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未落,方垚惊得差点站不住脚,颤巍巍地看向高出自己一个脑袋的周裴,口齿不清地问:“你,你为什么监控我?”
话是胡诌的,纯属为了逗他,谁成想他当了真,周裴一时哭笑不得,见他被吓得厉害,只好改口道:“骗你的,你那会儿走我看到了。”
……
原来不是监控,吓死了。
方垚心里松了口气,转头被自己愣头愣脑的样子囧到,一时间尴尬得无以复加。
索性周裴并没有为难他,两人再度陷入沉默。
不,更准确的说,是方垚离他又远了几寸。
陆陆续续有人跑来躲雨,狭小的空间经过一阵脚步移动后变得更加拥挤,众人被迫挪位置,近距离的接触让方垚感到难受,他偏过脸四处张望,努力使自己忘记身处何处,身旁何人。
雨势减小,周裴提议先带他回宿舍,方垚不太情愿,他不想和周裴单独相处。
吴心怡抱着小奶狗赞同道:“天冷,你刚刚淋了雨,小心感冒,赶快回去换身衣服喝点药预防一下。”
方垚咬咬唇,犹豫间一滴雨水顺着发丝滑进脖颈,他缩缩脖子,嗫嚅了一句:“好。”
和学姐道别后两人撑一把伞冲进雨里,肩挨着肩的距离方垚清楚能闻到周裴身上浓重刺鼻的烟味,他别过脸想离远些。
周裴撑着伞,考虑到两人身高差距,他刻意将手臂放低了,握着伞柄的手朝方垚倾斜,身体也不由自主地挨近了些。
他过来一寸,方垚便躲开一寸,始终保持“请勿靠近”的立场——“请勿靠近”里还带了几分对自己的警告。
警告什么呢?
是警告自己要时刻清醒的记得过去还是不要妄想不属于自己的未来?
两人越走越靠里,方垚无处躲避,尽可能避开周裴的碰触,然而闪躲中忘了看路,脚下突然一滑,整个人直直地朝后仰倒。
周裴眼疾手快一把将人捞住拉进怀里,两人结结实实来了个相撞。
身体的惯性反应比意识来得更快,方垚踉跄着还没站稳,忽然烫手似地推开眼前人,情绪如同开闸的洪水霎时间失控,大声叫道:“不要碰我!”
一切都发生的太突然,周裴还来不及反应身体便已经撞向后方栏杆。
不知有什么尖锐的东西划过,周裴疼得闷哼一声,后背以燎原之势掀起一片火辣辣的痛感。
他咬牙缓了几秒,忍着痛将掉落的伞捡起,举到方垚头顶。即使在这种时刻,他依然在为方垚考虑。
方垚瑟缩着往后退了一步,浅色瞳孔聚焦在光滑的石板路上,失神喃喃道:“不要碰我。”
“好,我不碰你。”周裴小心翼翼地将胳膊往前伸了伸,在不接触方垚的前提下保证他不被雨淋到。
斜风细雨不断拍打着脸颊,方垚冷得打了个寒颤,冷意逼得意识稍稍清醒些,他愣愣地回过神,这才注意到周裴整个身子都在伞外,已然被淋成了落汤鸡。
眼眶又酸又涨,不知是因为情绪的崩溃还是其他,总之方垚开口时连嗓音都带了哭腔。
他说:“对不起。”
周裴摇摇头,后背的痛感强烈,他拧眉叹了口气,安慰道:“我没事,先回宿舍换衣服吧。”
方垚心乱如麻,压根没注意他的表情,闻言只点头说:“好。”
两人虽靠得近,但揣着不同的心思,一路无言。
现在是上课时间,谢文毣和贺子秦还没回来,两人默契的各踞一片方地,方垚在卫生间,周裴在屋里。外面雨声渐小,想必快停了。周裴翻出柜子里的干净衣服换上,残留的洗衣液清香瞬间包裹住全身。
卫生间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动,周裴手上的动作放慢了,一粒一粒扣好扣子,再套上厚外套。他不着急,也不害怕方垚突然出来撞见他未穿戴整齐的模样,反倒有几分期待。
后背已经不疼了,但思绪仍停滞在风雨中。周裴想起相似的场景,心里落差变得更大。
他不明白,同样是身体接触,为什么贺子秦可以,而他却不行?不仅不行,看方垚的反应,还十分抗拒。
到底是为什么呢?
思来想去得不到答案,也等不到方垚出来,反倒等来了店里的电话,那头含糊不清地叫喊着让他过去处理事情。
方垚故意磨蹭了很久,在狭小的卫生间里蹲到双腿发麻,直到听到贺子秦的吆喝才推门出来。谁料起来的太猛,眼前骤然一黑,差点给破门而入的贺子秦行跪拜大礼。
贺子秦飞扑到他面前,狠狠竖起大拇指,眼里满是赞赏,“幺儿,出息了,都敢逃课了。”
方垚耳边嗡嗡直响,双腿打颤,压根没听清他说话。
“怎么样?逃课的感觉是不是贼拉爽?”贺子秦不轻不重地锤他一拳,见对方不答话,细看两眼才发觉不对劲,“腿麻了?”
方垚只听到几个模糊的音,眼前景物晃得厉害,随手摸到个铁柜干脆靠上去闭眼缓缓。
后进来的谢文毣扫视一圈,随口问:“周裴没回来吗?”
这句方垚听清了。他顿了顿,睁开眼望去,没看到那个高大的身影。身体实在难受,大抵是眩晕感的驱使,方垚抱着湿衣服含含糊糊地嗯了声。
“估计又挣钱去了吧。”贺子秦啧啧两声,语气羡慕。
洗完衣服方垚泡了个脚,浑身暖烘烘地爬上床,脑袋在蒸腾的热气下变得昏昏沉沉。睡前点开朋友圈看见一溜的“三月你好”,方垚吸吸鼻子,在心里幼稚地回复道:不好。
往下翻是学姐新发布的领养公告,还有同学转发的标题是“裴言之为什么向安宁大学捐赠一栋楼”的某乎文章。
方垚大致扫了几眼,文章内容和谢文毣的消息基本对的上,他翻了个身,忍不住再次感叹这真是个好父亲。
下午有节选修课,方垚看了眼时间,定好闹钟,放下手机闷头睡觉。起初睡不着,他是那种狗肚子里装不了二两香油的人,藏不住一点事,闭上眼满脑子都是惆怅。
心里乱糟糟的,腿也疼,翻来覆去除了被单摩擦声便只剩下叹息。他不喜欢下雨,又冷又湿,之前上高中的时候一到下雨天他的衣服和头发就没干过。
他也不喜欢回忆过去,但有些时候有些事情逼到眼前,逼得他不得不倒退。
不过好在过去已经过去,旧事旧人都被甩在身后。
大抵是冷得扛不住,贺子秦翻出空调遥控器调了制热,片刻后暖风一股一股送出来,扫在方垚的被子上。被窝一暖和,人就容易犯困,方垚一觉睡醒宿舍里只剩下自己和谢文毣。
窗外的天已经有些暗了。
他穿好衣服下床,闹铃刚好响起,出门前还不忘揣一把猫粮。
陶艺课相对来说比较自由,上星期听了一节讲解课,这次老师发了围裙和陶土,让大家上手操作,“自己提桶接热水,袖子挽起来。”
方垚跟着排队接热水、取陶土,先熟悉设备,脚试探地踩了两下,刚开始掌握不住轻重,转盘转得飞快。
他把手放进桶里浸湿,拆开透明包装袋,上手后才发现陶土冰得刺骨。
吴心怡来迟了会儿,一进教室远远就看到方垚独自躲在角落弓着身子研究机器。
她跟这个社恐小学弟接触过几次,对方给她留下的印象不错,加上今天两人有了共患难的经历,关系较之前近了些,于是主动提桶在他旁边落座,见他捧着一坨陶土不知从何下手,打趣道:“你跟这泥巴聊什么呢?”
方垚闻声抬头,客客气气叫了声学姐,继续琢磨这冻人的泥巴:“在想怎么下手。”
吴心怡是个慢性子,“不急,等会儿老师会教。”见半天了他还虔诚地捧着陶土,乐了,“准备给它磕两个?不冰啊?”
方垚听说陶土不便宜,老师没开口之前他不敢放下,怕毁了这玩意,一时有些骑虎难下,干巴巴地答:“冰。”
吴心怡瞧他老实得可怜,不再逗他,“放那转盘上就行,把手洗洗,袖子挽上去,一会儿别弄脏衣服。”
方垚照做,放下陶土,手放进桶里搓洗干净。吴心怡敲敲桌面,提醒最后一步:“袖子。”
“……不用。”方垚垂下眸擦手,语调不太高,“我不会弄脏的。”
吴心怡张嘴想说什么,台上老师手握麦克风开始讲解,她想了想,到嘴边的话又沿原路咽了回去。
老师讲解结束,底下各自练习。陶艺看起来简单,上手操作后才知道有多难,一节课下来耐心消了大半,而且肩周酸痛,手也冰凉。
陶土被捏圆搓扁,不断加水稀释,从固体到液体,最后已经无法成型。吴心怡开学前才做的美甲被嚯嚯得不成样,指缝里都是泥,洗手的时候一边心痛一边抱怨:“早知道我就不做了,白花几百大洋。”
方垚站在她身后等位,手已经冻得没了知觉,倒是手腕隐隐传来痛感。轮到他时热水已不多,只剩丁点余温,他在哗啦啦的水声中忽然想起周裴,还有那莫须有的监控。
水声止,方垚抬眼看镜中的人,好像没什么地方能隐藏,难不成是传说中的针型摄像头?他翻翻衣服口袋,没检查出什么,半晌,觉出点被耍的意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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