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崩时，没有一片陆修远是无辜的。
尤其是整个周末说不上几句话，下周一来了公司也见不到人的陆修远。
林昱已经连问都懒得问。
每次不是应酬就是陪客户，他都想去公司大群里问问，这营销部是只剩陆修远一个人了吗！
林昱嘴里叼着铅笔，越咬越用力。
和他一样还在加班的钱思思端着咖啡经过，却被他那副苦大仇深的模样吓了一跳，“我的天，帅哥连生气都这么帅？”
“……”
林昱捂脸，挥手让她赶紧走开。
钱思思加班太久也有点闷，赖在旁边就是不动弹。
她伸手翻几下林昱桌上的一堆画到一半的咖啡厅草图，咋舌道：“幸好公司A4纸不要钱。”
林昱被她气笑，“你回去画你的。”
钱思思耸耸肩，喝了一口咖啡，“大脑便秘，中场休息。”
林昱看了她一会，冷不丁开口道：“也是，咖啡因通便。”
“……”
内线电话忽然响起。
林昱看了眼来电显示，接起来，“郑总。”
“来办公室。”
没有时间，没有人物，但意思是接听人立即执行。
林昱笑着躲开钱思思的拳头，推门走进了郑妙妙的办公室。
已到年关，室外很冷，室内暖气开得很足。
林昱看见郑妙妙一如往常的洞洞鞋，有些好奇她会不会也是穿这个来的公司。
发现人已进门，郑妙妙抬头看他一眼，“坐。”
进办公室这么多次，林昱第一次获得如此殊荣。
他小心翼翼地拉开对面的椅子，心里猜测着会有什么大事。
可郑妙妙没再说下一句。
林昱就这么在椅子上尬坐了五分钟。
……
好想玩手机。
再过一会，郑妙妙收起手里的文件，从旁边一堆纸里翻出一个平板，又看了起来。
林昱：“……”他是来当加班守护者的吗？
郑妙妙把平板递给林昱，示意让他自己看。
林昱疑惑地接过，低头便看见上面显示着一则人事变动通知，内容里第一条就是他的名字。
“任命为高级设计师……”林昱没想到不仅转正，还能连跳两级，惊喜地抬起头，笑道：“谢谢郑总！”
郑妙妙被他的大嗓门和笑容感染，忍不住也露出浅笑，“你哥本来只批的中级，我和他吵了一架。”
“谢谢郑……呃？”林昱谢了一半发现不对劲，当场愣住。
“郑呃？”郑妙妙摇摇头，看起来心情也不错，“我知道你从哪来，但不知道你要去哪里，但看在你聪明，我会帮你。”
……
林昱没懂，谁懂了举个手。
说的话有点太高深，林昱抿抿嘴，还是决定装傻，“多谢郑总。”
郑妙妙把平板从他手里拿回来，“大概周三会发通知，等着就是了。”
林昱点点头，时刻准备着郑妙妙让他出去。
谁知，郑妙妙又把平板翻了几下，点开一张设计图，递到林昱面前。
她点了点平板，开口道：“第二件事，上周那版没那么差，别听陆修远的。”
林昱眨眨眼，才反应过来她说的是上周碰头会的事，“陆经理也给我发消息了，说让我改改颜色。”
郑妙妙抬眸看他，作势收回平板，似笑非笑道：“那他给你改，不用我？”
“别别别，”林昱眼疾手快按住平板，用来讨好蔡婉玉的傻笑也瞬间出现，“郑总，您说。”
郑妙妙用铅笔敲开他的手，继续道：“颜色方面是肯定要改的，太花哨了。客户如果喜欢撞色，你可以考虑选一些柔和的色调。”
林昱有点后悔没把自己的平板也带进来，只好打开手机备忘录。
听了一会，他决定举手插一句，“不过，韩老板有点偏爱高饱和。”
郑妙妙凉凉看他一眼，“他没有审美，你也没有？”
“……”
林昱自觉闭嘴，奋战备忘录。
“关于点餐台，你可以参考这一份。”郑妙妙让他看刚才打开的设计图，“我大学画的，老师说太反直觉，当时就没用。”
林昱仔细一看，是一个对称的L型的点餐台，两端各放一台点餐机，出餐口放在正中间的直角处。
能在这个位置做咖啡，多少带点表演性质。
林昱想了想，笑道：“有点喜欢。”
“还有客户一开始那版需求，他不要落地窗。”
“是的，可是从商业角度来看，我觉得不太可行，就删掉了。”
“你的感觉是对的。但是，”郑妙妙从旁边又掏出来一张纸，拍在平板旁，“如果做成拱形落地窗，你看怎么样。”
林昱看到这张拱形落地窗的示意草图，双眼一亮，接过她的话头，“爱现眼的可以坐窗边，要**的可以坐墙边。”
郑妙妙满意地点头，“屏风桌椅还有灯光的排布你看着调整。”
林昱来不及在备忘录里写了，抄起铅笔就直接在纸上画起来。
他在那边画得正高兴，郑妙妙突然道：“我还怕你真听陆修远的，推翻重来。”
林昱撇撇嘴，“我才不会。”
郑妙妙装作不经意地问道：“吵架了？”
林昱冷哼一声，“谁和他吵。”现在是他单方面排挤陆修远。
郑妙妙点头，“那就是吵架了。”
“……”林昱装听不见，继续画。
郑妙妙看他这样子觉得好玩，开口直击弱点，“他是不是喜欢你？”
……
有那么明显吗？
林昱坚定地摇头。
郑妙妙得到了真正的答案，便说回正事，“第三件事。”
她话题跳得太快，林昱傻愣愣地抬头。
那堆文件仿佛就是郑妙妙的百宝箱，她又在那里边翻起来。
终于翻到一个文件夹，也摊开放在林昱面前。
上面写着雨露幼儿园装修改造项目立项通知书。
……
林昱突然有点晕字。
他努力控制着自己不要手抖，踌躇着开口，“这个……”
郑妙妙看着他苍白的脸色，叹了口气，“不用担心，这是我负责的。”
林昱舒了口气。
“你是助手。”
林昱呛了一口气。
郑妙妙看了眼他的脸色，“文件先带回去看，主要是设施和老化墙体的翻新，大部分我会做。”
林昱手里还抓着铅笔，摩挲个不停，“那我是……”
郑妙妙抱胸靠回椅背，“给我打下手，以及外墙设计。”
“……”
林昱的手又抖了起来。
好想拒绝。
但是他明明能完成。
在脑子里天人交战了好一会，林昱才斟酌着开口，“这个项目太重要，我想先回去，和人商量一下。”
郑妙妙摇头，“我是通知，不是询问。”
……
走出郑妙妙办公室时，林昱手里多了个文件夹和一张拱形落地窗的草稿纸。
被空调暖风吹了一阵，他才从巨多信息量中缓过神来。
拿起一直落在外面的手机看了一眼，又是一堆的施工进度消息和郭泽宇分享的十个加班续命小妙招。
还有一条陆修远的。
路漫漫：怎么今天不问我了？
热带鱼：所以载我回去吗。
路漫漫：在应酬。
为表真实性，陆修远发来了一张酒桌照片，还特地拍到墙上的电子钟，和他的名牌手表。
林昱真是要被无语笑了。
热带鱼：神经。
热带鱼：懒得问了。
林昱看一眼时间，又看一眼桌上新多出来的文件夹，叹了口气。
又快接近零点，再这么熬下去，他可能真的会用上那十个小妙招。
钱思思已经下班回家，偌大的办公区里，亮着灯的只剩郑妙妙的办公室，还有他桌上昏黄的小灯。
林昱垂眸，放大了陆修远刚发来的照片。
……
他真的只有那么一点点点点想陆修远。
怀着疲惫的身心打车到家，蔡婉玉还在客厅里坐着等他。
林昱走过去，焦急道：“妈，怎么这么晚还不睡，着凉了怎么办。”
蔡婉玉笑着摇头，“你回来了我才放心。”
说完，又推他上楼，“快回去洗漱吧，我也要睡了。”
“妈，”林昱有些犹豫，可是他目前也找不到第二个更好的诉说对象，“我有事和你说。”
“怎么了？”蔡婉玉总是最担心这个小儿子的，拉着他的手坐到了沙发上。
林昱低着头，闷闷道：“我升成高级设计师了。”
蔡婉玉眨了眨眼，明白了他忧愁的来源，又笑了起来，“这是好事啊，你说得像犯事了一样，吓死我了。”
林昱哭笑不得，“你倒是盼我点好的。”
蔡婉玉笑得开朗，“刚才我都想好要找谁捞你了。”
“……”也太会未雨绸缪了。
笼罩在心头的阴云散去大半，林昱笑了起来，摊开手，“有没有奖励？”
“就这么点事还想要奖励。”蔡婉玉拍了他手心一巴掌，摇头道，“你升职简直比你爸放屁还正常。”
……
这话讲得也太粗糙了。
林昱摸摸鼻子，正色道：“妈，还有一件事。”
蔡婉玉打着哈欠，含糊不清地应了一声。
“有个幼儿园要翻新，我领导让我当她助手。”
蔡婉玉努力从里面提取着关键词，“政府项目？”
林昱点头。
蔡婉玉面露喜色，“规模大吗？”
林昱回想着那文件里写的幼儿园占地面积，迟疑地点了点头。
蔡婉玉笑呵呵地拍了一顿他的肩，随即疑惑道：“那很好啊，有什么问题？”
“我……”林昱挠挠脸，“我说我要考虑一下。”
蔡婉玉一愣，顿时想站起来找棍子，“你要考虑什么？”
林昱支支吾吾半天才道：“我只是有点害怕。”
蔡婉玉苦口婆心，“有机会你就去吧，早点升上去，难道你真的打算从小设计师开始熬？”
林昱有点没听懂，“什么意思？”
话都说一半了，蔡婉玉也不再藏着掖着，“你爸过两年会把你转到管理层，去协助你哥。”林昱现在做得越多，就越不会落人口实。
林昱有点头晕，“协助哥？”
蔡婉玉抓着他的手，一边惦记着当年心理医生的话，一边想着要怎么和他说清楚，“是啊，你们两兄弟一起，齐心协力。”
林昱抿抿唇，“哥知道这事吗？”
“当然知道，”蔡婉玉捏捏他的脸颊，“你爸老了，公司迟早是你们两兄弟的。”
林昱连连摇头加摆手，“不行，我不懂管理，也没那个打算。”
“林昱！你听我说，”蔡婉玉不忍心逼他太狠，又怕他真的放弃这个机会，“妈知道你会害怕，所以小时候那些比赛你不想去，没关系。”
顿了顿，她继续道：“但现在不一样，你必须去做。”
林昱面露难色，小声道：“妈，我真的对管理层没兴趣。”
“儿子，”蔡婉玉软下语气，哀求道，“那你就当是为了妈，好不好？”
“……”
林昱说不出话，摇头摇得像个拨浪鼓，脑子里一片浆糊。
蔡婉玉心一横，指着他鼻子，“这是通知。”
……
这话好耳熟。
林昱从模糊的意识中挣扎起身，人已经在自己房间床上躺着，窗帘还开着，窗外一片漆黑。
拿起手机一看，才三点。
爬起来坚强地洗了个澡，林昱拖着半梦半醒的身子又回到了床上。
霎时间，各种不愿面对的信息又瞬间涌现在眼前。
新项目、公司、管理层……
每个消息都像一把重锤，把他越砸越晕。
虽然每天都要加班，虽然工作好像永远看不到尽头，虽然总是和陆修远见不上面，可林昱觉得自己疯疯的。
他挺喜欢现在这样。
但管什么公司，他毫无兴趣。
他不想失去现在的一切，也很讨厌自己动不动就想逃避的个性。
在林昱再度昏昏睡去之前，手机里还显示着陆修远电话的待拨出界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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