他的儿子了,干什么事都需要一个台阶,但凡他给了台阶,他也就乖乖下来了。
*
饭桌上,动筷子之前,沈绛突然想起个事儿:“沈光,带小羽去给你奶奶上柱香,等你们来了再开饭。”
“好。”
沈光奶奶叶佩兰是五年前癌症去世的,享年65岁。
被病痛折磨的叶佩兰在医院的最后几个月并不好受,在医生说了“治疗无用”后,叶佩兰强行要回家疗养。
她说自己死也要死在家里。
沈绛三番两次制止,但叶佩兰根本不听劝,到最后甚至都不开口和沈绛说话。
沈绛没办法,只好同意她回家。
叶佩兰去世那天,走的并不痛快,她是在一番痛苦折磨之后才走的,止痛泵都用了很多,但也无济于事。
人到最后一刻,止痛针打再多也没有用,它根本压制不住那种人生理性的疼痛。
沈离根本看不得这场面,全程都死死的抓住沈光的衣角,屋内止不住的抽噎声此起彼伏。
沈光用自己的手掌捂住沈离的双眼,害怕给她留下心理阴影。
那个时候的沈离才十九岁,还没有经历过生死离别。
而沈光那年,也不过二十五岁,是刚成为沈氏集团总经理的沈光。
“奶奶,我带我媳妇儿来看您了,最近工作有些忙,没怎么来看您,您不会生气吧?我猜您应该不会这么小气……”
“给您介绍一下尤羽,我的合法妻子,长得漂亮吧……”
……
沈光带着尤羽上了香,在那里磨蹭了半小时才回到饭桌上。
席间没什么人说话,只是秦蓉偶尔开口,问尤羽爱吃什么,喜欢什么等一些问题,尤羽都一一作答。
饭后两人没待多久沈光就带着尤羽回了柏岸府。
到家后沈光才说起今日在沈家发生的事情。
“今天紧张了?”
“嗯。”
“我爸的话你别放在心上,他在我家说话不作数的。”沈光安慰地说道,但他说的也确是实话,沈平的确没有家庭地位可言。
“噢噢。”
“那会儿站着,我都摸到你手心的汗了,我想,你应该在想,怎么能立刻逃掉,对吗?”
“本来我是想带你走的,但想到第一次和爷爷见面,直接走掉留他老人家在那,也不礼貌,所以我擅自主张的替你做了决定。”
“之后我会尽量避免你和他们见面……”
尤羽听沈光说完一大段话,憋在眼眶里的泪水才从脸颊滑落,她不知道自己委屈的是沈平那句“门不当户不对”,还是沈光太懂自己以至于让她感觉到的不配感……
她自己说不清,也想不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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