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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第九章

第九章

绿萝寻到江稚鱼的时候,一双眼睛哭得红肿:“姑娘这是去哪了,教我一顿好找。”

余光瞥见江稚鱼锦裙上破开的口子,绿萝大惊失色,“姑娘,这、这……”

她握住江稚鱼的手肘,惊慌失措,“这是怎么弄的,姑娘可伤着了?”

目光在江稚鱼身上打量,忐忑不安。

江稚鱼反手握住绿萝,温声安抚:“只是被树枝划到了,不碍事的。马车上有备用的锦裙,你挑个机灵点的过去取来,莫要惊动旁人。”

一场赏菊宴于落日余晖中步入尾声。

秦夫人亲自送江老夫人上了马车。

马蹄声渐渐,踩碎满地的日光。

江稚鱼先声夺人:“祖母,我先前的锦裙不小心被枯枝划开了,这才让绿萝重新取了衣裙给我。”

江老夫人火眼金睛,一眼看穿江稚鱼的小心思。

“我还没说什么呢,你倒先护上她了?”

江稚鱼歪在江老夫人肩上,眼睛弯弯:“本来就和她不相干,是我自己图清净,不肯让她们跟着。”

江老夫人捏着江稚鱼手心:“这回就算了,下回在外面可不许这么鲁莽草率,我听说今日……许家也来人了。”

江稚鱼身影如过电一样,陡然颤栗,磕磕绊绊吐出三字:“是、是么?”

她当然知道“未婚夫”来了,不然自己在山石后撞见的是鬼吗?

江老夫人只当江稚鱼是不喜听到“许家”两字,揽着江稚鱼入怀。

“放心,这事祖母早有主意,定不会让我的朝朝受委屈。”

江稚鱼扬眸,倏尔想起今日秦知府对“未婚夫”的畏惧,江稚鱼心中难安。

“会得罪许家吗?”

江老夫人嗤之以鼻:“得罪又如何,若得罪他们家能换来你一生的安稳,那也是值当的。再说,如今的金陵还轮不到他们家横行霸道。”

江稚鱼好奇弯着一双眼睛,笑着调侃:“那轮到谁了?”

“你今日不是听到了?”

江老夫人在江稚鱼手心上写下“宁王”两字,“我听说今日秦家那小姑娘本来想带着你一道过去。”

江稚鱼点头。

江老夫人悠悠叹口气:“还好你没跟着一起,那位最后只让人送了桂花糕进去,并未见秦家那丫头。”

宁王性子古怪,阴晴不定。

明明先前还说想吃桂花糕,可等到厨房送去,他却一口也没碰。

江稚鱼心大:“许是宁王不喜欢秦府的桂花糕。”

江老夫人摇摇头:“哪里是这么简单的事,你还小,不懂这些官场的弯弯绕绕。日后你记着离他远些,莫要同他扯上干系。”

江稚鱼笑笑,神情轻松:“我连宁王都没见过,怎会和他扯上干系,祖母未免也太杞人忧天了。”

她如今一颗心都扑在那张临摹的夜宴图上。

又过了四五日,江稚鱼终于赶工毕,她唤绿萝为自己备车。

“先前那个车夫就很好,还是找他罢。”

绿萝无奈叹气:“姑娘以为我不想,可惜他这些时日病倒在榻上,如今恐怕还下不了榻,哪里能送姑娘去别院呢。”

江稚鱼记得那车夫年轻力壮,只是短短十来日未见,竟连床都下不了。

“可是得了什么重病?”

“哪里是什么病,听说是被他夫人打的。”

绿萝压低声音,“说是那车夫被人哄着买了一堆假的玉石,连他夫人的梯几都掏空了,他夫人气得破口大骂,说宁愿他出去偷人,也不愿他偷自己的钱。”

话落,绿萝猛地想起江稚鱼还未出阁,忙忙收住声。

江稚鱼福至心灵:“你也觉得被骗钱比骗感情恼怒?”

绿萝迎着江稚鱼求知若渴的目光,缓慢点点头:“那是自然?”

江稚鱼艺高人胆大:“那若是有人骗了你一百两……不,三百两银子,你还会想见那个人吗,还会原谅他吗?”

绿萝瞪大眼睛,难以置信:“怎么可能?”

若真有这样的人,她定恨不得将那人拆吞入腹。

绿萝捏紧双拳,骨节咔嚓咔嚓作响。

江稚鱼若有所思。

绿萝不解:“姑娘,你问这做什么?”

“你先别管。”

江稚鱼思忖片刻,“如今去找马车应是来不及了,你让小厮去套车,让车夫把我送到城西的书坊。”

那处离西郊的别院只有两里路,江稚鱼估摸着时间,感觉自己走过去也来得及。

江稚鱼没算错脚程,只是高估了自己的体力。

秋霖脉脉,淅淅沥沥。

朦胧雨雾中,一只蜗牛驮着沉重的壳子,和江稚鱼并肩而行。

江稚鱼一手撑伞,一面护着手中的卷轴,样子颇为狼狈。

吴管事驾着马车,遥遥瞧见走在山坡上的江稚鱼,赫然瞪圆双目。

“主子,她来了!来了!”

正在马车中闭目养神的陆砚:“……谁?”

“还能有谁。”

吴管事猛拍大腿,又觉江稚鱼实属不易,竟冒雨前来寻陆砚。

“我瞧她怀里还抱着东西,应当是准备送给主子的。主子这回可别再把人吓跑了,上回在秦府,若不是主子把话说得那样重,那姑娘也不会这么久都不敢登门。”

“你是说我错了?”

“那自然不是。”

吴管事哪里敢说真话,晓之以理动之以情。

“只是瞧着那姑娘实在可怜,竟连马车都不坐,也不知是不是身上的银两都花光了。”

陆砚不动声色抬起眼皮。

他想起江稚鱼说过要替自己寻画作,郑琦的画作不管是真迹还是临摹,都是价值不菲。

江稚鱼为此花光钱财也是意料之中。

心里这么想,陆砚嘴上却并非如此。

“你怎知她是没钱坐马车,而不是自己不想?”

吴管事对自己的猜想深信不疑:“怎么可能是自己不想?她又不是第一回过来,主子若不信,只管找那姑娘过来问问。”

吴管事欲言又止。

“只是姑娘脸皮薄,定不会告诉主子真相,兴许还会用‘马车坏了’来搪塞主子。”

马车疾驰而行,快要赶上江稚鱼的时候,吴管事故意攥紧缰绳,一双眼睛时不时往后瞟。

十步、九步、八步……

马车和江稚鱼擦肩而过,车中却迟迟没有陆砚的声音传出。

吴管事无奈摇摇头,策辔穿过雨幕。

一记清冷的嗓音骤然在车帘后响起。

“画作禁不得雨淋。”

吴管事双眼亮起,一张脸都笑出褶子,故意掐着嗓子道。

“那还不简单,她本来就是来给主子送画的,我现在就让她送来。主子放心,我定让她放下画就走,绝对不会让她踏上主子的马车半步。”

车中久久无言。

吴管事小心翼翼探头:“……主子?”

半刻钟后,江稚鱼披着一身**的雨雾坐进陆砚的马车,怀里还抱着一个铜胎画珐琅书匣。

风髻雾鬓,锦裙半湿。

鬓角的碎发湿哒哒的,不时有水珠滴落,顺着修长的脖颈一路蜿蜒而下,渐渐隐入那一抹起伏的阴影。

再往下,是曾经落入陆砚掌心的纤纤素腰。

小姑娘腰肢纤细,盈盈一握,如湖边细柳弱不禁风,不堪一折。

陆砚目光从江稚鱼细腰上移开。

少顷,又缓缓落在江稚鱼脸上。

他的眼睛如今还未痊愈,只能隐约看见一点模糊的轮廓。

雨幕清寒,江稚鱼娇小的身影蜷成一团。

小脸未施粉黛,冰肌莹彻,那双琥珀眼睛如秋湖潋滟婉转,明眸皓齿,唇红齿白。

鬓角挽着一支翡翠芙蓉步摇,那芙蓉惟妙惟肖,如同月光中翩跹起舞的盛妆美人。

可还是比不得江稚鱼半点好颜色。

陆砚喉结滚动,迎面朝江稚鱼丢去一方巾帕:“自己擦。”

巾帕软绵绵落在江稚鱼手心,江稚鱼愣愣接下,余光瞥见自己身前的濡湿,脸红耳热,手忙脚乱胡乱擦拭。

还好她先前一直抱着书匣,没让旁人瞧见,“未婚夫”眼睛又不好。

不对。

江稚鱼缓慢仰起头,目光直勾勾和陆砚撞上,她慢吞吞眨了眨眼睛。

江稚鱼听见自己的声音好像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她嗫嚅着双唇,抱着最后一丝侥幸忐忑不安道。

“你的眼睛……”

陆砚头也不抬:“嗯。”

咔嚓。

江稚鱼碎成两半,风中凌乱:“你你你我我我……”

江稚鱼一张脸如有火烧,灼热滚烫。

陆砚泰然自若,慢悠悠补充:“只能看见一点光影。”

江稚鱼重重呼出一口气,如释重负。

江稚鱼又一次扬起唇角,眉眼笑弯。

“还好我在路上碰见公子的马车,不然只怕今日都走不到别院。”

“以前不是坐的马车?”

陆砚轻飘飘丢下一句。

江稚鱼搬出早就想好的措辞:“马车坏了,我怕等不及,就自己先过来了。”

这说辞简直是天衣无缝、无懈可击。

只是不知为何,待她说完,马车中忽然陷入一阵说不清道不明的沉默。

江稚鱼一头雾水:“……怎、怎么了吗?”

她好像没说错话罢?

陆砚泰然收回目光:“没什么。”

他只是没想到竟真的会被吴管事说中了。

江稚鱼没将这段小插曲放在心上,兴冲冲向陆砚邀功。

她亲自取出卷轴,在漆木案几上铺展开来。

江稚鱼上辈子的父母都是画家,别人还在牙牙学语的时候,江稚鱼已经握着画笔在墙上乱涂乱画。

她几乎是在画室泡着长大的,父母都是天才画家,江稚鱼从小就被寄予厚望。

人人都以为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她在画画的成就定不会比父母逊色。

江稚鱼也不负众望。

八岁那年被评选为“年度最受瞩目国际新人艺术家”,十五岁那年成为国内首位获英国ais艺术奖金奖的艺术家。

没人想到江稚鱼后来会转向漫画。

比起艺术馆中受万人瞩目的艺术品,漫画于江家父母而言不过是上不了台面的俗物。

在他们眼中,江稚鱼改学漫画和自毁前程、自甘堕落差不多。

劝说无果后,父母扬言和江稚鱼断绝关系,又迅速怀上二胎。

那之后江稚鱼再也没和父母有过半点联系。

回忆接踵而至,江稚鱼定定心神,视线又一次落在自己的画作上。

画上宾客推杯换盏,对酒当歌,就连角落悄悄打哈欠的婢女,也是栩栩如生,活灵活现。

江稚鱼从回忆中抽出身:“这画一直收在库房,若是知道公子喜欢,我定早早送来。”

陆砚摆明不相信:“花了多少钱?”

江稚鱼愣了愣,实话实说:“没、没花钱的。”

陆砚嗤笑,骨节分明的手指在画上轻敲:“郑琦的画再如何差劲,也不会一分不值。”

更何况还是夜宴图。

陆砚垂眼,漫不经心。

目光触及卷轴的一刻,陆砚眼底掠过一闪而过的惊艳:“这画你是从哪里寻到的?”

江稚鱼嘴硬:“我说了呀,在库房。”

陆砚抬起头,笑而不语。

江稚鱼讪讪垂头:“没多少。”

若真是没花多少银子,江稚鱼就不会沦落到连马车都坐不起的田地。

陆砚冷声:“……究竟多少?”

江稚鱼抬眸,一双眼睛如玻璃通透明亮,她惴惴不安:“就、就……”

迎着陆砚直勾勾的视线,江稚鱼心一横,大着胆子开口,“五千两。”

陆砚眉角扬了扬:“郑琦的夜宴图,只值五千两?”

江稚鱼目光闪躲,心虚解释:“约莫是临摹的……我也不懂画,也不懂价高价低。”

连画都分不出好坏,竟还敢花重金求画。

陆砚眼睛虽然还没好全,仅凭一点模糊的光影,却也能辨出这画是上上乘之作,非寻常之辈所为。

江稚鱼不敢说实话,可能是怕自己不肯收下。

又或是不想让自己知道她为了这画掏光家底,甚至是倾家荡产。

当初江稚鱼说要为自己寻画,他还以为对方是说笑。

没想到江稚鱼真的寻来了,且还是最为难寻的夜宴图。

陆砚慢慢抬起双眼。

不解。

江稚鱼怎么能……这么喜欢自己?

小陆自我攻略中

有爱看现言的宝贝吗!最近在签《做戏》的环衬,有兴趣可以看看w

【文案1】

北城最近发生了两件趣事。

一是秦家那个乖巧听话的女朋友跑了。

二是秦珩疯了。

【文案2】

刚交往的时候秦珩就知道,知岁最喜欢的,莫过于他的茶色眼瞳。耳畔缱绻之间,女孩纤细手指轻抚上男人眉间,她说:“阿辞,你的眼睛真好看。”

知岁喜欢鸢尾花,所以秦珩让人将后花园都栽满了鸢尾花。

不过也只是仅此而已。

对待沈知岁,他总是有他的耐心和办法。

所以沈知岁将满腔爱意付予他时,也没有得到半点回应。

直到沈知岁离开后,秦珩偶然闯入一个花园,他看见一温润男子坐在轮椅上,眉目清秀,眼瞳是和他一样的茶色。

沈知岁正伏于男人膝上,长长头发掩住了后背的蝴蝶骨。女孩仰着头,笑靥如花,声音温柔犹如落英拂过湖面。

他听见她说:“阿辞,你最喜欢的鸢尾花开了,我给你摘好不好?”

秦珩如坠冰窟。

他终于想起,那天沈知岁答应和他交往时,是因为母亲唤了他的小名:“阿辞,你过来。”

阿辞,那个男人的小名也叫阿辞。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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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第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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