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斯特怒不可遏地拔出那把小巧的手枪,可他又没有算到白荒早就预料到他会想要玉石俱焚,又或者是单纯杀人泄愤,她比伊斯特更快地拿出了口袋里的手枪,随着久违的实弹枪响,他的头上出现一个血洞,身体直直向后倒去。
白荒转过身冷冷地看向其他人,伊斯特的手下一个接一个冲了过来。这并不在白荒意料之外,天堂岛虽然是赌场,但这里就是胜者为王——不管怎么胜。
她一脚踹开赤手空拳的手下,从另一个人的皮带后摸出一把刀。白荒假意躲避这个穿皮质外套的男人,实则出其不意地划开了在后方出手的下属的喉咙。
一阵疾风来到脸边,白荒向后仰身避开,一抹银色的寒光出现在她的视线里,她准备抬手去接,不然起身时就会被一击毙命。可突然,刀刃消失在她视线里,就像是被人向后拽走一般。她也没多想,马上回身绞住男人的身体把他放到。
保险栓的声音。
白荒当机立断踩住男人的胸脯,把短刀飞向了旁边的位置,端着枪的一个男人口吐鲜血,短刀直直扎进了肺部的位置,他怎么也吸不上一口气,无力地倒在了地面上。
她甩掉外套,之前光顾着看赌局,就算有人感觉她熟悉也没太在乎——白化病,觉醒者,这和通缉令上的描述一模一样。果然,敢来天堂岛,都不是简单的人。
这时,这一圈人发现,除了这个狡猾又冷静的觉醒者,还有人加入了战局。
一个黑色的身影拉开那个拿刀的男人,然后用及其快速的动作卸掉了他的武器。她掰过对方的手臂,一脚踏住他的膝窝,男人跪在了地上,她用卸下的那把刀割开了他的气管。
果然,不是所有手下都去攻击白荒了,有一部分人的目标变成了这个黑色的身影。但一些人很快发现,这个陌生面孔的实力也很强,行云流水的动作都是对准敌人的要害。
白荒的机械臂就像重剑一样,是她的武器,她依靠的是神经传感带动机械臂,再带动身体,不然这样的身体根本发挥不出这么致命的力量,当然,这需要她的反应速度超过常人才能做到,一般没有经历过严格训练的人不可能有这种专业素养。
而另一个人就不同,她每一击都拳拳到肉,有一种连贯至极的虚幻,像锋利的长矛。没人知道她为了能做到这样付出过多少。她自己却不会失去那段为了忘记亲人离去的痛苦而把自己累到趴下,倒头就睡的日子的记忆。
白荒明显感觉到本就不算多的对手变少,她找了个空挡向身后看去。
熟悉的轮廓和偏狭长的眼睛,哪怕一闪而过她也看得清清楚楚,唯一不同的是,原本散在脑后的短发被绑在一起,虽然脸边不够长的碎发依旧不少,但使整个人看上去更干练,甚至,多了几分锐利的野性。
白荒少有的恍了神,利刃来到脸前,她连忙向后躲避。
她不会看错。
男人横向劈来一刀,一个黑影把白荒推到一旁,自己接下这一刀。
白荒自己知道,虽然二人距离很近,但她有把握保证自己的安全。只不过在外人眼里,白荒是陷入了被动局面罢了。
好不容易找到了人,方寻烬不敢赌。
她接下这一刀,手掌被划开一道口子,但对方也暴露出了破绽。方寻烬别过他的手,刀尖狠狠扎进了男人的胸口,马上,她将刀刃全部插入,血红色染上面前的地面。
白荒拿出手枪,解决掉赌桌对面的另一人。这下她真的看清了,就是方寻烬。一瞬间,她的心里百感交集,但马上恢复平静。
方寻烬用枪托解决了最后一个人,围观的人马上识相地融入了其他喧闹的赌桌,除了满地的狼藉和僵硬的尸体,似乎一切都没发生过。
踢开面前的一个死人,她受伤的手刚捏住风衣的布料,却马上被人拽住,快步往楼上走去,她这时候也不好说什么,就这么顺着白荒的力道方向被拽着。白荒掠过了还愣在楼梯口的衣衫褴褛的女人,走了没两步,却被人拉住了。
方寻烬撕下女人嘴上的胶布,解开绑住她双手的绳子。方寻烬目睹了全过程,也自然不难看出她是被迫的,像是筹码一样。
“走吧。”她向女人歪了歪头,声音很轻,意思是让她离开这里。
女人艰难的克制住惊魂未定的心情,挤出一份谢意:“谢谢,谢谢……”
白荒没有接下这份感谢,毕竟她只想要伊斯特的钱或者命,女人只是她顺手救下的罢了:“快点走吧。”她想起了什么,语气变得冷硬:“记住,出去后别说见过我。”
她不担心那些负债累累,身兼数命的人。反而是这个女人这样的,出去威胁更大。军方不会轻易来天堂岛,毕竟凡斯纳就是这么一个混乱的地方。但要是他们真的这么看得起自己那也说不定。
“不……不会的。”女人连忙否认,她看着这个觉醒者拉着另一个女子上了楼,连忙离开这个地方。
白荒把方寻烬推进房间里锁上门,从床头柜里拿出一个医药包——她早就检查过了这里所有的设施,对一切了如指掌。
方寻烬冲洗完伤口后,看着她一言不发地给自己上消炎药,还是像往常一样先开了口:“白荒……”
“闭嘴。”白荒没抬头,她什么也不说,其实也是根本不知道怎么说。
“怎么了,”方寻烬撩起白荒的一缕头发在手指上轻轻绕了个圈,她想看看白荒抬起头来那双眼睛里是什么样的神色,她已经好几天没看着她的眼睛说话了,“生气了?”
白荒微微侧了下脸,那缕发丝从方寻烬手里滑走:“为什么要来。”
她的语气没变,但方寻烬不是傻子,白荒此时的心情不会是一潭死水,但她就是不愿意说,哪怕相识了小半年,方寻烬对她的了解依旧少之又少,为了缓解气氛,方寻烬开了个玩笑:“不是之前就说过,我是被你威胁的捆绑劳动力和保镖吗?”
白荒根本不吃这套:“好好说话。”
方寻烬吃瘪,沉下语气:“来找你,带你回去。”
对方的态度总算有了点波动,她一边上药一边道:“你疯了,凡斯纳是你一个人能来的地方吗?”
伤口触碰到消炎药,方寻烬下意识缩回手,但被对方按住,也许有疼痛的原因,她的声音大了一些:“军队没办法来救你,我总不能把你一个人留在这里。”
冲动至极的回答。
白荒皱了下眉头:“你有没有想过你甚至到不了凡斯纳就可能死在无人区里了。”
方寻烬当然知道,那一车人都差点死在灰狼嘴里。
“你知不知道凡斯纳多危险?”白荒抬头看了她一眼,无意识瞥到了她额头上那条伤口,冷淡的语气里沾染上一点不耐烦,“这里没有规则,每一天都可能是你以后的忌日。”
“我知道。”
“那你就没有在出发前思考过值不值得吗?”白荒当然知道,方寻烬是瞒着所有人来到这个地方的。她从一开始就以为,为了朝圣国和个人的安全,军队不会派人救她,可她怎么也想不到,方寻烬违背了军纪:“你是军队重点培养的先锋二小队的狙击手,你才二十一岁,你前途无量。”
方寻烬不假思索地看着白荒的眼睛:“值得。”
“为了一个杀人如麻,过去对你来说一片空白,你甚至连真名都不知道的觉醒者,”白荒看着她,却没有从那对栗色的眼睛里看到一点后悔与犹豫:“真的值得吗?”
“你是白荒,”方寻烬没有躲避她的眼神,但是明显听见这句话时出现了一丝波动:“那就值得。”她弯着眼睛笑了笑。
哪怕二人认识了好几个月,但白荒没有透露过一点自己的家庭,身世。方寻烬深知,自己面对的从来都只是一个叫白荒,代号“海妖”的觉醒者罢了。但她依旧这样坦率的,真挚地说出在对方看来像傻子一样的话。
这让白荒感受到了一种,炽热的,几乎是发烫的,属于方寻烬这种人的情感。是她从未在乎过的冲动与温暖,在此刻从一句话里幻化出形状来,一遍一遍灼烧她。
觉醒者突然起身,将方寻烬向后压在床上,冰冷的双手扼住对方的脖子:“在准预备营,其他人喜欢用忘恩负义和冷血无情来形容我,我不在乎谁救过我,谁帮过我,”她幽幽地盯着对方,“你还觉得值得吗?”
她抗拒这样的温暖。
意料之外的,方寻烬没有任何反抗,虽然紧贴咽喉的金属叫嚣着危险的信号,但她居然摊开双臂让自己完全陷入床里。
看着对方严肃的脸,她笑道:“你吓不到我,”她让觉醒者感觉到自己在其手下完全是放松的,她抬手,将没有温度的假肢向下移了点,“嗯,挺凉快的。”
“冷静点吧,”白荒轻轻叹了口气,知道自己的恐吓不会管用后松开手,跪在床上的膝盖向后挪动。她平静地陈述着残酷的事实,“这不值得。我是一个觉醒者,是军方眼里的武器和随时可以丢掉的棋子。”
“我没有你想的那么好,”她摇摇头,嘴角弯起温柔却不真诚的笑容,“我从来不是那种值得外人为我拼上性命的人。”
方寻烬还是躺着,即使视线里只有天花板和一点余光瞟到的虚影,她也已经想象到白荒说话时的脸色会是怎样的阴冷。
“你不懂,你不懂我为了自己身上背了多少条无辜的人命,我为了活下去,干过多少不择手段的事情。太多人恨我了,而且他们大多数都变成了死人,是我剥夺了他们活着的机会。”
她觉得两条手臂在此刻格外沉重:“我在准预备营待了八年,我数不清手上沾了多少想要活下来的人的血了。”她轻轻握拳,语气却是出乎意料得轻松,“我会不择手段地算计每一个挡我活路的人。”
白荒早已接受在外人眼里违背人性的自己,她无声地说道:我就是这么恶劣。
在她准备结束这场她眼里失败的恐吓闹剧时,方寻烬在她挪到床边时坐起身,抱住了她。
白荒愣了一秒,却没有挣脱。
方寻烬没出声,这是白荒几个月来第一次讲述一点关于她以前的经历。她像是被这只言片语狠狠击中。哪怕没有从她的语言中窥视到更多,但准预备营,一定比传闻更像地狱。她也终于明白为什么白荒叫“海妖”——海妖是冷血的怪物。
“怎么,认清了一点我是什么样的人,觉得我可怜?”白荒笑了笑。她从不敢说出任何以前的经历,她在那里是所有人眼里的怪物。她也会担心自己好不容易走出那里,好不容易建立起的关系会在自己以前的经历暴露后形成一道永远无法砸开的高墙。
但方寻烬太傻了。
又或者说,她太执着。
“知道吗,”方寻烬的吐息透过衣领落在对方的皮肤,声音很小,几近耳语:“我想过,如果方傅冲动一点,那我现在是不是也有母亲。”她笑道,眼前有些模糊:“我知道这个想法很自私……但如果我当时有能力,哪怕只有千分之一的机会,我都不会放弃!”
她从来不知道白荒以前的故事,白荒展现出的冷静与冷血,常常覆盖掉她不经意间表现出的柔和,方寻烬能够感觉到,腐烂的土地下埋藏的是一颗想要跳动的冰冷心脏。
就像两个深陷泥潭的人,一个想要拉另一个一把,一个又想把另一个推回岸边。
“白荒,”方寻烬很少用这种严肃的态度喊白荒的名字,她松开怀抱,却没有完全放手。
她盯住对方,她知道,白荒也是在乎自己的,不然根本懒得说那么多话,直接一个“滚”字就打发掉了。方寻烬道:“你给我搞清楚,你已经走出预备营了,你早就不是一个人了。”
白荒怔住了,这句话就像是往极寒的冰窟里投入了一颗火星,造成了一切瞬间的停滞。她想从那张脸上窥见一点缝隙,不论是怜悯,还是谎言。
但都不是。
她看到的是一双微红的眼睛,里面没有欺瞒,没有虚伪。
看见对方的表情不再是那样刻意的抗拒,方寻烬这几天高度紧张的神经终于放松下来,终于感觉到这一切都是真的,她的声音有些哽咽:“真好,我找到你了……我还以为我们再也见不到了。”
一句小声的,简短的话,却狠狠砸中了白荒坚硬的外壳。不止在准预备营的八年,整整十八年,她第一次听到有人因为自己活着而感到庆幸。她没有想过,会有人为了她连命都不要。
她第一次感受到,需要和被需要之间相互的温度。
这是覆盖在绝对理智之上的情感,白荒清晰地知道,这不是愚蠢的人性,不是绝对理智舍弃掉的部分,这样的冲动也是人性里最宝贵的一份感情。
虽然她也许这辈子也不会有。
但她也是人,她的强大让人忘记了她只有十八岁,一路上的鲜血拼凑出了朝圣国的觉醒者“海妖”。
但方寻烬却不会忘记,她最开始,只是白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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