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假的最后一天，许悠然约上好朋友袁文君和李薇薇一起吃饭。
明明是爱吃的家乡菜，许悠然却食欲不佳，浅尝辄止。
“你怎么了？不是刚刚见过面吗？不至于这样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吧？”袁文君打趣她。
许悠然三言两语把母亲不许她本科毕业就结婚的事情说了一遍，更觉心烦意乱。她设想过的问题里面根本没有父母这一关。可以是距离，可以是工作，却偏偏在她最有把握的环节被摆了一道。
“我教你个方法你听不听？”李薇薇眼睛一转，办法就来了。
许悠然一听精神马上振奋了，从小李薇薇就是她们中的智囊，看着温婉老实，其实主意最多。
“你妈拦你，无非是觉得你还小，就算本科毕业也才22岁，你给出一个她无法拒绝的理由不就行了？”
“把自己变大？这不可能嘛！”
“恋爱中的女人智商为零，我算是从你身上看到了。”李薇薇长叹一声，“你先上车再买票不就得了？你妈自己就是医生，她还忍心把你按到手术台上？”
许悠然反应过来捶了她一下，嗔道：“什么馊主意！”
袁文君听了也觉得靠谱：“薇薇这办法可行，要不你跟你家郑骐哥哥加把劲？”
“去你的！”
许悠然没好意思告诉好朋友，在郑骐这个原则怪那里，这个办法根本就行不通。
事情就这样僵持住了。九月份许悠然顺利进入硕士阶段的学习。生活似乎更加忙碌了，雷打不动的训练、做不完的实验、一线实习、一本本需要攻克的大部头，她有点焦头烂额。越是这样兵荒马乱的日子，就越是想念那些短暂又珍贵的细碎幸福。哪怕是家属院破烂的床板，都比眼前看不懂的医学专著要可爱。
许悠然看着看着就走了神。图书馆里安安静静，只有细细的翻书声，每个人都低着头全神贯注，身旁的程文静也不例外，只有她，支着下巴看着窗外发呆。
突然，手机微微震动。
她慌忙拿起手机，跑出阅览室，生怕惊扰了其他人。
“然然，方便说话吗？”郑骐的声音永远那么温柔，可是今天，他似乎多了些激动和迫不及待。
“方便，怎么啦？”许悠然心里突然升起一股异样，手轻轻颤抖，有些握不住手机。
“我申请了调入试飞团，没有意外的话，应该会转到试飞团工作。”
试飞团？那是什么机构？
不等许悠然发问，郑骐又说话了。
“试飞团在阎良。”
阎良，著名的航空工业城，距离她所在的市区只有不到六十公里。
她终于明白郑骐的声音为什么带着明显的激动，因为她也如此。
许悠然竭力按下澎湃的心潮，她已经习惯了距离，比起距离，她更在意他的安全。
“试飞团是不是很危险？”
她已经不是那个傻乎乎的小女孩，“试飞”中的“试”已经昭示了这个工作的危险。
试验，用生命做代价。
郑骐轻笑一声，轻描淡写：“现在的飞行试验已经很成熟了，不要想得太可怕，再说，去了试飞团能接触到最先进的技术和机型，最重要的是，我能离你更近一点。”
“郑骐，我不怕距离，我只要你安全。”
许悠然的眼眶突然蓄满了泪水，如果缩短他们的距离是以他的生命为筹码，她宁可天各一方。
“傻瓜，哭什么呀？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别担心，我会照顾好自己的。”
一个月前，空军试飞团到一线部队挑选试飞苗子。按照惯例，一般是各部先推荐，然后由试飞团筛选，最后成功经过考核的人才能最终入选。
原本推荐名额没有郑骐，是他主动找领导自荐。在年轻一代飞行员里面，郑骐技术最好，也最能吃苦，是一线作战不可或缺的人才。干试飞，可惜了。更何况，他还没成家。现有的试飞员，都是已经成家立室的老同志。
领导原本一口拒绝，可耐不住他软磨硬泡，最终还是把他的名字报上去了。
队里的战友纷纷打趣：“郑骐是为爱干试飞啊！”
他也不反驳，认真回答：“是的，对祖国的爱。”
挂了电话，许悠然平复了许久才回到阅览室。程文静见她眼红红，小声问她怎么了。
许悠然正想找个人聊聊，便把郑骐申请到试飞团的事情说了。
程文静略怔了怔，勉强笑道：“这是好事啊，阎良不就一抬腿的距离吗？等于结束了异地恋。”
许悠然摇头，就在她回到阅览室前，已经在手机上查了许多试飞的相关信息。
如果说一线作战部队是用生命捍卫祖国的领空，那试飞就是用生命捍卫前线的安全。没有试飞，就没有前线的心无旁骛和一往无前。试飞员就是刀尖上的舞者，随时有粉身碎骨的可能。
程文静努力安慰她：“我们现在的技术已经很成熟了，不要太担心，他也是心疼你老是奔波去看他才选择这条路的啊，他太爱你了。”
也许是习惯了情侣间的甜言蜜语，当他的情意被旁人直白印证的时候似乎显得更深刻。一直以来，许悠然都坚信自己更爱郑骐，骤然从旁人嘴里听到“他太爱她”竟有点不习惯。不过她无所谓，谁多谁少有什么分别呢？
许悠然捏紧了手上的笔，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程文静。她也爱他啊，可是除了翻越万水千山她好像不能为他做什么，如果有一天他们见面变得很容易，她要怎么表达自己汹涌的爱意呢？只是看着他吗？
“文静，你会做饭吗？”
程文静莞尔：“我八岁就开始学着做饭给弟弟妹妹吃了，怎么了？”
“你能不能教我怎么做饭？”
“哈哈，你想洗手作羹汤啊？”
许悠然羞涩地点点头，别说做饭，她连碗都不经常洗。小时候不是在干妈家吃就是跟着大人吃食堂，她根本没机会学做饭。但是突然的，她想亲手做饭给郑骐吃。
亲手做一顿热腾腾的饭菜，两个人面对面坐着吃饭，然后一起洗碗聊天，吃完饭出去散步，手牵手看晚霞落尽，那才是人间烟火气，应该能抚慰他工作的疲倦吧！
岁聿云暮，年底郑骐如愿进入了阎良的试飞员培训学校。经过半年的培训，通过考核他就能正式成为一名试飞员，否则就得回到原单位。
许悠然强忍着近在咫尺的思念，硬是没有去打扰他。如果这是他的决定，她能做的只有全力支持他。
学习的闲暇间，她会上网找找试飞相关的信息，尽可能多了解一点这方面的知识。试飞对飞行员的身体素质要求更高，因为他们要做的是试出飞机的极限，找出飞机的问题，然后加以改进。可以说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许多在一线中不会做的动作，试飞都需要进行深入尝试，为的就是把飞机的性能发挥到极致，确保一线作战出现特殊情况时飞行员能免于殉难。
许悠然看了冷汗直冒。
她选择性忽略那些试飞员牺牲的新闻，安慰自己那都是许多年前的事情，现在科技突飞猛进，不会再发生这样的事情。至少，近些年没有这样的新闻了。这样想，她又会感到有些安心。
室友们对她的起伏不定已经习以为常。听说郑骐为爱干试飞，赵雪霏对他佩服得五体投地。
“郑骐真是男人啊！于公于私，我都服他！要是咱国家的男人都像他这样，怎么还可能有三千万光棍嘛！”
傅莹斜她一眼冷笑：“都像他？你做梦吧！我二十三年来，也只见过一个这样的男人。这已经不是万里挑一了，是十万、百万里挑一。咱然然运气好，从小就预订了。你说我怎么就没有这样的运气呢？”
“咋滴，你看上了？小心然然跟你拼命，晚上把你咔嚓了。”赵雪霏把手横在脖间，做了个切的动作。
“我是欣赏好吗，郑骐这样的男人只可远观不可亵玩，一般人根本入不了他的眼。”
“你终于说对了一次，谁能有咱然然可爱啊，把他小子迷得五迷三道的。不过你还有机会，不是还有一个分身吗？要不你试试？”赵雪霏挤眉弄眼，话里有话。
傅莹连连摆手：“不了谢谢，我怕我还没靠近就被他打死了。”
两人心照不宣地哈哈大笑。
罗钰突然插嘴：“韩骁没你说的那么凶呀，你真是端起碗吃饭，放下碗就骂娘，这五年你吃了人家多少东西了？”
傅莹坏笑着凑到她面前：“我没说他坏话呀，他是很酷嘛，你一向两耳不闻窗外事，怎么突然为他打抱不平了？”
罗钰顿了顿，面不改色：“我是就事论事，吃人嘴软，拿人手短，我……我吃了他那么多东西，为他说句公道话很正常吧。”
两人争论不休，赵雪霏饶有兴致地看热闹。只有许悠然在桌子前写写划划，完全不理会她们。
“许悠然，你来评评理，你说韩骁是不是生人勿近、又冷又酷，随时一副要干架的样子？”
“这和他好不好是两回事，人家就是那种性格。”
见许悠然充耳不闻，三颗脑袋凑到一起，要看看她到底在干什么。
只见笔记本上写满了各式各样的菜谱，还有简单的配图。
番茄炒蛋，要单独炒鸡蛋和番茄，小火把番茄炒出汁再加入炒好的鸡蛋，最关键是要加一点白糖……
青椒炒肉丝，肉要顺着纹理切成细丝，然后加适量生粉勾芡，不能勾太干，这样肉丝会糊，也不能勾太湿，否则会变成肉饼……
三个人长吁一声，面面相觑，然后不约而同地摇头。
许悠然疯了……
研一的暑假比本科的暑假缩短了不少，许悠然刚结束为期一个月的部队实习回到学校，就收到了郑骐的消息。
然然，来阎良吧。
去年秋天，怀着一腔莫名的冲动，来了一次极限特种兵，周五下午请假去了西安，著名景点没怎么去，专门抽出一天时间去了阎良，在小城里走走看看，又去汉皇公墓呆了半天，给试飞烈士们献了花，令人感动的是他们的墓前几乎都有还未凋谢的鲜花，很多人记得他们。如果有兴趣也有机会，希望更多人能知道这个群体，不被大肆报道歌颂的一群人，但是因为有他们，才有和平的生活。依然清晰记得，烈士里最年轻的只有26岁，出生于1990年，牺牲于2016年，一位非常英俊斯文的小伙子。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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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咫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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