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续一周,闫雪在工位都是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连同事都注意到了她的异常,关心地问她怎么回事。俗话都说家丑不外扬,卖惨也别在同事面前,闫雪挤出一个微笑,随口说只是没睡好而已。
这句话是事实。
表妹睡觉磨牙,闫雪本来就有神经衰弱,夜晚一点点动静都会让她惊醒。虽然再度入睡很快,但一整晚反复来几次,会让她的睡眠质量大幅度下滑。再者她皮肤遗传了老爸老妈,底子比较白,一旦休息不好,眼下的乌青就特别明显。
但是她在王许燃那里更睡不好。
午休还没到,同事就开始嘟囔中午吃什么,11:59的时候迫不及待地拉着闫雪下楼吃饭,她一边刷着微博哈哈大笑,刚出电梯口,一回头才发现闫雪站在原地没走,脸色更难看了。
“小雪,你要不要请假去看看?”
闫雪盯着手机的消息,被同事晃了两下才回过神,慌慌张张道。
“我家里人来了,不好意思,你先去吃饭吧”
同事有点意外,她很少听到闫雪主动谈起自己的家人,听说都在老家,怎么好端端突然就来了,而且闫雪看上去也不是很高兴的样子。
“来公司了吗?为什么来公司找你?”
闫雪没再说下去,匆匆告别了同事,又跟领导请了半天假,立马打车回了出租屋。
消息是表妹发来的,舅舅得知表妹跑过来好几天还没回去,就直接坐火车过来抓人了。闫雪赶回去的时候,表妹正在家里哭的一抽一抽的,见到她就扑上来大喊。
“姐!你救救我,我爸要抓我回去!”
“你不是跟舅舅说好了在我这儿住的吗,这才几天,为什么突然来带你回去?莫非你——”
闫雪立马明白怎么回事了,她盯着表妹许久,后者才结结巴巴说出了实话。
“...其实是我不想回去,我骗他们说只待两天,我爸最近脾气特别差,我妈和嫂子天天只顾着带孩子,我哥就更别说了,我实在不想回去,姐你收留收留我吧!”
闫雪正要再问,只听外面传来咚咚的踹门声,是舅舅马济哲到了。
“马招娣你出来!还有你姐姐,你跟闫雪出来! 小雪,赶紧让你妹妹回家!”
表妹被吓的又开始哭,这屋子是合租屋,继续踹下去没法跟房东交代,闫雪只好开了门,马济哲一进来劈头盖脸就是一顿骂。
“好啊你,胆子不小!还骗我说什么就来两天,小雪你也是,做姐姐的帮着妹妹圆谎,回头我就告诉你妈,让她好好管教你,走,跟我回家!”
马济哲是个脾气很暴躁的人,他狠狠推开闫雪,揪住他女儿就要往外走。闫雪被这一推撞到了柜子上,磕到手肘,疼的眼前一黑。
“不要!我不走!姐,姐你救救我!”
闫雪和舅舅一家没什么感情,每年过年舅舅总要带着一大家子人吵到外公面前,嚷嚷着要分家的事情,年年如此,年年都没有分过。外公的退休金是一笔不小的数目,至于马济哲为什么始终惦记着那笔退休金,还不是因为他有个花钱如流水的儿子。
一想到他们一家人,闫雪觉得浑身的血都冷了几分,直接怼了回去。
“舅舅!我已经报警了!你再这样闹下去,我可不会管你!”
马济哲也不是被吓大的,索性撕破了脸。
“你个死丫头,老子也报警,告你拐卖我的女儿!”
他一边拽着马招娣的胳膊,掏出手机也开始报警。
“喂!警察吗,我要报警,这有人要拐卖我女儿!”
“爸!爸!你别打我!”
一个哭喊声,一个叫骂声,此起彼伏地回响在楼道里。
闫雪绝望地闭上眼,她不知道事情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成现在这个样子的。明明小时候,一大家子人都是其乐融融的,然而长大后,这些亲戚的嘴脸变得越来越难看。
大三后闫雪抑郁了很长一段时间,大四时期为了减轻家里负担,放弃了考研,直接到宁杭实习工作。
父亲闫建川,年轻时在工厂上班,落下了病根,肺部状态一直不好,退休后就经常生病。今年更是因为肺部问题住院一个多月了。母亲一直都是家庭主妇的角色,不仅要照顾爷爷奶奶,还要天天去医院照顾父亲。闫雪还有一个哥哥闫厉,去年和在订婚宴上被未婚妻的男友给砸了场子,对方是个不饶人的角色,但闫厉练过散打,自然不肯落了面子,直接将那人揍进了医院,于是闫厉也进去了。
偌大的一家人如今被拆的天南海北,闫雪只觉得一人在宁杭孤独地生活着,渐渐被麻痹到失了痛觉。记得上大学时,有一场汉语文学的公共课,老师讲到了道家思想,入世和出世的真正含义。
闫雪记得自己举了手,提出了自己关于出世的理解,老师就引经据典地开始跟她解释,说着说着,也不知是老师的那句话触动到了她,闫雪突然哭了。她记得自己哭的很狼狈,身边的同学都给她递纸,但她就是忍不住。
老师也惊了一下,接着又说出了一段话,
“孩子,我不知道你受了什么委屈。你们所有的孩子,经历过的肯定没有我多,但我现在还是认真对待每一天。没事儿地,想不通的时候,可以去办公室找我说说话,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像是讲给所有学生听,也像是对闫雪一个人的忠告。
那是她二十多年的人生中,第一次在几百人的大课堂上情绪失控,失控的那么突然,那么彻底,那么毫无防备。
——
晚上,王许燃照旧约她到酒店,闫雪拖着疲惫的身躯过去,一进门她就直奔浴室,想去洗澡放松一下,结果手上一紧。
“你被打了?”
王许燃掰着她的下巴,发现她右侧脸有点微肿,下巴还有一点伤痕。
闫雪想到下午发生的事情。
不知道是马济哲的报警,还是她事先打的那通电话,一下子居然来了五六个警察,吓得马济哲立马变了脸,一口一个一家人,都是自己家里人。
“你好,我们接到报警,说这里有人口拐卖,请问你们的关系是?”
马济哲脸红脖子粗,一个劲儿地陪笑。
“警察同志你好,我是她舅舅,这是我侄女和闺女。麻烦你们跑一趟,没事没事,都是小孩子家不懂事,瞎闹,我肯定好好管教他们!”
一位警官看到了闫雪捂着胳膊,“你受伤了?要不要去医院看下?”
闫雪摇摇头,注意到这位警官的铭牌,上面写着陈涉二字。
见警察们都站着不走,马济哲把马招娣往警察面前一推,催她认错。
“都是你,你说说你好端端闹什么离家出走,还不快跟警察叔叔道歉!”
马招娣早被吓的六神无主,愣愣地跟着他爸重复。
“警察叔叔,是,是我不好,我错了......”
警察们一听是家庭矛盾,就缓和了态度,讨论了半天,最后协商的结果是表妹待到下周一就要走。等他们一走,马济哲又变了脸,甩了闫雪一巴掌,嘴里还不忘警告她。
“老子告诉你,以后别再拐你妹妹,操心操心你们自己家的事就行了!”
闫雪没再理他,等他一走,立马把马济哲的微信和电话都拉黑了。
脸颊一痛,闫雪回过神。
原来是王许燃拿了医药盒要给她上药。
闫雪侧头躲开,“你做什么?”
“你伤成这样,不上药?”
他按住挣扎的闫雪,执意把沾了碘伏的棉签按压在伤口处。
“谁打的?”他漫不经心地问。
一想到罪魁祸首,闫雪忍不住蹙眉,嘶了一声。
王许燃动作一顿,还以为是弄疼了她,于是停了下来。手里的棉签被闫雪夺了过去,她自己对照着镜子处理。王许燃站在她背后,目光上下巡视,想确认她身上其他地方有没有伤口。
“我听说你家里有亲戚来找你了,他打的?”
闫雪看着下颌处的一点红,其实已经快结痂了,听到王许燃这样问,沉默地点点头。
随后又忍不住后悔,她跟王许燃说这件事有什么用,他们什么关系?
正当她跑神时,王许燃突然上前撸起她的长袖,看到她手肘淤青了好大一片。闫雪自己也是意外地睁大了眼睛,顿时对马济哲的恨意又上升了一个阶级。
于是这晚,闫雪在王许燃这里破天荒获得了一个九小时的黄金睡眠时间。
——
送走表妹的那天,闫雪嘱咐她要好好备战高考,将来选个外地的城市上大学。表妹听了两眼放光,把早就做好的规划滔滔不绝地讲给闫雪听。
“真的吗表姐?那我想去上海上学,到时候我和朋友一起租房子,就不用想你一样和陌生人住,多挤啊,而且我搬出来就不用再考虑家里的事情了!”
闫雪不禁回想自己当年毕业时的心态,她曾经也这样憧憬过,和闺蜜到同一家公司工作,两人一起合租一间很大的房子。可当她真的工作以后,这些想法就像泡沫一样,轻飘飘就碎掉了。
表妹越说越上头,闫雪作为过来人,只能委婉地提醒几句。
“租房子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的,上海的生活成本也很高,除非是住在离市中心很远的郊区,不然你的工资就都要花在房租开销上了”
表妹完全没听进去,还沉浸在自己的幻想中。
“不会的!我和朋友都约定好了,到时候一起去上海找个房东,租个房子就我们两个人住,不会花太多钱的!”
闫雪笑笑没再说什么,当年的自己也是这样,对未来还存在着美好的幻想,对于过来人的建议,也只是听听而已,并不往心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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