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的风裹着桂花香溜进办公室时，刑邵安正懒洋洋倚着办公桌。阳光在他锁骨处的银色项链上晃荡，校服袖口随意卷到手肘，露出小臂绷紧的线条。
"刑同学——"陈燕絮第N次推了推黑框眼镜，指尖戳着成绩单上鲜红的"年级第三"，"但凡把招惹小姑娘的心思分半点在纪律上......"话音未落，木门"吱呀"一声被撞开。蒲施抱着摇摇欲坠的英语作业本挤进来，马尾辫上沾着窗外飘落的梧桐絮。
"来得正好！"陈老师眼睛一亮，突然伸手拽住蒲施的校服衣摆，"看看人家蒲施，安安静静......"
蒲施差点被拽得踉跄，作业本"哗啦"散在英语老师桌上。她抬眼就看见刑邵安冲她挑眉，喉间溢出闷笑，右手还转着根黑色水笔，笔帽上的小恶魔挂坠晃得人眼花。
"老师，"少年忽然拖长音调，指尖戳了戳自己眼尾泪痣，"上周帮老张他们补习到十点的好像是我？"他歪头时额发扫过眉骨，惊起窗外偷看的麻雀扑棱棱飞走。
蒲施默默往旁边挪了半步。这人身上若有若无的雪松香混着陈年红木桌的檀味，熏得她耳尖发烫。偏偏陈老师还在喋喋不休："人家蒲施从来不......"
"是是是，"刑邵安突然直起身，185的个子在办公室里投下细长阴影，"我明天就抄十遍校规。"他说话时右手背在身后，冲蒲施比了个"快撤"的手势，腕骨上银链叮当作响。
陈燕絮扶了扶眼镜，拿起桌上手杯吹了吹茶水表面，还腾腾冒着白汽，“今天怎么这么好说话。”
下课铃恰在此时炸响，少年拽起蒲施的衣袖就往外跑。走廊风掀起他后领，露出脖颈处的黑色银链，上面是张牙舞爪的英文花体字
——"Trouble Maker"。
俩人进教室后，就到了班会课，班主任让班长陶知韫统计运动会报名人。
蝉鸣撞碎在吊扇旋转的嗡鸣里，陶知韫发报名表时马尾辫扫过蒲施的课桌，“陆宥言参与了策划，除了他，其他人要么报名，要么每人每天二十份发言稿。”
高晓像只蹁跹的蝶扑过来，带着橘子汽水的甜味："真不报项目？我跟你说商梧那篮球队队长八块腹肌，一表人才，还——"
"某些人眼里除了帅哥还能不能有点别的？"秦沐突然转着篮球砸在课桌上，橙红球体骨碌碌滚到蒲施手边。
自上次体检事件后俩人时不时就互相看不顺眼，一不顺心就吵。
高晓伸手去揪他后颈碎发，腕间银链碰出叮铃响："嫉妒使人丑陋啊秦同学。"
“怎么羡慕别人长得比你帅啊！”
“放屁，他有我帅。高晓你给老子放手！”秦沐边吼边去够后面的高晓。
蒲施指尖无意识摩挲着篮球粗糙的表皮，忽然听见身侧传来金属笔帽开合的脆响。刑邵安正在草稿纸上画函数图像，铅笔尖却突然折断，在抛物线末端戳出个突兀的黑点。
"我要报名。"她声音很轻，却像颗石子投入午后的池塘。
高晓搭在她肩头的另一只手滑下来，秦沐的篮球"咚"地撞翻后排垃圾桶。刑邵安慢条斯理转着新换的铅笔，金属笔杆在指尖旋出银色流光。
羽毛球与铅球的选项被同时勾选时，紫慧涔的香水手帕恰巧飘落在表格上，脸色闪过复杂，
"亲爱的，"她染着奶茶色指甲的手指点点铅球栏，"去年冠军体重九十公斤哦。"
“可不是九十斤。”说时还深深看了蒲施一眼。
"真要报铅球？"高晓戳了戳蒲施细白手腕，"去年冠军胳膊比你大腿都粗......"
关研默默把枸杞茶往旁边挪了挪，玻璃杯壁凝着的水珠坠在"铅球"二字上。
刑邵安突然起身，黑色校裤擦过蒲施挽起的袖口。他抽走报名表的动作带起一阵雪松气息，修长手指掠过她画勾的位置：
"确定？"
蒲施抬头时正看见他喉结在阳光里滚动，像欲坠未坠的雨滴。
暮色漫过走廊时，林可儿正把最后一只彩铅塞进笔袋。窗外的梧桐叶影爬上她新做的水晶甲，在粉色甲面割裂出细碎光斑。远处保洁阿姨推着水桶的轱辘声碾碎寂静，她忽然听见有人轻叩后门玻璃。
刑邵安把两张报名表叠成直角。蒲施嗅到他袖口飘来的雪松香，余光瞥见少年凸起的腕骨抵着桌沿，钢笔尖在习题上悬停半秒，洇开小团墨晕。
"真要报铅球？"高晓突然从后排探出脑袋，还是不确定的开口，蜜色发尾扫过蒲施颈侧，"去年冠军能把铅球砸进沙坑三寸深......"她故意压低声音，"听说砸出过化石！"
秦沐转着涂改液冷笑："总比某些人把实心球扔到校长秃顶上强。"
"那叫精准投喂！所以今年我觉得不报了，我这是给蒲施经典避雷。"高晓抓起橡皮砸过去，刑邵安恰好抬手接住。
橡皮擦过他掌心纹路，在蒲施课桌上滚出半道弧线。少年收回手时，袖口蹭过她压在表格上的指尖。
陶知韫收表时，粉笔灰落在刑邵安肩头。他起身交表的动作带翻季鑫欣的水杯，枸杞在桌面上蹦跳如凝固的血珠。"羽毛球和铅球？"班长指尖在表格上轻叩，"去年这两项医疗站接诊了......"
"十二人。"刑邵安突然接话，目光扫过蒲施缠着创可贴的虎口，"七个抽筋，三个扭伤，两个中暑。"他说话时喉结在阴影里滑动，像蛰伏的蝶
陈燕絮踩着上课铃进来，高跟鞋跟敲击地面的节奏让林可儿新做的美甲深深掐进掌心。"季鑫欣，林可儿。"班主任的镜片闪过寒光，"三千米。"
"老师！"林可儿猛地站起，指甲在课桌划出刺耳鸣响，"我上周体测跑完八百直接进了医务室！"
季鑫欣揪着校牌挂绳小声附和："我...我生理期......"
"要不让能者多劳？"紫慧涔突然转身，水晶甲片点在蒲施表格上，"报两项的天才少女......"
刑邵安突然合上笔盖，"咔嗒"声截断话头。他起身交作业本时，影子完全笼罩住蒲施的报名表。
林可儿看见少年修长手指擦过蒲施发梢，将一缕翘起的碎发别回耳后，最后被蒲施冷眼睨了一眼，刑邵安笑着收手。
"换人规则需要双方自愿。"陈燕絮敲着讲台边缘，"现在谁愿意替她们？"
沉默在吊扇旋转中发酵。高晓突然举手："老师，我有个提议！"她蹦上讲台，马尾辫扫过课程表，"让刑邵安穿女装代跑，我出假发！"
哄笑惊飞了窗外白鸽。刑邵安正低头给羽毛球拍缠手胶，闻言掀起眼皮："你去年扮观音的纱巾还在我抽屉。"
"喂！说好不提这事！"高晓涨红脸去掐他胳膊，少年侧身避开时手肘撞到蒲施椅背。课桌摇晃着将铅笔盒掀翻，创可贴滚到刑邵安球鞋边。
暮色漫进教室时，林可儿还在抽泣。她新涂的镜面唇釉糊在纸巾上，像揉碎的晚霞。"陈老太绝对更年期！"她把橡皮擦当成班主任，用力戳出密密麻麻的洞。
关研递来冰镇汽水："听说三千米完赛能加德育分......"
"我要那破分有什么用！"林可儿甩开易拉罐，汽水喷溅在窗台绿萝上。她突然愣住——刑邵安正在走廊尽头与蒲施说话，黄昏把他的影子拉长到她的课桌下。
少年将运动外套递给蒲施时，袖口扫过她缠着绷带的手腕。"医务室新到的肌效贴。"他声音混着远处篮球场的喧闹，"记得冰敷。"
蒲施抬头说了句什么，刑邵安突然轻笑，但蒲施翻了个白眼侧身走了。他的笑声惊动了栖在走廊栏杆上的麻雀，扑棱着翅膀掠过林可儿含泪的眼睛。
直到人都走了林可儿才敢走出来。
"真狼狈啊。"苏宁倚着消防栓轻笑，指尖在金属表面划出刺耳鸣响。夕阳穿过她耳垂上的珍珠，在林可儿颤抖的瞳孔里投下细小的光锥。
林可儿后退半步，书包带子勒进掌心："你怎么......"
"觉得蒲施怎么样？"苏宁突然向前倾身，香水味混着漂白水气息扑面而来。她看见宣传栏玻璃映出自己发白的嘴唇，历届运动会照片正在暮色里褪色。
"突然问这个......"
"上周四下午四点十七分，"苏宁的指甲刮过宣传栏，"器材室后窗开着。"她突然笑起来，两颗虎牙在阴影里闪着冷光，"你猜我听见刑邵安对陆宥言说什么？"
林可儿感觉脊椎窜上凉意。她想起上周暴雨天，刑邵安的白大褂擦过蒲施发梢时，试管在铁盘里碰撞出清脆的响。此刻苏宁的凉鞋跟正叩击着地砖裂缝，回声像计时器在倒数的秒针。
"他说——"苏宁突然贴近她耳畔，"'总要有个人挡掉那些麻烦'。所以刑邵安并不是那么在意她，蒲施只是挡箭牌而已。"
风掠过空荡的走廊，林可儿听见自己喉咙里发出细小的呜咽。远处篮球场传来沙袋砸进沙坑的闷响，惊飞了栖在冬青丛里的麻雀。
"这是篡改名单！"她突然攥紧书包带，水晶甲在帆布表面刮出白痕，"监控......"
"上周四下午四点十七分，"苏宁慢条斯理地重复，"监控系统升级。"她突然举起手机，屏幕上是教务处后台界面，"看，因为系统或是排查人员疏忽蒲施报名羽毛球混双，外加蒲施补位三千米——多完美的失误。"
暮色在她们脚下流淌成河，林可儿看见铅球场的白线正在融化。她想起上周蒲施在体检室握力测试时，刑邵安垂眸记录数据的侧脸，钢笔尖在纸面洇开的墨迹像朵未开即败的花。
"天气预报说下周一午后有34度。"苏宁指尖划过玻璃上的蒲施名字，"你说坚持完羽毛球赛的人，还能不能站在三千米起跑线？"
林可儿突然摸到裤袋里的录音笔。这是上周口语课要用的设备，此刻正在忠实地记录每个气音。她感觉金属外壳凝结着水雾，像从深潭打捞出的秘密。
"为什么要找我？"
"因为你藏在物理书里的照片。"苏宁突然伸手扯开她书包侧袋，半张被裁切的合影飘落——画面里刑邵安正在主席台演讲，阳光为他轮廓镀着金边。
林可儿猛地后退，后腰撞上消防栓。铁皮冰冷的触感穿透薄衬衫，她看见苏宁弯腰拾起照片时，珍珠耳钉晃碎一地残阳
"现在我们是共犯了。"苏宁将照片塞回她颤抖的掌心，"想想看，当她在烈日下晕倒时，谁会第一个冲过去？"
远处突然传来器材室铁门关闭的巨响。林可儿看见刑邵安抱着篮球从走廊尽头走来，黄昏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在宣传栏玻璃上与被篡改的名单重叠。
"下周一记得戴冰袖。"苏宁突然提高声音，"三千米要保存体力啊。"她笑着掠过刑邵安身侧，裙摆扫落一片梧桐叶。
林可儿僵在原地。刑邵安经过时带起的风掀动她手中照片，少年身上若有若无的雪松香味，让她想起上周暴雨天他撑伞时，雨珠顺着伞骨滑进他后颈的画面。
"还不走？"刑邵安突然驻足。他怀里的篮球上沾着草屑，袖口挽起处露出青色血管。
林可儿慌忙将照片塞进书包："马、马上......"她看见刑邵安的目光掠过宣传栏，在蒲施的名字上停留了半秒。暮色中他的睫毛在眼下投出蝶翼般的影，喉结随着吞咽轻轻滚动。
当脚步声彻底消失后，林可儿摸出录音笔。指示灯规律闪烁如同心跳，她突然想起上周实验课，刑邵安调试示波器时说过的话："每个波峰都是电子在尖叫。"
此刻夕阳正把她的影子钉在篡改的名单上，像枚鲜血淋漓的标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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