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缘是什么呢？
是穿越人海，我会在神的指引下，前来寻你；是岁月轮转，我们依旧会相识相知；是等候数载，却没能再见你一面。
深秋季节带来的寒意，染红了京都的红叶，那入眼的绯红，美的人心醉。
“赏红叶？”千世闻言抬头。
“嗯，没错哦。”五十岚面对着他，双肘支在千世的课桌上，“京都今年的红叶比往年还要漂亮几分，就想邀你一起去看看，你周末没事吧？”
“周末的话，没有安排。”千世想了一下，自己这周周末没什么安排。
“那你前一天就去吧，住我家，第二天就直接去了。”五十岚提议道。
千世：“好，可以。”
五十岚：“那说好了。”
“嗯。”千世点点头。
京都。
白发苍苍的老人站在红枫下，抬头望那片明艳的红色，双手拢在袖子里，眯起眼睛，像是在回忆。
老人向前走了几步，木屐踩在落叶上，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老人看着红叶，幽幽开口，：“小绿，你什么时候才回来？”
一阵秋风过，带动了枫叶，老人的话在幽静的林中消散，无人回应。
“果然非常漂亮呢。”千世看着绯红的枫叶，赞叹道。
明艳的红叶在褐色的树枝上展示着自己的热烈风采，一直蔓延向远方，站在青石小径上，望过去，如同被火烧红的云霞一般。
穿着白衬衫的少年身形单薄，臂弯间搭着一件外衣，一片瘦小的红叶晃晃悠悠地脱离树枝，落在少年臂弯间的外衣上。红叶夹在少年两指间，被少年端详着。
余光看到自己身后的人，少年失笑：“还在气啊。”
五十岚抬头，不平开口：“我才是亲生的吧！”比起他来，为什么他祖父更关心千世啊？
“千世，你确定你是你家亲生的吗？”五十岚一想起他祖父对千世那副关切的模样，忍不住问。
千世向前走着，听见五十岚的问话，微微侧头，从五十岚的角度看过去，可以看见那人露出的半张脸，嘴角向上翘着。
千世说：“你觉得我和小奏像吗？”
“像。”堂兄弟两人还是有有相似之处的。
“所以我是我们家亲生的。”千世说，“嗯？”
五十岚抬头：“怎么了？”
前方有个青年举着相机在那儿拍红叶。
青年也发现了两人，友好地举起手向两人打招呼：“你们好！”
千世和五十岚看着和他们打招呼的青年，目光不约而同地向上飘忽。
在青年身后的红枫树上，一名年轻的少女坐在树枝上，热情地向他们挥着手：“你们好呀，少年们！”
少女穿着白色的上衣，下半身是红色的袴裙，外面罩着一件白绸罩衣，红色的绳线绑在发间。
千世微笑着点点头，算是回应。
对两个人的，可能其中一个不算人。
2.
“小村先生是从关西那边来的啊。”千世说。
从关西跑来京都看红叶，不是闲，就是闲。五十岚在心里吐槽。
“是啊，我是受神的指引来寻找我外婆的故人的。”小村为人很友善。
千世：“…………”
五十岚：“…………”这种话我十岁之后就没说过了。
千世：“神的指引？”
“是啊。”小村说，“我外婆前年去世了，我在她的遗物里发现了一封还没寄出去的信，上面没写地址，只写了个姓氏。”
“神明在冬天为我捎来一片红叶，并在梦中告诉我，让我去外婆生前念叨的地方，就能找到外婆的故人了。”
五十岚：“…………”这理由真强大。
小村继续说着，特别热血：“外婆生前躺在床上时，一直念叨着京都的红叶，所以我就来了，虽然前两年没有找到，但是我是不会放弃的。”
五十岚沉默了一下，看着都这个年纪还处于中二阶段的青年，只能说：“您加油！”
千世偏头看了一下，开口：“冒昧问一下，小村先生梦中的那位神明长什么模样……怎么了吗？”
千世发现小村意外地看着他。
小村说：“有些惊讶，之前其他人听了我这番话都认为我脑子有病。”
五十岚：“…………”你还挺有自知之明的，所以你也知道这话说出来很有问题啊。
千世也哽了一下：“所以…………”
小村：“你是第一个相信我的话的人，不过我没有看见神明的模样，只听见了声音，是女性的声音。”
“哦，那祝你心想事成。”千世驻足，他们要走另一边。
“嗯，谢谢啦。”小村道过谢，向两人挥挥手，往前走了。
小村从面前走过，千世隐约看见了，红色的线一直延伸，穿透了小村的背包，连在了他的背包中。
3.
“……世，千世……”五十岚的声音拉回了千世的思绪。
“啊？”千世回神。
五十岚问：“你还在想刚才的事啊。”
千世没有否认，抬头看天，火红的红枫层层遮掩，红色占据了目光：“我只是在想，今年小村先生能找到他外婆的故人吗？”
这个问题五十岚不知道，也不关心一个只有一面之缘的人能否达成愿望。
他摆摆手：“别想啦，我邀你来赏红叶是来放松放松的。”
“噗。”千世笑出声，“刚刚是谁在胡想啊……不过，这边的人比我想像的要少啊。”这一路走来都没见到什么人。
“这边比较少，刚刚那儿往前走一段，人就多了，不过这边清净些，我觉得你可能更喜欢这边。”
“确实……”正说着，两人看见前面出现一个人。
五十岚走近，才认出是自己认识的人，有礼貌的打招呼：“渡边爷爷。”
渡边老人大概年龄大了，眼神不是太好，听到有人叫他，从怀里摸出眼镜戴上，才认出五十岚来：“哦，是五十岚家的啊，来看红叶啊。”
“是啊，渡边爷爷你一个人来的？”五十岚看着渡边老人花白的头发，生怕他自己一不小心摔一跤。如果他一个人来的，安全还真是个问题。
“是啊。”渡边老人说，“这是你朋友啊，你们两个年轻人好好玩儿吧，我这个老头子就不扰你们的兴致了。”渡边老人笑呵呵的让五十岚不用理他，自己去玩。
“知道你是个好孩子，你们去玩儿吧，我就在这儿。”见五十岚犹豫，渡边老人和善地说。
“我就在这儿，我等人。”渡边老人再次强调了一遍。
五十岚没有强求，只说了一句：“如果有事，渡边爷爷你就喊一声，我可以听见的。”
渡边老人笑笑：“知道了，你们去玩吧。”
“行吧。”五十岚说，“千世，我们走吧。”
“嗯。”往另一个方向走，千世往后看看了一眼红枫下的老人。
隐约听见了，“怎么还不来”之类的话。
“小村先生要找的故人……”千世说，“大概能够找到的吧。”如果运气好的话。
“啊？”不明白千世怎么冒出来这样一句话。
千世只是笑而不语。
看见了，渡边老人腕上出现了一瞬有消失了的红线。
4.
渐近黄昏，日落的余晖洒在枫树上更加漂亮。
五十岚看见一个人影朝他们这边跑过来，是跟在小村先生身边的那名少女。
五十岚看着她开心地跑过来，然后………“吧唧”一下摔在地上千世面前，被她扬起的红叶与离她较近的千世来了个近距离的亲密接触。
这一意外事故看得五十岚和千世都没反应过来。
他们很确定，刚刚在那地方绝对是平坦的，没有什么阻碍物。
“这样也能摔。”五十岚喃喃道。
虽然声音不大，但是对方还是听见了，爬起来大声反驳道：“我只是不小心而已，不小心，谁还没个不小心啊。”
五十岚看了她一眼：“不小心？你指平地摔？难道不是因为你太呆了吗？”
五十岚的这句话如果放在关系比较好的人之间，可以当作是友人间的善意调侃。很明显，五十岚和面前的少女关系没那么好。
“你……你这个无礼之徒！”少女大怒，脸颊不知道是气还是羞，浮起一点薄红。
见五十岚还有逗弄那人的意思，千世不紧不慢地插话：“柏冶，对神明不敬，以后可能会遭遇不幸的。”
五十岚愣了一下：“神明？谁？”
千世抬眼往他那边看了一眼，意味尽在其中。
“当然是我啦。”少女扬起下巴，得意地叉着腰，“吾乃司掌缘的神明，菊理姬。”
五十岚惊愕：“不是吧！”目光将菊理姬从上到下打量了一遍，目光中尽是不敢相信。
“无礼之徒，你那是什么眼神！”菊理姬红着脸大声说道。
“小村先生便是受到您的指引吧。”千世说，“那么，小村先生见到渡边先生了吗？”
菊理姬惊讶地看了一眼千世：“见到了，可花了我不少力气。”
“等等，千世，你说的渡边先生不会说的是渡边爷爷吧？”听到了可能是自己熟人的名字。
千世点点头。
五十岚：“跟渡边爷爷有什么关系？”
菊理姬看了他一下：“渡边就是小村外婆的故人，嗯……应该说是以前的恋人吧。”
“哎？”
5.
这是个很久之前的故事，大概有几十年那么久吧。
女人是男人友人的未婚妻，因为一次意外，友人不幸去世，在悲伤的女人身边，是男人在安慰着她。
那并不是安慰的时代，在混乱与孤独中，他们相互依偎着取暖，相恋似乎顺理成章。
但是在他们互相得到彼此后，兴起的□□迫使他们分离，相约安定后再一起到这京都共赏红叶，只可惜这一别便是永诀。
“所以您特地指引小村先生带来遗物吗？”听了这个故事，千世问。
菊理姬回答：“是哟，可是小村太笨了，总是错过。”
“……”千世沉默了一下，“……其实您可以直接告诉地址的，现在的话，直接寄信很快就会到了吧。”
“！！！”对哦，菊理姬明悟，“完全没有想到。”
“噗！”这是没忍住的五十岚。
“你……你不许笑。”
“柏冶。”千世无奈道。
虽然面前的菊理姬看起来有点儿糊涂，但是也不能改变她身为神明的事实。
“噗，我知道了，不笑了，不笑了。”五十岚举起一只手，表示自己会忍住。
“我好像在哪儿见过你们？”菊理姬重新仔细看了两人一遍，说。
“反正我以前没见过你。”五十岚接嘴。
千世看了一下没管住嘴的五十岚，扶额摇头，去回答菊理姬的话：“大概是您在什么时候路过时偶然见过一眼吧。”
“哦，可能是吧。”菊理姬说。她觉得好像不是这样。
6.
在后来的一个阳光很好的午后，菊理姬想起来了，她以前确实见过那天的那两个少年。
并不是像那个少年所说的匆匆一眼，而是在很久以前见过他们，不过那已经是很久之前的事了。
多久之前呢？
大概在京都贵族云集，在华美的十二单装饰着女性，贵公子们会在春樱绽放时以和歌庆贺的时候。
有信徒前来祈愿，希望与京中的一位贵公子喜成佳偶。
在从连续几位女信徒口中听到同一个名字后，菊理姬打算去看看那位被如此多的女子爱慕着的贵公子究竟是位怎样的人。
菊理姬的运气那天不太好，那位贵公子那天不在家，而且她还走错了院子，她的目的落了空。
但是在那天，她虽然没见到想要见的那位贵公子，却见到了另外一个。
她还记得到那院子里有棵长势很好的红枫，那时是春日，叶子还是绿的，并没有秋日的绚烂，而檐下的长廊上，坐着一个穿着白色狩衣的人。
介于少年与青年之间，面色有些白，或许是因为在家中，墨色的长发只是用一根带子松松地绑着，正看着手中的一把扇子。
菊理姬记得那扇面上绘着漂亮的月下美人。
那人的身体好像并不是太好，面色不是很红润，偶尔的一阵凉风，也会换来他几声咳嗽。
然后……她看见了什么？
司风的妖怪抱着双臂靠在一旁的柱子上，凶恶的恶鬼带上了面具，收起了染血的锋利爪子，为他献上春日里绽放的春樱。
巴掌大的小妖怪和同伴一起为他端来热茶，摆好棋盘。没有完整躯体，只有一双手的妖怪与他对弈。
“心中有鬼之人，所见皆为鬼。”
菊理姬看着院子里一派和睦的景象，想起了这句话。
那么心中无鬼之人，所见为何呢？
“你的院子，真是越来越热闹了啊。”门口进来的紫衣男人，无奈地叹息说道。
这个人菊理姬也知道，是一名阴阳师，风雅俊美，也是备受京中贵女青睐。
“雅治，今日无事？”白狩衣的男人微微侧头，轻笑。
单手妖怪为紫衣男人让开位置，他在棋盘前坐下，就着刚才未下完的棋局，落下一子：“嗯，今日寮里无什么事，我便过来找你了。”
那人抬手压住要溢出喉咙的咳嗽，从棋秤中捻起一枚白子，落下。
他有些白的面容上浮现出一抹笑：“最近有什么有趣的事发生吗？”
紫衣人的语气听起来有些无奈：“我说你啊，有空还是出去逛逛啊，不要整天闷在院子里。”
你这院子都快变成妖怪窝了。
紫衣青年看了一眼院子，这样想到。
“我是因为身体原因好不好。”那人笑道，语气中没有一丝的颓意，并未因为自己的身体原因而感天伤地。
“而且有大家陪我也挺好的。”
他轻轻笑着，眼里的神色温柔。
紫衣男人没再说什么，只是捡了几件有趣的事儿说给那人听。
菊理姬在屋顶上，就这样看着院子里，不知哪家的女子，在春日的暖阳里演奏起了古琴。
菊理姬知道这曲子的名字，是京中最近流行的一首曲子，名字叫做《樱散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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