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景仁说得对，他得去找份工作才行。
等他把父母留下的那套房卖掉，他就把欠梁景仁的留学费用连本带利一次还清，然后彻底与梁景仁断绝所谓的“父子关系”。
到时候他大概率也不能继续住在别墅里了，如果没有工作的话，连租房都成问题，更别提他还想跨国读研了。
说干就干，白天陈默除了照常进行之前安排外，慢慢开始在网上搜罗各路招聘信息、广投简历。
又一周过去了，陈默看着邮箱里的满满的垃圾邮件，眉头紧锁。
他发现了一件事——
找份好工作太太太太TM难了！
不光是HR听不懂人话，好多招聘信息上刊登的公司福利也跟空气一样虚无缥缈，工作时长更是自由到令人难以自信，而一些知名的有实力的大公司对学历和经验的要求使人望而却步，薪资结构稍微合理那么一点的发展中小公司又恨不得把一个人当成三个牛马用！
它们在招什么？！超人吗？！
最可恨的是除了他与HR平淡如水掀不起一丝激情的往来邮件外，他的邮箱里居然还飘进了招货车驾驶员的广告！——五险二金包吃包住上二休二，工资待遇比TM某大厂实习产品经理还高！
什么大数据神机妙算算出来他一个计算机系毕业的留学生适合给人开大货车啊！？！
“唉……”
吃早餐时，陈默唉声叹气的模样引起了梁景仁的注意，他问陈默：“怎么了？”
陈默一开始没吭声，他用筷子夹碗里牛肉面上的牛肉粒，夹好几次都没夹起来，给自己惹毛躁了，一边拿筷子往碗里戳一边小声骂起来：“TM我切什么牛肉粒，就应该切片的，我切死你！”
“……”梁景仁默默地将一筒牙签挪到他面前。
陈默看到了，上下嘴唇用力一抿，皱着眉头说：“不要拿我当小孩！”
“那，小大人，你找到工作养活自己没有？”梁景仁这一问直接戳他痛处。
陈默又抿了抿嘴，说：“没有，找不到合适的。”
不是工资低就是离家太远——虽然陈默也觉得自己在这时还将别墅定义为“家”很不可思议，但他确实潜意识里不希望工作地点离这座从小长大的城市太远，他希望自己随时能回到这座城市。
真是矫情啊，明明在国外隔了几千公里的时候一点这样的想法都没有过，甚至还想定居国外，永远不回来了。
人心真是变化莫测、一时一样啊。陈默在心里感慨。
“要我帮你吗？”梁景仁突然说道。
陈默一愣，抬头看向他，问：“怎么帮？让我去你公司吗？”
我才不想当你手下……这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就直接被梁景仁截退：“不行，你不能来，那也是陈大祥的公司，很多人都认识你，你也不想被当太子爷天天让人围着转吧？”
陈默心想：虽然不想当你的手下，不过当太子爷听起来还挺不错……
“不然，我去强哥手底下打工？”陈默想了想，又问。
闻言，梁景仁眉头微微皱起。
阿强经营的酒吧在前两年已经扩建成了当地小有名气的夜店，而且……
陈默很早之前跟卢卡斯说过梁景仁营过酒吧的事，那是实话，那家酒吧倒闭了也是实话，都是他从梁景仁那里听来的。
酒吧倒闭后梁景仁不知怎么找上了陈大祥，还跟陈大祥领证绑定了夫妻关系。傍上了陈大祥的人脉和金钱，梁景仁立马又开了一家新的酒吧，只不过那家酒吧主要交给强哥和他的几个聪明能干的小弟打理了，梁景仁只能算是出资合伙人，他本人没有参与到经营当中去。这些是陈默没告诉卢卡斯的。
未成年的陈默还偷偷去过那家酒吧两次，其中有一次刚好梁景仁也在酒吧里，他一下就被发现了——
梁景仁大声叫着他的名字：“陈默！陈默！”
越叫他越跑。
觉得刺激之余回头往后看，陈默发现酒吧里的服务生全都定住了，原本吵闹的声音也在一瞬间静止。
他忽然想起自己名字的谐音就是“沉默”。难怪那些人都愣住了，简直不要太好笑。
“我在网上看到了，强哥那个酒吧现在改名叫【夜色】了是吧？规模好大呀，据说换了新经理以后生意越做越好了，你哪里聘请的专业人士啊？”陈默有些好奇，“强哥他们还有在那儿干吗？”
“嗯。”梁景仁点点头，眉心的结依旧没有解开，“阿强还在【夜色】当主管，专业人士外派到隔壁市开分店了。”
“哦~看来确实赚得盆满钵满啊~”陈默饶有兴趣道。
梁景仁犹豫着张了张嘴，问：“…你想接客？”
陈默没反应过来，“啊？”
“我实在想象不出你当服务员或者调酒师的样子，你也就那张脸能稍微赚点吆喝了。”梁景仁往椅背一靠，用手捏了捏山根。
“……”
陈默沉默了。
过了一会儿，他身体前倾，问：“所以，我长得帅吗？”
陈默想听梁景仁夸他。
结果梁景仁不答反问：“怎么？你真觉得自己能接客？”
“不能。”陈默秒答。
让他服务别人、主动给人提供情绪价值陪笑什么的，绝无可能。
突然，梁景仁猛喝一碗面汤，“乓”一声发泄似的把碗砸在桌上，“好好一个大学生毕业去当男公关，搞什么笑。你就算真想去，我也不会让人收你。”
说着，梁景仁还对他眯起了眼，“是全国的酒吧夜店都不收你。”
这也太霸道了……
陈默情难自抑地喉结滚动，吞咽了一口口水。
面好像有点坨了，陈默不喜欢吃太软的面条，也想快点把“找工作”这件烦心事暂时抛之脑后，他低下头，一边从汤里夹起面条一边浅浅带过话题，说：“行了，我自己的工作不牢您费心了，您现在还有班要上，赶紧换鞋出门吧。”
梁景仁却一动不动坐在椅子上，什么话也没回，只是垂眸托腮，似乎在思量着什么。
就在陈默一口接一口嗦面的时候，梁景仁有想法了，他忽然坐直了腰，双手像极了一些影视剧里的专业谈判员一样呈三角姿态交叉平放桌面。
“这样吧，我帮你把对口工作找了，作为回报，你搬出别墅，住到你亲生爸妈那套公寓里。”梁景仁说。
陈默叼着一口未咬断的面条睁大眼睛看向他。
“我知道你在着手准备卖掉那套房子，我猜你是想把学费还给我，但是我不要。我要你好好工作，好好生活，这就算报答我了。”
报答？他在说什么？
陈默干瞪着眼将面条全部吸进嘴里，几乎未经咀嚼便直接吞咽。
这是何其不平等的交易，梁景仁到底怎么想的？
好几次张嘴又好几次闭嘴之后，陈默终于吐出了第一个“你”字，接下来的话便十分自然地都说出口了：
“你……不要把我当成你儿子了，我从来没把你当爹，以前是，以后也是。”
出乎意外的，梁景仁没有丝毫迟疑地点了点头，说：“好，我知道了。”
这算是什么回答？
一股不安自心底升起，陈默整个大脑仿佛陷入迷幻漩涡，他困惑极了：为什么梁景仁会答应得那么快？
——四年前他冲梁景仁这样吼的时候梁景仁还甩了他一巴掌。不，一巴掌不够，梁景仁又立马续了一巴，总共两巴掌。
当下，保持着十足冷静态度的梁景仁的回答好像并非随口敷衍，他是看着他的眼睛说的，就好像…是已经深思熟虑后早有准备的回答。
可，这个回答难道不好吗？为什么我感到如此不安……
陈默想不通，真的想不通，怎么想也想不通。
同一周周六的下午，梁景仁走上三楼敲响他的房门，说要带他出去兜风。
陈默连忙把跟国内考研机构进行到一半的视频中断，换上新衣服追着梁景仁的尾巴到车库里挑车去了。
“大黄蜂”前年报废了，但梁景仁还有三辆酷炫的重机车停在车库里。不知是主人经常保养它们，还是说梁景仁已经很少开摩托上路了，它们看起来就跟新的一样。也因此陈默不敢随意乱碰，更别提私自把它们开出去。
可惜，梁景仁说的带他兜风并非像以前一样骑上这些拉风摩托带他去偏远的海滨公路上风驰电掣。
梁景仁十分无趣地选了辆纯黑色商务用车，坐进驾驶座后使眼色让陈默自己往后边开门上车。
陈默绕到副驾的位置开门坐了进去。
黑色轿车匀速行驶在城市车水马龙的公路上，谨遵交通法规红灯停绿灯行，斑马线前礼让行人。
车里放着舒缓的七八年前的歌星的红歌，两人一路上都没有交谈。
陈默往前窗看，过了约莫十分钟便看出来他们是走在去往陈大祥公司的路上。
可当他问梁景仁是不是要带他去公司，梁景仁却否认说不是。
“那怎么……？”
“去另一个地方，那里离公司很近，单纯顺路而已。”
又过了二十分钟，梁景仁把车泊在马路边叫他下车。
停好车后，梁景仁带他步行到了附近的一家律所。
当陈默远远看到牌匾上“律师事务所”几个字时，不安感再次萌生。
“你们俩的关系没必要搞这么复杂又正式的，都是成年人，各自都长了腿，只要老死不相往来不就行了。”被梁景仁称为陈律的穿灰西装的男人端来两杯水放到桌上。
同时桌上还放着两份标题为《解除收养关系协议书》的文件。
陈默久违地与梁景仁坐在同一张沙发上，竟然是在这种情况下。
沙发硬得很，他却感觉无力极了。
就像四年前的那个早上，醒来后发现自己被五花大绑捆起来扔在堆满脏衣的小沙发上时一样无力。
那时早已换上了新衣的梁景仁就高高地站在沙发前、站在赤果受缚的他身前，俯视他，说：
“陈默，认错吧，我可以原谅你，当昨天晚上什么都没发生，我们……还跟以前一样。”
签下面前这张白纸黑字的协议后，他们就真的再也不可能跟以前一样了。他们之间的关系会变成……没有关系……陌生人。
“这不是你一直想要的吗？”
是、吗？
“不签吗？我先签了，麻烦给我支笔。”
这是我一直想要的吗？
“我签好了，陈律你看看这样行不，还要不要盖手指摸？”
啊……啊…………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
他真的不要我了。
当年的事情应该能够还原出真相了吧（托腮）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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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12不平等交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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