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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第四十章

谭奶奶的葬礼,是安咏亲生经历过的第一场生离死别。

她知道人终有一死,却从未体验过,当真实真正来临时,那种失去的痛心疾首,叫她也缓不了神。

谭家已经没有什么人,葬礼冷冷清清,谭漾的舅舅和舅妈帮他一起操办起来,安咏、季言之、罗凯旋都去参加了,作为不更事的孩子,他们只能做好送别。

忙完老人的葬礼,大家一起乘车回市区,舅舅的车坐不下这么多人,谭漾选择和朋友们一起公车回。

一路上,谭漾靠着车窗睡觉,他已经很多天没有好好睡觉了,整个人都瘦了一圈。

安咏坐在他旁边,时不时的看看他,满脸心疼。

季言之和罗凯旋依次下了车,临走前两人都对安咏交代了帮他们多照顾一下谭漾,安咏点头。

不一会儿,安咏和谭漾也终于到站,安咏轻轻拍了拍谭漾的肩:“到了。”

谭漾睁开疲惫的双眼,安咏扶了他一下,两人一起下了车。

路灯下,影子长长的。

谭漾似乎还不想回去,走得很慢,他一时间有些恍惚,自己到底还有没有家。

想到这,他的鼻子红红的。

“安咏,这一次,我好像真的没有家了。”

男孩的声音在夜里就像是破碎的叶子,只是落叶归根,他却总像飘无居所。

安咏转过身来拥抱住了他,瘦瘦的影子,此时就像是长出了翅膀,她纯洁的羽翼包裹着他支离破碎般的身子。

安咏想要给他力量。

他的人生不应该困于过去。

“你还有我,还有言之、罗凯旋,还有舅舅、舅妈、谭戈,还有我爸我妈,这个世界有很多人,以后会有更多人来爱你,你想要的家,一定还会有。”

谭漾滚烫的一滴泪落在她的肩头,或许是男孩意识到了自己的软弱太变扭,把脸往女孩的肩膀陷了陷,女孩轻轻摸摸他的头,影子太温柔。

谭漾到舅舅家的时候,舅舅一家人都提早到了,舅舅和舅妈坐在沙发上等着他。

舅妈总怕他孤独,所以都会尽量在家陪着他,还会让谭戈乖巧一些,可以黏着哥哥但是不要吵到哥哥。

此时谭戈已经睡下了,氛围很安静。

“漾漾,我和你舅妈有个事和你说。”舅舅开了口。

谭漾怔了一下,下意识的捏紧了自己的口袋,然后让自己尽可能的放松,坐到单人沙发上,看着舅舅:“您说。”

舅舅想说什么欲言又止,又让舅妈说了。

舅妈总像妈妈一样温柔,包括声音也是:“漾漾,虽然你的爸爸妈妈、爷爷奶奶……身边相对来说最亲近的关系都过世了,但是你还有我和你舅舅,我们会一直照顾你,像对待自己的孩子一样照顾你、陪伴你,我们的家永远都是你的家。”

谭漾不知道该如何表达自己此时的感动,以及舅舅一家对自己的照顾,他吸了吸鼻子,说:“谢谢舅舅舅妈。”

回到自己的小房间,谭漾终于可以拿出口袋里的东西,是一本旧的都破皮了的疫苗本,上面的名字不叫谭漾,而是叫“蒋砚”。

其实他小的时候就有人说过他是被抱养的,但是奶奶会和他说那些人都是开玩笑的,他那个时候也还小,并没有在意。

直到奶奶临走前,他见了奶奶最后一面的那一晚,奶奶用沙哑无力的声音在他耳边轻轻说:“好孩子,你来我们家受罪了,现在奶奶也要走了,以后真不知道你该怎么好,奶奶想通了,我们不能绑着你一辈子,其实你并不是我们家亲生的,你是抱养来的,孩子,去找你的亲生父母吧,他们应该都在北京。”

奶奶并没有告诉他他为什么会来这个家的过程。

是被亲生父母丢弃的还是被拐卖的?

这也成为了他心里难解的谜。

这一晚,谭漾失眠彻底。

他坐到写字桌前打开了电脑,继续做自己的寻亲网站。他心烦意乱的时候会用忙碌来麻痹自己,因为这个时候只有一个目标,就是追求结果。

这一晚也不知道是如何过去的,迷迷糊糊的好像突然就累到趴下了,然后醒来的时候,窗帘透出了光。

谭漾揉了揉眼睛,把卷帘往上拉,也不知道是几点了,正对的安咏的房间,窗帘整齐的往两边拉开,窗边的笼子里,鸽子的尾巴好像又换了个颜色。

手机上有几条消息,都是来自安咏,分别来自不同时段。

安咏:【早上好喔。】

安咏:【睡醒了吗?】

安咏:【太阳晒屁股啦,谭猪。】

谭漾轻轻一笑,靠在书桌上给安咏回复:【嗯。】

安咏几乎是秒回的:【看窗外。】

谭漾转过身去看窗外,就见空中飘上一只气球,气球上画着“一家眷薯”的卡通图,谭漾的心一瞬间就化了,他把窗户打开,就看见楼下安咏、季言之、罗凯旋拍成一排,对他朝气的打招呼。

安咏在楼下喊:“谭猪,就等你了,收拾好快下来!”

谭漾应了一声,脚步挪动了一下又伸出手拉住了气球的绳子,然后把气球带进了房间。

安咏今天安排了户外野餐活动,集齐了小伙伴。

这是她想了一夜的临时活动。

她知道谭奶奶的去世意味着什么,后面的故事走向,她必须走一步看三步了。谭漾缺什么,她就给什么,她想要填补谭漾的遗憾,这样他就可以满足于现状,不去跨出缺失的那一部分。

她想要用友情给谭漾一个家的温度。

今天的天气也格外加分,充足的阳光、湖面上吹来的细风、绿色的大草坪……黄色格子野餐布铺在草坪上,奶茶、小吃摆的整整齐齐,安咏还准备了一些户外游戏。

吃饱喝足的午后,季言之在画板前绘画,罗凯旋和谭漾在草坪上玩飞盘,安咏坐在野餐布上,看着面前这一片惬意,真希望可以一直如此。

慢慢的,她从坐着到躺下,午后的困意来袭,弥补了她昨晚同样的失眠,她慢慢的阂上了眼睛,耳边有风声、有草动声,有画画的落笔声,也有欢声和笑语。

安咏的这一觉,睡的不安静却很踏实。

也不知道是睡了多久,醒来的时候,进入眼帘的粉色的桃花摇曳在碧蓝的天空里,根根分明的树枝就像是手掌,撑托起这片惬意的午后。

阳光已经落在西边的方向,照着半边脸,温温热热,就像少女微微转头,看见了静如牛奶般的男生,竟也温温热热的红了脸。

谭漾不知何时坐在了她身边,在安静的看书。

男生的侧脸好看的随着光辉一起映进了安咏的心里,她看的也不知觉的更深了。

突然一只蚂蚁误闯进少女的基地,爬到安咏的手臂上痒痒嗖嗖,她转头一看,吓得坐了起来,就往谭漾这边跳。

“怎么了?”罗凯旋和季言之闻声而来。

安咏急着吹走手上的蚂蚁,才松了口气:“有蚂蚁。”

大家都莫名笑了。

季言之说:“你居然怕蚂蚁?”

安咏尴尬的挠挠头,从谭漾的身边挪开:“你们就没有怕的东西吗?”

罗凯旋说:“至少不怕蚂蚁。”

安咏:“……”

夕阳越走越下,罗凯旋站着伸了个懒腰:“晚上怎么安排?哥明早就得回北京了,想要怎么犒劳一下哥。”

安咏期待着夕阳落下,月亮更明显。

她抬头看着月亮,说:“我们对着月亮拜把子吧!”

“拜……拜把子?”罗凯旋惊呆了。

安咏说:“对呀,咱四个,真正的拜把子,义结金兰,大哥、二哥、三姐、四妹,我们四个这辈子就做不是血缘关系但胜血缘关系的兄弟姐妹情!做真正的一家人!”

季言之激动的抱住安咏:“好啊好啊!咱们做好姐妹,一辈子的好姐妹!经过日月可鉴的一家人!”

谭漾和罗凯旋却站着原地有些不知所措。

安咏不乐意了:“你俩干嘛呢?不想和我成为一家人啊?”

罗凯旋有些停顿的说:“想、想成为一家人。”

然后逃避似的看着谭漾,谭漾接了话:“拜把子要看黄道吉日,要摆蜡烛,还要有酒,我们什么都没有。”

安咏说:“我们有真诚的心呀。”

罗凯旋说:“对啊,我们有真诚的心,所以我们不用搞封建迷信,我们就是一家人,大哥、二哥、三姐、四妹!”

谭漾迎着他:“是的,我们是永远的一家人。”

这个说辞算是蒙混过关,安咏也不追究了。

对安咏来说,本就是要谭漾可以深刻的感受到家的感觉,除了血脉以外,也可以有温暖。

回去的路上,罗凯旋和谭漾在后面慢慢的走着,两个人都有心事的样子。

罗凯旋看了眼谭漾的影子,想了想后,再看向他,问:“你为什么也不想拜把子?”

谭漾很难再说谎,本身他就不善于说谎。

“很复杂,很难说。”这也是谭漾不能看透的一部分的自己,会在深夜的时候困扰着他。

就好像那一晚在别墅,罗凯旋那个玩笑并不是玩笑,那一晚也出来了一个不熟悉的自己,因此辗转反侧。

罗凯旋似乎能察觉什么,却没再追问。

谭漾也没问他,为什么他也犹豫了。

因为与他不同的是,他知道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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