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涧并未靠近那人,而是绕着天井看了起来。
上次为找群岚来去匆匆,那时的他就已有所感,这天井似乎有些不对劲。
只是当时有更重要的事在眼前,只得放弃探寻。
现下终于有了空闲能好好一观。
林涧绕着天井转了又转,前厅四水归堂,中间放置着一个石雕的太平缸。
四周被浅浅一层流平的水围着,让人无从下脚。
他踮起脚尖向水缸内看去,只见影影绰绰看不分明。
林涧心中有些踌躇,他能感知到,身后躺着的人处于昏迷之中,不知何时醒来。
自己是抓紧时间查看别处,还是精心钻研这个给人感觉最为怪异的地方?
不过片刻他便做出决定,只见林涧右手抬起,掌心向下,待与肩膀平齐之后,食指蓦然一抬,眼前突然一片出水声‘哗哗’响起。
可那些出了水的东西却随即被堵在缸口,不得脱困。
林涧将其余四指一并抬起,缸口处传来细微的开裂声,几不可见的碎片声响起几下后,那些东西终于出现在了他的眼前。
他向那些从太平缸中浮现在半空的东西看去,神情一愣,竟是一颗颗留音珠?
他招了招手,珠子全部向他涌来,每一颗都闪烁着自己独有光芒,一时间竟能与天井降下的阳光相较。
林涧伸手点开距离自己最近的一颗,只听里面传来一道声音。
那是人在少年时独有的意气风发,是成长之后不论如何想要复刻,都无法再生的明媚。
“妹妹你瞧!这是母亲让我所制的毒药,我和她赌你半天之内,就能将其破解,你可别让我输了啊。”
另一道稍显虚弱的声音回道:“姐姐放心,我现在就起身研制。”
“诶诶诶,你可躺下吧,输了就输了,不打紧,别再让你着了凉。”
这三句之后,珠子上的光亮应声而灭,‘嗖’地一下朝着地上砸去。
林涧眼疾手快将其伸手接住,初入手的冰凉透骨让他险些未曾拿稳。
也不知这珠子在天井中不知浸泡了多久,才能如此寒凉。
林涧用灵力将其托着,颤颤巍巍的送回到太平缸中。
想必君家姐妹虽一体双魂,却不约而同将其保护得如此之好,也是心存爱意的。
随后他点开另一颗珠子,这次里面的声音稍显沉稳,却又依旧带着天真。
“妹妹!我想去时令山外采些药材,你帮我骗骗我母亲可好?”
“可是过几日便是母亲生辰……”
“我一定在那日之前就回来,求你了妹妹,我连你用来假扮我的东西都准备好了,你看!”
随后传来一阵瓶瓶罐罐的清脆磕碰,另一道声音虽然有些犹豫,但还是殷切叮嘱。
“那你记得在外照顾好自己,母亲生辰前一定要回来,她近日身体不怎么好……”
“知道啦!我一定回来。”
珠子再次应声而落,林涧这次有了防备,没有等它坠下便将其送回原位。
紧接着点开第三颗珠子,这次声音再没了那股少年时的尾调上扬,带着哭腔的话语一词一句都透漏着恳求与心酸。
“求求你了,听我说句话好吗?”
“你见见我好吗?”
“放我出去,求求你放我放出去!”
这次没有姐姐妹妹的称呼,但不难听出,这是那位‘姐姐’的声音。
只有她的声音才会如此的中气十足,不像妹妹,永远透着股孱弱。
第四颗。
“你到底想做什么?”
“妹妹你听我说,你想做我都同意,府主之位让给你更是不在话下,你知道的,我从小从未与你争抢,你喜欢这个位子我只会拱手相让。”
“可你将我囚禁在此处,那外面的人你要如何应付,他们个个不怀好意,你让我帮帮你好不好?”
第五颗。
“我会找到办法的,君岂,你留着这条命,等我。”
中间一连几颗都没有另一人的回应。
林涧想,想必这时候君岑已被囚禁在躯壳之中,只能借由这种方式向君岂传递消息。
他微微一愣,不对啊,不是两人都对彼此有感应吗?
难不成自己猜错了,君岂才是真正的主导者?
怀着这种疑问,林涧点开了第六颗,这次的声音不仅与前两颗有差别,甚至情绪都能从小小的珠子中冲出,张牙舞爪的向他扑来。
“君岂!你做了什么!你有什么资格这样做!我……”
半句未完的话戛然而止,林涧只听了个开头,没防备这句这样的短,自然也就不会去接。
珠子终于顺其心意摔到地上,‘啪’地一声,砸了个粉碎。
一连串的声音终于惊动了身后一直‘休息’的人。
当林涧连忙蹲下身去捡碎片时,余光看到原本侧躺着,面朝里间的脸此刻正对着自己,眼神幽幽,目光灼灼。
灼的也不是林涧的脸,而是他的手。
林涧拢着碎片的手一时无所遁形,尴尬的停在原地,干巴巴的打着招呼。
“醒啦,快起来地上凉。”
醒来的人也不知道是谁,单看面色也不像是个病弱的样子。
她翻身从地上爬起,顺手掸了掸身上的灰尘,随后走到林涧身边。
这个位置恰好是天井覆盖所在,阳光投射在她脸上时,细微的粉从皮肤下透出。
大约是君岑,林涧心想。
只见君岑先是抬头看了看天,似在辨认时辰,随后低头也跟着蹲下,一片一片从林涧掌心将碎掉的留音珠拾起放回自己手心。
全部的碎片都拢在掌心之后,她双手猛然合紧。
霎时间大大小小数股鲜血从掌心合拢的位置流下,一路蜿蜒至袖内。
但君岑面色丝毫不变,她只是闭着眼,安静的抬脸向着天。
在她肘部的衣袖隐隐可以透出暗色之际,君岑终于睁开了眼。
她松开手,一个完整的留音珠从那里飞出,带着其余四散飘在空中的珠子一同回到太平缸中,缸口再次被封印。
“你是谁?”
君岑面向林涧,面无表情的问出这句话。
真不愧是姐妹,这样一看倒还真有几分相像。
只是这陌生的眼神让林涧微微差异,他还以为这姐妹俩对对方的事无有不知呢。
“我受人所托而来,问你些事情。”
既然对方不认识自己,就没必要多费这些口舌,反正晚上还会再见的,林涧眉头一挑,随口胡说八道。
“问我?”
君岑眉心有一瞬间隆起,眼中困惑之意几乎要溢出,但很快便被另一种情绪所替代:“就算有事相求,也不该随意动别人的东西。”
“更不该偷袭。”
谁偷袭了?
林涧腹诽一句,随即轻笑出声。
“是吗?你在方家的时候,也是这样有礼貌吗?”
他觉得这对姐妹可太有意思了。
君岑一愣,随即看向林涧。
“你受谁所托?”
这次林涧总算看到了群岚口中那句‘等你见到就知道,她八字眉一皱,你就觉得自己不该这么苛责她’是怎么个意思。
但不巧,他没那个怜香惜玉的心态,因为君岑下一句话说的他杀心都起来了。
“是方叩吗?我可以当面和他说当年之事的。”
君岑急急上前两步就要去拽林涧的衣袖,林涧连忙后撤两步。
当面?
这么多年是她都死了吗?人都找到眼前了才说可以当面解释。
林涧笑起来:“你同我说也是一样的,我既然能进来,就能把话传出去。”
他说完之后便暗中观察君岑的一举一动,对方丝毫没有为自己现有处境解释的意思。
那这是不是证明…她对群岚发邀约的目的,就只是单纯为了她这个人?
“当年…当年之事我也不甚清楚。”
果然,君岑并没有提起自己被妹妹囚禁一事,反而急着为自己去方家的缘由进行辩解。
“我回来时只知道妹妹病重,母亲留下遗言说是方家有株草药,是从三百年前传下来的,还保留着当年的药性,我为了给妹妹治病便想去方家求药,可他…可他说方家不会同意的,我只能悄悄潜入。”
“是谁?”
林涧听到关键处,意识到君岑的话中似乎藏着第三个人,立即上前迈出一步,双目紧紧锁住君岑的表情。
但对方只是满眼的张皇无措,胡乱飘动的瞳孔暴漏了她惶惶不安的心。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只是想救妹妹。”
说着说着,她竟然带上了哭腔,一双眼泪盈于睫的看向林涧,看得林涧一愣。
自己只是开了个头而已,也并未步步紧逼,她怎么如此脆弱?
“你去的时候,方家的人都在做什么?”
林涧没有被这眼泪迷惑,而是选择开始一步步引导君岑,既然你说不出来,那我问总行了吧?
他想要严丝合缝的将事情对上,以消弭自己在史未明那里得到消息时的不安。
自己找了三年,才将所有有嫌疑的人确定下来。
若是还有人脱离在这块拼图之外,那他如何对得起方叩。
君岑咽下一口唾沫,歪着脑袋仔细思索了半晌,才慢慢说道:“我去之时,只远远窥见一处院落的灯光,我也不知道那是什么地方,只记得许多人在那里进进出出,面容严肃的样子。”
“后来呢?你又去了哪里?”
林涧带着君岑,走向拼图缺失的位置。
只见君岑开始急促的喘息,眉心皱得皮肤纹理清晰可见。
“我想去找草药,但不知为何就晕倒了,再醒来时已然被妹妹困在…”
她突然如梦初醒一般,几乎是朝着林涧扑来的。
方才林涧为了给君岑心理压力,引诱对方回忆的同时,脚步也挪动着上前,以图给她增添心理压力。
是以这一扑他并未躲开,被君岑牢牢抓住了胳膊。
即使隔着衣袖,林涧也能察觉到君岑使得力气有多大。
她双目圆睁,杏仁一般的眼珠几乎要从眼眶中被瞪视出来。
“求求你救救我,我被君岂困在体内十三年,被迫与她的灵魄困守在这具肉身内,求求你救救我,救救我!”
与此同时她整个人的身子越靠越近,越靠越近,几乎要挤进林涧的怀中。
而她原本握住林涧的双手却悄然收回一只,向怀内摸去。
林涧眼看着她情绪越发激动,刚想安抚,却猛然间想起她手上的鲜血。
自己身上还穿着祖母制成的衣服!
于是他使劲向下一甩手,同时身形爆退。
君岑没预料到这人突然来了这么一手,猝不及防之下被推搡着摔倒在地,手上东西也被摔到两人中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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