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暖很少和她的父亲见面,不仅仅是因为那个一无是处的男人嗜酒如命,还因为在她8岁那年的一次争执中,她被推倒在桌边,将额头磕出了一道长长的疤。
后来她就去了寄宿学校,很少回家。
那天是一个意外,她那时马上高考了,回家住一晚无可厚非。
但他不应该回来的,他据说和狐朋狗友发现了一个挣钱的好去处,应该是要出门好些天的。
可是他不但回来了,身上还满是酒气,涨红着一张脸,酒气裹挟着汗酸味破门而入,他醉醺醺地谩骂着,目光混沌。
母亲眼疾手快地将她推进了卫生间,她瞥见母亲后颈新添的淤青。木门咔哒一声关上,将世界分割成了两半。
门外传来母亲轻声细语的询问声和那人的嚎叫,咒骂声,哭泣声,皮肉的闷响声与碗碟破碎的声音冗杂在一起,在四月寒夜里发酵成酸腐的噩梦。
水管里传来的滴水声音令她回神,她看向镜子,镜子里的她有着一张清秀算不上漂亮的脸,她撩起刘海,看了看那条已经淡得看不太出来的疤,这道淡色伤痕正随着她的呼吸微微抽动,像条正在静静蛰伏的蜈蚣。
摘下眼镜打开了水龙头,清水潺潺流出,她并着手接起一捧泼在脸上。
她在上周刚刚成年,她臂膀充满了力量。
我非常冷静,她对自己说,我快要考试了。
水滴顺着下颌坠入瓷盆,在满室碎裂声中绽开细小涟漪。
但她好像天生反骨。
纤细的手打开房门,她驻足在一片狼藉的客厅里。那个皮肉略有些松弛,脊背微微弯曲,不修边幅却能压在自己的妻子身上对她拳脚相加的竟然是自己的父亲。她几乎要轻蔑地笑出声来。
她拎起一旁的消防栓,走过了自己与母亲蜷缩取暖的18年光阴,站到了他的身后。那些容忍着的敢怒不敢言瞬间,那些声称的只得遮掩着的家丑,以及永远藏匿在脊背上的青紫,此刻都化作掌心的汗,渗进冰冷的金属,染上发涩的铁味。
许暖额角的疤痕在月光下泛着仿同瓷器般釉质的光泽,狰狞的仿佛将她整张脸撕开,以此暴露出那柔软温和的灵魂。
“喂!”她喊道。
在他回头的一瞬间,狠狠地轮起消防栓砸向他的脑袋。
.
咸涩海水灌入鼻腔,许暖是被冻醒的,她下意识地伸手四面扑腾了一下,才恍然意识到自己是在海里。而且大概率还是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在海上漂着,仅有的立足之地只有手里抱着的这块破门板儿。
这是什么天崩开局。
为了减缓自己被冻死的速度,许暖决定先将自己挪到门板上去。她小心翼翼地向前爬爬,侧过身想要先跨上一条腿。
可能是因为受力不均,门板一下子就翻了,更倒霉的是,正巧一阵风吹来,空心的门板一下子就漂出了好远。
许暖一阵无语凝噎,认命的打算游过去。
[不好意思。]她的脑海里传出了阴阳怪气的声音,[我好像打扰你玩水了。]
她再次抱住木板,正跃跃欲试的再来一遍,没什么心思思考,就随口对付道:“没事,你这不是道歉了。”
那东西似乎噎住了,冷冷的开始走流程。
[宿主您好,欢迎来到漫画《异世界天才》的世界,我是维护系统233号,您本次维护之旅将与我同行,我将会您提供必要的帮助和……]
“给我来艘船。”许暖说,她又不傻,这个鬼东西虽然态度不情不愿的,但明显有求于她,不赶紧抢点主动权,就等着被它折腾死吧。
是的,她已经打算和它合作了,她在这个世界人生地不熟的,有一个能帮助她了解世界的“向导”总归是个好事。
[如你所见,这里刚发生了一起沉船的事故,而且救援船刚走,我上哪里再去给你找一艘船呢?]
“救援船?”许暖一下子坐了起来,“走了多久?”
[因为没看见有活人,所以全速行驶,10分钟。]系统幸灾乐祸道。
看来她是在原主死了之后穿过来的,她暗自想着,又问:“你还有别的办法?”
[宿主可以赊积分,打开系统商城,直接瞬移到陆地上。]系统一改态度,殷切地说。
看它样子也不像什么好东西。
许暖没打算再搭理它,打了个寒颤,老神在在地躺在那等死。
系统明显被她的不作为震惊到了,欲言又止。
[我可以给宿主争取一下折扣。]它让步道。
“我不接受赊账。”她强硬地说,身体已经冻得失去了知觉。
系统碍于她的强硬陷入了沉默,应该是在暗地里权衡。
[这样吧……]它突然顿住。
许暖悄悄竖起了耳朵,期待着系统再次做出的让步,但它却语焉不详地沉默起来。
[有艘船来了。]它奇怪地说。
·
不对劲,许暖握着米白色的搪瓷杯,向为她披上毛毯的女船员道谢。
脸上挂着些许皱纹的女船员羞涩的拜拜手,小心翼翼地打量她。
“她是个哑巴。”船长叼着根深褐色的雪茄,利落地拿起雪茄剪切去茄帽,再用专用丁烷打火机点燃,他深吸一口,感受着醇厚的烟雾在舌尖缓缓炸开。
“我让人去给你收拾睡觉的地方了。”夜晚海风显得温和又凌厉,将他吐出的烟圈吹成一道长而缓的曲线,“救你不是为了给我们填麻烦的,一会就老实在屋里呆着,没事别在船上乱跑。”
他抬起脚,又迈了回来,装似无意地问:“你知道你们那艘船是怎么沉的吗?”
太不对劲了。
“不太清楚。”许暖佯装回忆说,“我当时躺在床上睡觉,听见门外好多人喊‘沉船’‘进水’之类的话,迷迷糊糊就跟着上甲板了。”
船长淡淡地“嗯”了一声,脸色变得不大好,生巧那个被指使去收拾房间的船员回来了,就摆摆手让她跟着去找房间。
青年模样的船员有着一头棕色偏红的柔软头发,被海风刺的微微发红的脸颊缀着星星点点的浅色斑点。
“我叫姜堰。”他腼腆地挠了挠头,“跟我来。”
许暖压下飘起的发丝,拢着披在身上的毯子,望向青年的背影。
[这艘船不大对劲。]她笃定地对系统道
系统一反常态的一声不吭。
“你之前是怕我死的,不然也不会因为我的威胁而选择退步。不过这艘船是突然出现的,超出你的估计。
你应该知道这艘船不对劲,但却没有阻止我上船,为什么?”她分析道。
“你突然变得大胆起来,开始不怕我死了,这很奇怪,也和你前面的状态很矛盾。
但如果按你说的,这是一本漫画的世界的话。我们就可以大胆猜测一下,你其实并不怕我死,却怕我死在剧情之外。而这艘船则是一处本不应该出现在这的剧情,你很奇怪它突然出现,不过你也马上意识到这是一次可以摆脱我这枚不听话棋子的机会。”
海风陡然发力,如同被点燃的烽火,鼓起许暖身上身上穿着的裙装下摆。她的头发再也压不住了,随风飘舞起来。
青年回头扶向她,“风有点大。”他说。
“我从来没穿过或是买过裙子,但我却穿着一件裙子在海上醒来。
这是谁的衣服?又或是……这是谁的身体。”
“小心一点,下面是台阶。船舱的灯最近老是坏,这处还没来得及换。”
姜堰友好地扶着她的手,指引她一步步走下台阶。
目光所及皆陷入黑暗。
呼吸声,心跳声,水管的流动声甚至于外面的风声都在黑暗的环境中被耳朵无限的放大,它像是突然变成了风声鹤唳的秦兵,拼命地向主人传递着一切它认为不合时宜的声音。
“这艘船到底发生了什么?”她大声地在心里质问道,她有许多疑问,也隐隐地感觉到了隐藏在未知之下的暗暗滋生的恐惧,“我永远都不会被恐惧打倒。”她想。
系统依旧沉默着。
它本可以向我提供错误的指示,就算我不按它说的做,也能对我的言语和行为进行干扰。
但是它什么都没说,只是一贯的维持沉默。
如果反过来想呢?
它沉默的原因会不会是为了避免对我的干扰?
不……或许不是对我的干扰。
是在避免我对这段剧情产生的不必要的影响。
面对一段突然出现的剧情,如果她是系统,她应该怎么做?
这艘船是注定会发生什么的,并且似乎不可避免,但它好像已经发生了偏移,为了维持剧情稳定,排查错处,她会做什么?
答案显而易见,她会为了防止剧情发生进一步的崩坏做任何事,扼杀一切变数。而最大的变数当属那个并不能为己所用的宿主。
它正在注视我一点点走入末路,许暖猛地意识到,起了一身冷汗。
周遭的黑暗似乎变得粘腻,翻动着,吞噬人心。
“等、等等。”她不好意思地说,“抱歉,我有点饿了,能不能先领我去餐厅?如果你很忙的话,可以把房间号告诉我,我可以自己回房间。”
但姜堰却像没听见似的,恍若未闻的向前走。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心理作用,许暖觉得他似乎发生了某些怪异的改变,说不出来的改变。
他的四肢开始变得僵硬,身姿变得佝偻,他的头发是这个颜色的吗?
她感到一阵毛骨悚然,心跳猛然加速,冷汗不住的从额头冒出。得快点离开这,她想。
[拽住他!]系统突然出声道。
许暖被吓了一跳,她猛地后退了两步,转身迈上台阶,大跨几步,眼瞅着就要到门口了。
系统发出了尖锐爆鸣声。
[快回去,快回去,回去拉住他!]
“我不”她将碍事的低跟皮鞋狠狠甩了出去,扶着走廊上的扶手向上摸索着爬,“在你打算让我自生自灭的时候,就失去了和我平等交流的权利。”
“没有人会把后背交给交给一个卑劣的人,你的信用已经破产了。”她扒住扶手,眯起眼睛望向近在咫尺的通向甲板的门,已接近昏暗的光透了过来,几乎落在她的鼻尖上。
系统顿了一下[你已经猜到了?]
像是默认了一样,它接着说:[我可以告诉你所有的事。]
“可以不救他?”
[但他不能死。]系统坚持到,[他太重要了,许暖,你回去救他,我满足你一个愿望。]
“我要回家。”她脱口而出。
[抱歉。]它显得比一开始有礼貌多了,但语气里依旧带着一些嘲弄的冰冷感。
[你可能忘了。]它平铺直叙地说,[但是你已经死了,在那个世界。]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