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闻其十一位弟子都没见到玄静老祖后，不光是围观的弟子，连冯海都遗憾地叹了口长气。
距上次玄静老祖出世躬身指点弟子已过去了十年之久。
一般能见上玄静一面的，已经可以算得上是根骨清奇、天资聪慧；若是能被其指点一二，那几乎可以是天才中的天才。
可惜闻钰派已经十多年未出此天才中的天才了。
冯海轻叹一声，单手搭上李贤真的肩倚靠，口气中颇具无奈：
“唉，没天赋，那就好好练吧。”
李贤真点点头，用沉默表示认可。
拜师大典结束，各弟子皆被其师父领回住所暂作休息，等待各师父再做具体安排，方便日后的训练生活。
崔鹤立按照三人的出生年月，分别给三个人排了序。
江粲出生最早，行年十三，排为大弟子；云亦比江粲小半个月，被排作了二弟子；灵浔最小，年仅十二，理所应当做了三弟子。
只是未曾想到，三人中个子最矮的江粲竟是排行最大的一位。
方才的拜师大典，李乾道、冯祥及纪明巩三人看了全程。冯祥看得无趣，在结束的鼓声中一边吐槽着“也没个新花样”，一边牵着纪明巩离开了乌泱泱的人群。
但李乾道却觉得有趣得紧：这可是他家小狐狸的拜师大典，自然是哪一个环节都比往届有意思。
他的一举一动一叩首，开道时放空的双目，都如此引人观望。
或许，只是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散会时，李乾道特意提前到了他们回快然阁的必经之路上等着，准备“劫人”。
崔鹤立也似乎对李乾道的强盗行径早有预料，因此当他出现在队伍最后，静静“尾随”灵浔时，他“超不经意”地轻咳了一声：
“易昇，你也要拜入我名下？”
李乾道根本没有预料到自己的“跟踪”会这么快被发现，只能在与江、云、灵三个孩子对视时，状似无意地将手握拳，也开始咳嗽：
“师兄，这样辈分就乱了。”
众所周知，李乾道师承冯海，崔鹤立师承李贤真。冯、李二人又以兄弟相称，所以李乾道与崔鹤立自然也是师兄弟。
只是如此一来，崔鹤立所收的弟子便要叫李乾道一声“师叔”了。
很是尴尬。几个十二三岁的孩子要管另一个十五岁的孩子叫“师叔”，这个称呼便怎么听怎么别扭。
江粲倒是不觉有什么不妥，拱手作揖，该叫就叫：
“李师叔好。”
李乾道有点燥得慌，自觉担不起此名号，便装模作样地挥手：
“不必上心，叫师叔显老，以后叫师兄就行。”
崔鹤立有样学样：“师弟，这样辈分就乱了。”
李乾道只恨自己嘴贱。
气氛如此令人无措，李乾道只想快点离开这是非之地，只能强行岔开话题，直奔此行主题：
“师兄，我不闹了，我借个人就走。”
按往常，崔鹤立必定会嫌他麻烦，挥挥手就让人赶紧领了人滚蛋，滚得越快越好。
但今天不一样。崔鹤立头一天当师父，哪能新官上任三把火还没烧，就平白让李乾道那个鬼崽子浇灭一把？
于是他薄唇轻启，冷酷开口：“我刚收的弟子，你说借就借？不借。”
“……哦，不借就不借。”李乾道惊异于崔鹤立今日的不讲理，可又很快释然。
他向灵浔眨了两下眼，在旁人看不见的位置用指尖轻碰了他的指尖，连通了二人的脑灵：
“你师父真小气，”李乾道调笑道，“等你忙完再自己去找我，好吗？”
灵浔自然不会拒绝，回以眨眼：“好。”
崔鹤立有点忍不下去了：“你俩再眉来眼去我就告诉师父。”
“师兄你多大了还告状，”李乾道佯装痛心，“我走就是了。”
相触的指尖松开，李乾道转了身，只留给了灵浔一个红色发带飘扬的洒脱背影，像木刻画一般，印在了灵浔脑中。
灵浔突然想起，他头上的那条发带是上次带自己去订衣服时，老板娘特意送的，自己头上也有一条。
如此想来，下个月两人就可以去取衣服了。
当局者被迷得五迷三道，旁观者看得一头雾水。江粲和云亦不知二人的关系，皆是八卦心满满，却又念着师父黑脸，不好意思问。
“再看你就跟他一起走。”被驳了面子的崔鹤立面如锅底。
灵浔立马转身卖乖：“不看了，师父。”
崔鹤立从鼻尖轻哼一声，不买账：
“走了。”他说。挥挥袖子转身，另外两人便立马跟上。
只是有了这么个“强盗借人”的小插曲，原本还安静如鸡的三人小队登时躁动了起来。
云亦套近乎套得自然：“唉，灵师弟，你认识小李师叔？”
江粲属于拉不下脸去问的，可听见云亦问，还是没忍住放慢了脚步。灵浔也没有隐瞒的意思，一边频频回头望，一边含糊地“嗯”了一声。云亦往他身边挤，兴致勃勃：“那你和小师叔什么关系呀？”
回忆了一下二人平时的称呼，灵浔眨着眼睛，闪烁其词：“是……哥哥吧。”
……
李乾道是在晚饭后见到的灵浔。崔鹤立这人平时不爱言语，可一当了师父，一张嘴跟老妈子一样疯狂叭叭不停，事无巨细。
佩服于他的尽心尽责之余，灵浔还小小地吐槽了一下他的话多。
这世上竟会有人比他的话还密。
每次灵浔来李乾道这里时都是怎么舒服怎么来。不用维持灵力藏住耳朵和尾巴，甚至有时都会直接变回毛绒绒的小狐狸，连人形也省了。
李乾道会关好门窗、贴好符纸，隔绝掉一切有人破门而入的可能。在他这里，灵浔可以十成十地放松。
他坐在李乾道铺着平整的蓝色被单的床边，两条腿一晃一晃。说到尽兴时，头上的那对狐耳便微微抖动。
李乾道一只手撑着桌子，坐在床头的木头椅子上，笑看他。
桌上有一盘切好了且挖去了核的苹果，已经趋于氧化发黄。
小狐狸唾沫横飞：“我之前怎么没发现崔师父这么多话呢，”他嘟嘟囔囔，“跟我爹一样。”
以往还在吾明村的小房子住时，灵岚的唠叨程度是可以与崔鹤立单挑三天三夜都停不下来的那种。
甚至冬天在外看到只受冻的流浪狗都要念叨半天，然后轻叹一口气，过去把那狗抱回家，给他们本就不富裕的生活雪上加霜。
尽管那忘恩负义的狗崽子一到春天就发了情出去配种，再也没回来。
李乾道颇好笑地给他递上杯水：“师兄他人就这样，对关心的人和事恨不得一说一箩筐，不关心的才懒得管。”
小瓷杯在灵浔的指尖滑过，浮在表面的茶水泛起阵阵涟漪，倒映出那张极似于灵岚的、却更加稚嫩的面容。
他望着那一方小小的倒影，喃喃：“关心吗……”
先前，世界上最关心他的人是他爹灵岚。
但后来灵岚死了，最关心他的变成了李乾道。现在又多了个崔鹤立。
相较于之前，他又多了一个关心他的人。
可“关心的人”不是等价交易，如果可以，他也不想用他爹来换任何一个人，无论是谁。
似是感受到了灵浔的低气压，李乾道的心脏也蓦地一酸，似被只巨大的蚁穴占领，无数只蚂蚁在细细密密地啃食他的内脏。
他突然意识到，昨天在西街，匆匆一瞥的真相，他不应那么仓促地带着灵浔走的。
灵岚的离奇去世破解得越晚，这件事便会在灵浔的心中越积越大，最后成为一个难解的结。
李乾道抬手安抚性地搓了搓灵浔的耳朵，后者的狐耳极为敏感地轻抖了一下，却没有躲，乖乖让他摸。
这种时候他太需要安慰了。
他仰头，将杯中泛冷的茶水饮尽，连茶叶都咽了下去。
“我们什么时候才能再去一次西街。”灵浔放下茶杯，问。
调查灵岚之死一事是断不能求助门派中的任何人的，只能靠他们二人。
李乾道轻叹一口气：“这正是我今天叫你来想说的。西街要被拆了。”
灵浔的脑子一滞，短时间内都没有反应过来“拆”为何意。
“昨日我们刚从西街回来，今早就有去那边的师兄告诉我，因为政府觉得西街荒废多日，人迹凄凉，打算先找几位师兄、师父去做做法，再推倒重建。”
“不会这么巧吧……”灵浔呆呆地搓了搓脸，“刚看完就拆？”
李乾道苦笑：“嗯。”
“嗯”虽“嗯”，李乾道却仍觉这其中有些蹊跷。
这一切都来得太过巧合，明明西街都荒了十余年，怎会在今天突然说要整治重修？
那就只有两种可能：要么是真的碰了巧，要么就是有人在蓄意阻挡。
如果是第二种，那么极有可能说明，有一双甚至是更多的眼睛正在背后偷窥、监视着他们。
李乾道有些后背发寒。
“西街什么时候拆？”灵浔打断他的猜想，问。
回忆了一下：“明日请人做法，大概……后日就动工。”
灵浔“腾”地站起：“那我现在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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