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个周三,阳光和煦。
苏晴昨天晚上接到复诊通知,不出所料王导今早发来消息,拜托她送小杰去复诊。
她穿了件白色针织衫,外搭米色风衣,灰色裙摆在风里轻轻晃着。左手里提着小孩的水壶和病例袋,右手牵着王梓杰,脚步不快。
从幼儿园出来一路直走,她已经能熟练地认出路边那家奶茶店和口腔诊所的蓝色招牌。
推门进去,大厅里依旧是那股呛人的消毒水味。今天人少,又是最后一批预约,李冉冉见他们来了,急匆匆迎上来:“正好上个病人刚走。”
诊室的门半掩着,字晓正低头翻看病例,白大褂的袖口挽到手肘,露出一截干净有力的小臂:“来了?”
“张导今天有事,拜托我带他过来。”
“坐吧,让关杏带他去拍个片子。”
关杏应声,把小杰领走。诊室一下子安静起来,空气里顿时只剩下机器的嗡鸣声和两人的呼吸。
苏晴拉开椅子坐下,把包放在腿上,抬头时看到桌面有张调查表。
“这些问题勾选一下。”字晓把调查纸转了个面,递笔过去,“等会检查下来如果没有问题就…”
话没说完,苏晴伸手接笔,没抓稳,从指间滑落,沿着瓷砖地滚出去,最后停在诊椅脚边。
她还没弯腰,字晓已经侧身探下去。白大褂的下摆随着动作垂落,他的手正好与她伸出去的那只碰在一起。
指尖轻轻交汇一触。
苏晴的手还停在半空,脑子却先一步空白,想要去捡笔,又犹豫着要不要收回。
字晓动作快她一步,收了手,把笔捡起,放回桌上。
“谢谢。”苏晴坐直身体,拿起笔,低头勾选调查表,余光瞥见男人的泛红耳尖。
大概也察觉到这份微妙,字晓轻咳一声,找了个话头:“上次那家香酥鸡,味道怎么样?”
她还在低头填表,一时没反应过来:“香酥鸡?”
“复旦北门的。”
苏晴愣了下,随即笑出声来:“上次哼哧哼哧跑过去,摊位不在,没吃到。”
“这倒是。”他声音不紧不慢,像是早就预料到,“老板出摊全看心情。”
“你以前常去?”
“算是吧。”他想了想,“读大学那会儿经常路过,后来毕业就没再去了。”
苏晴“哦”了一声,把最后一格勾完,再抬眼时笑了笑:“那等他哪天开摊,你带我去?”
“好啊。”
回答意外地爽快。
苏晴低头盖上笔帽,嘴角上扬,很满意这个下次见面的理由。
检查的时间很短,这时也差不多结束了。字晓合上病例,起身去前台提交资料。
苏晴收好包,跟着往外走,两人一前一后。
走到前台,李冉冉已经下班回家了。这时刚好遇上检查结束的关杏和张梓杰:“检查完了,各方面都很好,小家伙特别配合,值得表扬。”
苏晴弯下腰跟张梓杰击了个掌,小孩冲她咧嘴一笑,露出两颗长到一半的门牙。
因为已经是下班时间,诊所里灯暗了一半,人也走的七七八八,剩下的几个人在进行收尾工作。
苏晴领着王梓杰走到大门处,门外天色阴沉,雨点噼里啪啦砸在玻璃门上。
明明来的时候还是大晴天,她叹了口气,打开手机叫车,界面上“正在为您寻找司机”转了又转,没有回应。
雨声一阵紧过一阵,王梓杰靠在她腿边,困意上来了,眨着眼快睡着。
苏晴觉得这雨一时半会儿怕是停不了,还是再等会吧。实在不行就只能去买把伞,冒雨走去导师家。她倒是无所谓,只是这位小祖宗要是淋湿了,生病可就麻烦了。
诊所里最后一盏灯也灭了,走廊那头传来脚步声和钥匙碰撞的金属声。
字晓已经换下白大褂,穿着深灰衬衫,外头罩着一件薄外套,看到苏晴还坐在前台旁边的沙发上,有些意外:“诊所要关门了。”
“哦好。”苏晴听到要关门,赶紧起身拉着王梓杰走到诊所门外屋檐下。
字晓也跟着来到门口,掏出钥匙,插入锁孔,转动。拉了拉门,确认门已经锁好后,目光落在她身上:“打到车了吗?”
“没有。”她语气有点无奈,举着手机再次刷新,还是显示无人接单:“这天气车不太好打。”
屋檐不长,时不时有雨飘进来,打湿了脚边一片。
“我送你们吧。”
苏晴惊讶地看向他,但一想到外头的雨和张梓杰,知道这也是现在最好的办法,于是没有推辞:“那麻烦你了。”
“等我一会。”字晓把多余一把伞递到她手里,“这伞你先撑着,我去地下停车场拿车。”说完,转身沿着屋檐走向停车场。
苏晴接过来,伞柄上还残留着一点温度,心也不知怎的轻轻一松。
过了十分钟左右,一道白色车灯从雨中亮起,车缓缓停在门口。字晓没有下车,只抬手按了下喇叭。
苏晴拖着迷迷糊糊的王梓杰上了车,系好安全带。
车厢里温度升起来很快,玻璃上起了薄薄一层雾,空气里飘着淡淡的木质香。
雨刷来回摆动,张梓杰这会倒是不困了,絮絮叨叨讲幼儿园的琐事,讲到兴头上,自顾自地笑。苏晴随口应着,一边给字晓指路。
很快就到小孩家小区,字晓把车停在单元楼下,转头对苏晴说:“你先去送他,我在这里等你。”
张梓杰一看到熟悉的环境,兴奋地把安全带一解,蹦下车,苏晴赶忙撑伞追上:“慢点!别在雨里跑。”
“我去去就回。”
张梓杰家住6楼,等她再下来,雨势比先前小了些,变成毛毛雨飘下。
车门一开一闭,苏晴坐进后排,把雨伞放在脚垫上:“辛苦你了,跑这一趟。”
驾驶位没有回话,等车开出小区,字晓才开口道:“没事,要是觉得有负担,下次请我吃饭。”
“要求倒是提得挺快。”气氛一下子缓和起来,苏晴的好奇心瞬间放大:“现在才六点不到,你们就下班了?”
他笑了一声,单手扶着方向盘,另一只手把导航界面递到后排,“六点不到?那得看病人给不给下班。”
“那今天算幸运?”苏晴顺手接过导航,把地址输进去,语气带着点打趣。
“算吧。”他看了眼后视镜,随口问:“你多大了?”
“二十四。你呢?”
“二十六。”
“二十六岁能当主刀?”
“博士。”
“博士?”苏晴挑眉,笑出来,“本硕博连读那种?”
“嗯”
“真是个卷王。”苏晴不由感叹,她对这种高效人生的想法向来敬而远之。
“你学什么专业的?”他问。
“英语。”
“挺好的。”
苏晴笑了笑,没再接话。她本以为他说完就会沉默,没想到过了几秒,他又开口:“我英语挺差的。”
“看不出来。”
“我上学那会儿,导师要我写英文论文,我一度怀疑人生。”
“那看来你这博士真不是白卷的。”
“那也卷不过语言天赋。”
话题停止。
到了离她家小区最近的信号灯前,红灯亮起,车停下,雨刷来回滑动。
“你家哪个门?”
“前面右转,靠近小卖部那边。”
他点点头,车重新启动前进,速度却慢下来。
苏晴察觉到异样,抬头看去。男人手还稳在方向盘上,额角却渗出一层细汗,车内暖气开得并不高,哪来的汗呢。
“没事吧?”
“没事。字晓说得很快,像是在赶人,“到了,注意安全。”
苏晴皱了皱眉:“真没事?”
“下车吧,晚了不安全。”声音很平静,带着淡淡的克制。
苏晴犹豫了一下,还是下车了。别人好心把她送回来,话都说到这份上,她也不好过多纠缠。
雨已经很小了,苏晴没撑伞,往小区里走了两步,又不由自主地停下。
她回头看去,车还停在原地,尾灯的红光一闪一闪。
怎么还没走?
苏晴忽然想起火车上字晓提到他有低血糖,联想到陈思怡之前上课晕倒过,一下子紧张起来。
小卖部就在旁边,她快步跑过去,买了两包糖。结账出来,雨棚下还在滴水,望过去,车仍停在原地。
心一下提起来,她急忙来到车子旁边,隔着玻璃看到里面的人影趴在方向盘上,姿势明显不对。
“字晓?”苏晴敲了两下窗,没人回应。
顾不上那么多,她绕到副驾驶那边,拉开车门坐了进去。
字晓趴在方向盘上,右手的指甲快要陷进橡胶里,额角的汗顺着鬓角往下滑,脸色苍白,唇色发白。
这可把苏晴吓了一跳。
她平时见过低血糖的人,顶多是头晕、没力气,再不济就是晕倒,可没见过疼成这样的。
“你这是……胃疼?”她小声问,语气里有几分不确定。
字晓没回答,呼吸急促,像是在咬牙忍耐,手指仍紧紧握着方向盘,几乎透出青白。
苏晴下意识往前一探。
左腿裤子被轻微撩起,露出一截金属。
苏晴心里咯噔一下,眼底划过惊讶、疑惑,又本能地移开视线,欲言又止。
片刻后,苏晴重新开口,假装什么都没有看到:“我包里有糖,还有暖宝宝。如果你需要的话。”
字晓的呼吸仍不稳,但比刚刚稍稍缓和了一些。他抬眼看了她一眼,没说话,只是伸手接过,单手拆开糖纸,塞进嘴里。
苏晴觉得有时候自己的演技真的很差,还好刚才对方姿势是趴着的,没看到自己那一瞬的表情。
车里又安静了。
过一会儿,苏晴确认了字晓没什么大事之后,把暖宝宝和剩下的糖放在中央储物盒里,没再多说什么,轻轻关上副驾驶的门。
外头的空气带着一丝凉意,雨完全停了,带着泥土的潮腥味,她没再回头,径直往家走。
……
车内,阅读灯还亮着。
字晓拿起暖宝宝,拆开,隔着布料贴在膝盖内侧。
疼痛不是瞬间消失的,幻肢痛像一阵暗潮,反复翻涌。他靠在椅背上,额前的发被汗黏在一起,手指漫无目的地摩挲着暖宝宝外层那粗糙的纸感。
等到剧烈疼痛慢慢退去后,他掏出手机,屏幕亮起,点开【再也不熬夜】的聊天框。
他盯了几秒,打了两个字。
【Zzzzz】:谢谢。
发送。
屏幕暗下,手机被他放在一旁。
字晓关掉阅读灯,发动引擎,车子缓缓驶离小区。路上,电台插播了天气预警,随后接了一首歌,前奏很熟,是赵雷的《成都》。
他突然想到一个很琐碎的问题:她现在有没有在吃晚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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