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勇自以为自己和孟乘风“相谈甚欢”，甚至在对孟乘风的指教中，让他感觉到了久违的自信，仿佛找回了上次在金浪休息室里拿钱时丢掉的场子。
结果孟乘风居然一言不合又让他滚了？
武勇心中骂了一长串，面上却一点儿都不敢带出来，他仰头将杯底剩的酒喝完，皮笑肉不笑地说：“那就祝孟哥生意兴隆了，或者早点想开也行。”
话音刚落，不等孟乘风送，他就自己穿上大衣走了。
射灯一扫，盛夏才看到，他的大衣下摆沾了污渍，不大一片却非常明显。
盛夏没敢问孟乘风这人是谁，孟乘风却自己说了：“这是我以前的一个……同学。”
说是朋友，武勇不算，至少现在已经够不到朋友的及格线；说是熟人，又感觉太亲近了些，他心里膈应；说是同学是最恰当的，关系明确又疏离，一听就知道跟他没有多少关系。
孟乘风对自己的措辞很满意，接着说：“听说我开了酒吧，来看我笑话的。”
盛夏生出点心疼，能逼得孟乘风抄酒瓶，刚才这个人说话肯定很难听，早知道他应该早点出来的，有旁人在场说不定这人说话会多出点顾虑，一定不会像现在这样令孟乘风生气。
孟乘风抽了下自己的胳膊，没抽动，“行了松开，人都走了你还抱着我干嘛。”
盛夏立即立正，孟乘风看了眼舞台上的秦筝，问盛夏：“俩MC还没来？”
盛夏点头：“刚才我路过休息室进去看了一眼，只有白琴在里面，她说没见到他俩进来。”
孟乘风：“厕所里也没有？”
盛夏：“都问了，都没见他俩。”
孟乘风皱眉，“我打个电话问问。”
电话没接听，第二次再拨，又变成了“您拨打的用户已关机”，这是有急事，还是给他拉黑了？
孟乘风只好发微信，结果微信界面弹出一个鲜红的感叹号，[对方开启了好友验证，你还不是他(她)朋友]
孟乘风气极反笑，他还没到发不出工资的地步呢，这就跑了？
盛夏余光瞥到了他的屏幕，又觉得不太好，将头扭过一点不敢再看，孟乘风却对他说：“你给发个消息，问问他们还来不来。”
盛夏摸了下口袋，“手机在办公室里，忘了没带出来。”
孟乘风叹气，“我跟你一块去取。”
休息室原本是舞台部公用的，但盛夏要装把杆，休息室活动不开，孟乘风干脆将他挪进了自己办公室里，连带着盛夏的演出服也一并挪了进来。
为此杨嘉还挺吃醋，阴阳怪气盛夏“哎呦喂小夏子真不愧是圣上面前的红人啊，单独的休息室都用上了。”
其实也不是单独的休息室，里面除了孟乘风的办公桌和文件柜，还有整个酒吧的监控显示器。
盛夏从孟乘风的桌上找到自己手机，给两人发消息问什么情况，两人明言不干了，甚至连干了这几天的工资也不要。
他俩要是还要工资，孟乘风还能想办法把人叫回来，但是人家连工资都不要了，显然是铁了心要跑路。
盛夏气得直哼哼，“又不是发不出工资了，客人少了还能方便他们摸鱼呢，跑什么跑。”
孟乘风捋了把头发，“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人家有志气不愿意在我这儿浪费时间……”
盛夏闷闷不乐地坐在孟乘风身边：“哥，如果，我就是说如果，这个月工资很紧张的话，可以先不发我的。”
孟乘风强撑着想笑一下，挤了半天也没笑出来，只好冷着脸，“没到那一步，我再想想办法。”
他不再说话，办公室里一时安静下来，盛夏抱着手机去翻主页上的视频，数据和早上那条一样惨淡，最好的一条播放量也不到五百。
盛夏丢开手机，将孟乘风拉起来：“来吧哥，继续拍，只要坚持发，总有一条能爆，只要爆一条视频，咱们酒吧就能撑下去。”
孟乘风这会儿也没办法了，只能将拍视频当成救命稻草，不管能不能救他，他都得抓紧了。
孟乘风给舞台下架了手机支架，台上有谁就拍谁，拍完台上继续拍盛夏，等送走客人打烊后，他的手机里又塞了不少新素材。
拍视频，剪视频，发视频，数据凉透继续拍，如此循环了好几天，孟乘风一天发五六条视频，依然没有一点起色。
也不能说完全没有，数据最好的一条视频点赞突破了三位数，粉丝量也涨了一点点。
但是这距离能让酒吧起死回生的大爆，还差了几个零。
店里的冷清所有人都看在眼里，转眼就是12月31号，店里难得多了点人，坐了6桌，但显然客人们没打算在这里跨年，又是不到11点就没人了。
孟乘风做主，早早关门放假跨年，原本这种节日，老板都要发点红包庆祝的，但这个档口谁都没敢提。
如果店能撑住，过年再发红包也不迟，要是撑不住，红包就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白琴穿好羽绒服围上围巾，对他们说：“提前祝你们新年好，希望新的一年咱们还能继续做同事。”
秦筝还是淡淡的酷酷的，也说：“新年好，明年继续。”
孟乘风最近急得上火，薄荷绿豆汤都不管用，嗓子疼得说不出话，闻言只能点头，盛夏自觉充当他的嘴替：“陈你们吉言，明年咱们一定可以继续做同事。”
送走别人，店里就剩下杨嘉，孟乘风瞥他一眼，意思是“你还不走？”
杨嘉垂头丧气地搓搓脸，“算了，你们先回吧，我去教堂许个愿。”
盛夏和孟乘风都知道他要去许什么愿，也不拦着，要不是庙里烧头香是大年初一的习俗，他俩能连夜出城去庙里排队，这会儿不论是什么封建迷信的偏方，只要有用，他们都愿意试一试。
还没出酒吧的大门，盛夏就接了个电话，接完电话的他，仿佛浑身精气都被妖精吸干了，整个人都提不起劲。
孟乘风忍着嗓子疼问他：“怎么？”
盛夏：“我家里叫我回去，但是我不想去。”
孟乘风正想说都打电话了就回去看看呗，反正店已经关门了，又不用他加班，忽然想到盛夏喝醉时说的话，这小子家庭环境好像挺复杂。
最终他以朋友的立场说：“也不是什么重要日子，不想回去就不去，今晚要加班明天要早起朋友喝醉了自己生病了，随便找个理由。”
盛夏听到他这么说，肉眼可见地开心了一点，“那我就不回去了哥，咱俩今晚跨年吧。”
孟乘风再没说话，刚才说了那么一长串，他感觉自己声带都要撕裂了，干疼干疼的。
盛夏拉着他绕了点路，找24小时便利店买了零食，又拿了几瓶酒，溜溜达达回家去了。
不到11点半，天气预报了两天的雪终于落了下来，盛夏将自己的围巾解下来围在孟乘风脖子上。
孟乘风扭着脖子不想要，盛夏硬给他缠上，“你嗓子本身就不舒服，再受凉咳嗽了怎么办。”
孟乘风只好别扭地围上，围巾还带着热气，以及一点淡淡的香气，不知道是盛夏喷了香水，还是因为他沐浴露太香从皮肤沾到了围巾上。
孟乘风不喜欢戴手套，也不喜欢戴围巾，这种东西太臃肿，会影响他的灵活性，但盛夏好像很喜欢，总是将自己包得严严实实，还会时不时与他分享。
孟乘风抵不过盛夏的坚持，选择嘲笑他：“大小伙子没有一点火气，肾虚了吧，明天给你熬一锅牛鞭狗肾菟丝子淫羊藿肉苁蓉覆盆子枸杞鹿茸肉桂海马汤，再加一把生附子做药引，好好给你补补。”
其他药材盛夏都不认识，但是枸杞补肾他还是知道的，听到孟乘风念了这么一长串，他憋不住笑起来，“这会不会太补了点？”
“没办法，谁让你虚得厉害，不下猛药治不好。”即使嗓子疼得要冒烟，孟乘风还是不打算放过欺负盛夏的好机会。
即使绕了一圈，这条路也不长，等到家时，孟乘风的心情总算好了许多。那块压在他心口的大石头终于被盛夏挪开一点，能让他苟延残喘透口气。
孟乘风又去厨房搞薄荷绿豆汤了，盛夏将买回来的零食与酒都摆在桌上。孟乘风腾不开手，听到自己手机接连响了好几下也没工夫看，等绿豆汤上桌，他洗净手才打开手机。
“怎么了哥，有人这么早就来发新年祝福了吗？”盛夏拆开一袋泡椒鱼皮倒进白瓷小碟里，转头看向孟乘风。
孟乘风本就白皙的脸色，这会儿白得连一丝血迹都没有，他坐在椅子里头向后仰着，手一松，手机便咚一声砸在地上。
盛夏第一次见孟乘风这样失魂落魄的模样，他宁愿是有人惹急了孟乘风，让他想拆条板凳腿出去打架，也好过这样心气被耗干了一般的死寂。
他蹲下去将手机捡起来，屏幕并没有碎，微信界面上的消息清晰又刺眼——
[听说小孟你生意不景气，现在这年头创业失败很正常的，金浪大门一直为你敞开，不过礼宾部没位置了，何总已经招了新人，但是你放心，营销部全体欢迎你的到来]
[欠了债没什么大不了的，以你的姿色，老哥带着你下包房，一个月四五万轻轻松松，只要你嘴甜，十万也是有可能的，这不哥消息刚往出一放，来问你报价的老板就来了这么多/截图]
[正好明天就是1月1号，你来上班，到下月还能拿满一个月的整工资，哥再给你包个新年红包，比你以前干保安挣得多多了，干几年买房买车洗白上岸，换个地方谁都不知道你的底细]
盛夏恨不得将手机直接扔出去，但这不是他的，他做不了主，他只能将微信界面退出来，锁屏将手机扔在沙发上。
这人明摆着，是想叫孟乘风下海。
“哥！他，他他他——”盛夏急促地喊了声，后面的话却说不出口，这样的词说出来，本身就是对孟乘风的羞辱。
“我知道。”半晌，孟乘风才看向他，“我想出人头地，怎么就这么难呢。”
这句话他说得很轻，不知道是说给盛夏听，还是在质问自己。
盛夏知道这不是一个可以靠撒娇哄好他的时候，一时间，他有点痛恨起刚才发消息给孟乘风的人，明明刚才进门的时候都好好的，想害人急切到等不到明天吗，让孟乘风好好睡个觉不行吗？
盛夏眼睛都憋红了，他不擅长应对这种场面，因为以往在这种气氛中，被斥责的人是他。
他最终只叹了口气，问孟乘风：“哥，你还有烟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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