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如同无形的浓雾,压得人连呼吸都变得滞涩。赵七月感觉到鼻腔一阵酸涩,那种熟悉的刺痛感让她用力吸了吸鼻子,努力将那股涌上来的酸楚压制下去,才开口说:“师父,九幽又要乱了。”
“唉……”虚空中响起了一声深深的叹息,“这次你当如何?”
赵七月张了张嘴,还想要说出那句“我要我们都活着”,可话到嘴边,身体好像本能的闪回那些片段,每一个片段都像是一条不可逾越的鸿沟,以及至今还没有完全捋清的一些事。
越难开口,越不敢开口。沉默放大感官,那股无形的力量猛地将她往后一拉,脚下原本虚无缥缈的水面瞬间变成了坚硬的青石板,踉跄的跌入一个温暖而熟悉的怀抱中。
周遭景色骤变,方才还是白茫茫一片的虚空,此刻已变为亮如白昼的墓室。
赵七月没有挣扎,也没有立刻转身,只是静静地站在原地,感受着身后传来的、让她贪恋的温度。
其实,没必要纠结,不管是幻境中,还是重活一世,都是她,都是那个跳着同一颗心脏的赵七月,她依旧是那个肤浅的赵七月,依旧是那个在第一眼见到时起便彻底沦陷的赵七月。
“你早就知道?”
沙哑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干涩得每个字都像是从灵魂深处挤出来的。
赵七月轻轻嗯了一声,故作轻松地笑着说:“是啊,小土豆。”
久违的称呼带着千年的温柔和眷恋,时起像是忽然被抽走了全身的力气,整个人都软了下来,环着她肩膀的胳膊又收紧了些,像是要把她完全揉进自己的身体里,让她成为他血肉的一部分,再也不会分离。
千年的等待,所有的思念、痛苦、绝望和希望,在她叫出“小土豆”的那一刻,突然化作了一把钥匙,插入了时间的锁孔,打开了那扇尘封了整整千万年的记忆之门。那一刻,时起仿佛看到了时光长河奔涌而过,而他和小土豆,终于并肩站在了河岸边,看着时光流淌,看着岁月如歌。
赵七月慢慢转过身来,抬起头看着那双眼。那双眼依旧如千万年之前她初见时那般透亮,却又多了几分岁月沉淀下来的深沉和一种化不开的深情。那深情浓得像是陈年的美酒,让人一看就会醉倒。她多想就这样一直看下去,一刻也不要移开视线,将这失去的千年时光空白全部填满。
“我不与你相认,”压抑了许久的情绪终于找到了宣泄的出口,汹涌而出,“是怕自己承不住这千年的时光,怕……”
她没有再说下去,但时起却明白她的意思。千年太久,久到足以改变一切,久到让人不敢轻易触碰。
“现在想来,我当时真是蠢透了。”赵七月突然勾起嘴角,踮着脚,贴近他的耳朵:“你是我费劲抢来的,我怎会白白放手?”
时起怔怔凝视着她好一会儿,好像要确认这不是虚幻,半响,才反应过来。一抹笑意从他眼底蔓延开来,如春风拂过,融化了千年的冰霜。那笑容里带着释然、欣喜,还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苦涩。
“所以,真的只是想小小的报复我一下,没有其他了?”赵七月试探着又问了一遍,余光中瞥见墓室洞口站着一堆半透明的人形,像是被什么东西束缚着,不敢靠近。
赵七月冲他们招了招手,又转过头盯着时起看了看,见他表情没什么变化,松了口气,“信你了。”
那群半透明的人形犹豫了一下,缓缓飘了进来,齐刷刷地跪在赵七月面前:“见过山主。”
这声音并非来自一人,而是同时从跪着的一群半透明人形口中发出,带着颤抖,却又充满了敬畏。
“你们快起来。”赵七月愣了一下,下意识地想要上前扶起他们,却又不知该如何下手。这些半透明的人形看起来脆弱无比,不似魂魄,不似仙体,好像只要轻轻一碰就会流淌碎掉。
当年她明明护下了一目族,为何如今他们会变成这般模样,又为何会出现在这里?“你们……你们怎会如此?”
其中一个人形颤颤巍巍地说:“山主有所不知,当年您离开钟山后,我族遭逢大难,族中长老为了保住我族血脉,便要带着我们躲进幽暗之地。”
当年天道还未将各个族的族人下放到山下,而那时一目族还不叫一目族,他们被称为是烛龙的族人,他们的眼睛虽然不像她师父那样,可以连接地府,但也可穿透万物。有些东西一旦特殊,就会成为别人口中的“宝贝”。
就像无启族,本就是一个特殊的存在,它们是天道孕育的奇迹,拥有永恒跳动的心脏,也变成了别人口中的“宝贝”。但所有事物都会有圆有缺,它们本没有性别,死后入土,沉睡百年后又重新从土中生出。或许,冥冥之中自有安排,正是这种独特的生命循环,吸引了同样与众不同的灵魂靠近。
她的母亲因为爱上了一个一目族的男子,而进化成了女子,但这种结合终究是有违天道。她一出生,母亲就死了,是不会苏醒过来的彻底死了。
天道就是秩序,秩序就要有规则,她的父亲违背规则,终究是逃不过惩罚。彼时,世间流传着一种名为“化阴”的刑罚,专门用来惩治那些罪大恶极之人。幽暗的地牢深处,不见天日,阴冷潮湿的空气中弥漫着绝望的气息。犯人被扔进那不见底的深渊,就如同坠入无边的梦魇,再也无法醒来。
而那片被黑暗笼罩的土地,正是她师父“阴眼”目光所能触及的地方,也就是后世人口中的地府。只是,那时的地府尚未成型,只是一片荒芜死寂的幽暗之地。
那些被“阴眼”所看到的人会逐渐扭曲变形,最终化作人头蛇身的怪物。好笑的是,明明是罪孽深重的怪物,可这些怪物的躯体,却能炼制出照亮幽冥的蜡烛。
怨念由此而生,地府也就由此而成。
只是,赵七月秀眉微蹙,这活人怎么可能进得去地府?
“那人自称能带我们进入幽暗之地,说那里有一方净土,能让我们一目族远离纷争。”
赵七月忍不住打断:“幽暗之地?那可是地府,亡魂都不愿去的地方,你们也敢信?”
那半透明的人形闻言,周身微微颤动,像是苦笑:“当时族中长老们也是这么说的,可……可我们一目族式微,生存已是艰难,哪里还有选择的余地?”
“那人说,只要族长以自身为祭品,自戕而亡,以魂魄为引,就能开启通往地府的大门。”
“族长他……同意了?”赵七月声音发紧,难以置信。
“同意了。”人形的声音低沉下去,“为了族人,他同意了。他说,若是能为我族寻得一线生机,便是魂飞魄散也值得。”
赵七月攥了攥拳。
“可当时我们哪里能想到这些?族长他……他亲手将那人带来的匕首刺入了自己的心脏……”
“当时血光冲天,族长周身金光大盛,我们以为……我们真的以为就要进入幽暗之地了。”
“可是后来我们发现,那阵法根本不是什么引渡阵法,而是献祭阵法!”人形的语气陡然拔高,带着恨意,“那人根本就是想将我们一目族全部献祭,用我族数千条性命,打开那幽暗之地!”
“后来呢?”赵七月问。
“族长察觉到不对,拼死破了阵法……可……可我们还是逃不过……”人形低下头,“我们的肉身尽毁,变成了这幅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不生不死,不人不灭……”
他停顿片刻,看向时起,目光中带着一丝感激:“后来,时起君发现这里的灵气能维持我们的灵体,便将我们送到了这里。”
时起接过话茬:“当年有个小仙历劫,竟让天道受损,连带着地府也受到了牵连。”他看了赵七月一眼,“为了防止有人趁机作乱,我不得不将镇压地府的各层神器送走,藏到各个隐秘之处。”
当年九幽大乱,她费尽心血才将各层镇压,每件神器都是她精心挑选、放置的,除了镇压各层的蠢蠢欲动,那十八件神器也是打开那扇天门的钥匙。只是没想到,后来又发生了这么多事。那小仙历的什么劫?天上那群闲出屁的神仙又干什么去了?
想到这里,她拿起那颗幽冥珠,这珠子,其实是她师傅化烛后,留下的那颗“阴眼”所化。师傅曾说,这颗珠子里封印着他半生修为,关键时刻或许能派上用场。
“那个诱骗你们的人是谁?”赵七月问。
透明人形摇摇头:“我们也不知道。”
或许,当年那个人就是水下的那个东西,那个周画嘴里的大人,那个所有事件的幕后之人。她有种直觉,他们很快就会见面。
正想得出神,赵七月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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