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六,一个无风、晴朗的冬日。
阳光透过清冽的空气,洒在帝都这座巨大的城市上,给灰蒙蒙的建筑镀上了一层浅金色,却没什么暖意。真正的暖意,只存在于那些被暖气精心呵护的室内空间里。
比如顾斯那辆黑色的、永远保持着恒温二十六度的座驾。
薛宜年坐在副驾驶座上。这次开车的是顾斯本人。
老陈被放了假。
车里放着舒缓的古琴曲,音量调得恰到好处,既能填充安静,又不至于干扰思考。
顾斯握着方向盘,姿态从容,目光平视前方,偶尔会侧过头,用简洁的语言介绍一下窗外掠过的、具有某些历史或文化价值的地标。
他的讲解点到即止,像是在进行一次高端定制的“语音导览”,只提供信息,不附加评论。
薛宜年安静地听着,偶尔顺着他的指向看过去,将这些信息录入自己脑内的“帝都地图数据库”。
车子驶离市区,朝着京郊的方向开去。路上的车辆渐渐稀少,窗外的景色也从高楼大厦变成了开阔的田野和零星散落的村庄。空气似乎也变得更清新了一些。
大约一个多小时后,车子拐进一条极其不起眼的小路,路两旁是高大的白杨树,枝干在冬日里显得有些萧瑟。
又往前开了几分钟,在一扇极其低调的、没有任何标识的朱漆木门前停了下来。
木门旁站着一个穿着中式棉袄、看起来像是看门人的老伯。他看到顾斯的车,立刻上前,恭敬地拉开了大门。
车子缓缓驶入。
门内是一个与外面截然不同的世界。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道蜿蜒曲折的回廊,廊柱是温润的暗红色,上面绘着精致的彩画。
廊外则是一片精心布置的、带有明显江南风格的园林景致——奇石耸立,翠竹掩映,虽是冬季,常绿的植物和巧妙的叠石依旧构成了丰富的层次。远处隐约可见亭台楼阁的飞檐翘角,还有一小片结了薄冰的水面。
整个园林占地似乎不大,但布局极其精巧,移步换景,处处都透着设计者的匠心和不计成本的投入。
“到了,” 顾斯停好车,解开安全带,“这是我的私人园子,仿着苏州拙政园和留园的意境建的,平时不对外。”
薛宜年跟着下了车,深吸了一口带着草木清香的冷冽空气。
“很别致。”
他由衷地评价了一句。这种将江南的婉约灵秀,搬到北方这片开阔硬朗的土地上,并融合得如此自然,确实很见功力。
“进去看看吧。” 顾斯笑了笑,似乎对他的反应很满意,当先一步,沿着回廊往里走。
薛宜年跟上。
两人沿着曲折的回廊慢慢走着。顾斯不再像在车上那样进行“景点介绍”,而是更随意地,像是和朋友散步一样,聊起了园林的设计。
薛宜年跟在他身后半步,踩在青石板铺就的小径上。四周静谧得只剩下风声,偶尔有鸟雀掠过树梢,惊落几片叶子。
“你常来这儿?”薛宜年问。
“偶尔。”顾斯走在他身侧,声音低沉,“心烦的时候会独自一个人在这坐坐。”
“除了每月来修剪花木的匠人,这里只有我。”
薛宜年微微一怔。他原以为这样的地方至少该有几个佣人,或者管家。但顾斯的神色很淡,仿佛独处是再自然不过的事。
“现在呢?”薛宜年轻声问,“还心烦吗?”
顾斯脚步一顿,终于转头看他。
夕阳的余晖斜斜地落在薛宜年的侧脸上,睫毛投下的阴影微微颤动,像是某种易碎的瓷。
顾斯的视线停留了两秒,喉结滚动了一下,才淡淡道:
“好点了。”
两人就这样,走走停停,偶尔说两句话,不知不觉间,就逛了大半个园子。
最后,他们来到了园子中心的一个水榭。
水榭三面临水,雕花的窗棂外就是一片开阔的景致。榭内布置得极其雅致,一套紫檀木的桌椅,墙上挂着几幅水墨山水,角落里燃着一炉沉水香,淡淡的、清冷的香气弥漫在空气中。
“坐下歇会儿吧,” 顾斯示意薛宜年坐下,“这里的茶是我特意从苏州请来的老师傅炒制的碧螺春。”
顾斯开始行云流水般地煮水、烫杯、冲泡、奉茶。整个过程赏心悦目,充满了仪式感。
薛宜年捧着那盏温热的、散发着清雅豆香的白瓷茶杯,看着窗外冰面上反射的冬日阳光,感觉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
这里太安静了。
安静得仿佛能听到雪花落在冰面上的声音。
他和顾斯相对而坐,一时都没有说话。
这种近乎奢侈的宁静和雅致,是薛宜年在帝都这段时间从未体验过的。
顾斯似乎也很享受这份宁静。他靠在椅背上,姿态放松,目光落在窗外的景致上,眼神里带着一种平日里少见的、近乎柔和的神色。
过了许久,他才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转过头,看着薛宜年,笑了笑:“安静的地方,适合思考,也适合……两个人待着。”
他的语气很随意,像是在点评风景。
但薛宜年却敏锐地捕捉到了那句话里隐藏的、某种微妙的指向性。
他的心跳,几不可查地漏跳了一拍。
他没有接话,而是端起茶杯,又喝了一口,然后将目光转向了柱子,开始研究上面的雕花。
“这雕花,可真漂亮。”
顾斯看着他那副迅速切换到“观景”模式的、略显僵硬的样子,眼底闪过一丝极淡的笑意,也没再继续刚才的话题,而是顺着他的话,聊起了家具和建筑的特点。
“学校里的生活怎么样,还适应吗?”
“很好。”薛宜年真心的回答。
多亏了有高级GM顾斯,他的A大生活才能这么顺利。他并不是不知感恩的人,面对顾斯的照顾,他相当感激。
一位日理万机的家族继承人,待人温和有礼貌,而且还很照顾客人,感觉把薛宜年当亲弟弟了。
顾斯哥真是一个很好的人啊。
他想起来刚来帝都的时候,还以为他是那种典型的冷冰冰的,手段阴狠,亲情淡漠的霸道总裁那种人呢,毕竟顾纶这么怕他。
看来是小时候的顾纶太胆小了。
薛宜年,这位忠实的像素农场玩家,没什么心机的,老实的农民想。
顾斯只是看着他微笑。
又喝了两盏茶,吃了些点心,两人才起身离开水榭。
“薛宜年。”顾斯忽然叫他的名字,嗓音低沉,“你知道我为什么带你来这儿吗?”
薛宜年的心跳漏了一拍,有点微妙的预感。
顾斯抬手,指尖轻轻拂过他肩上的一片落叶,动作克制却带着不容拒绝的力度。
“因为,”他顿了顿,声音低哑,“你确实,真的像我想的那样——”
“能让人安静下来。”
薛宜年抬眸,正对上顾斯的眼睛。顾斯的眼神很专注,灰棕色的瞳孔在烛光下呈现出一种近乎温柔的质地。
那一瞬间,他看清了顾斯眼底藏得很深的东西:
不是审视,而是一种温和到近乎脆弱的坦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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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程时,天色已暗。
顾斯开车,薛宜年坐在副驾驶,车窗外的路灯一盏盏亮起,像是一条流动的星河。
车内很安静,只有空调运转的细微声响。
直到快到学校时,顾斯才忽然开口:
“下次还来吗?”
薛宜年侧头看他。
顾斯目视前方,下颌线绷紧,指节在方向盘上轻轻敲击,像是在等一个判决。
薛宜年唇角微微扬起。
“嗯。”他轻声说,“再来。”
顾斯的手指顿了一下,随即,很轻地“嗯”了一声。
“你喜欢就好。” 顾斯笑了笑,“以后有机会,我带你去看看真正的苏州园林,那里的意境,又自不同。”
薛宜年“嗯”了一声,没接话。
“以后”这个词,从顾斯嘴里说出来,总让他觉得意味深长。
车停在顾宅门口,薛宜年解开安全带,正准备下车,手腕却忽然被握住。
顾斯的掌心很烫,力道不重,却让人无法挣脱。
“薛宜年。”他低声叫他的名字,嗓音沙哑,“最好别让顾纶知道。”
“会很麻烦。”
怎么听起来像...偷,情?
薛宜年心跳一滞,还没来得及回应,顾斯已经松开了手。
“回去吧。”他淡淡道,目光却仍锁在他脸上,“早点休息。”有那么一瞬间,顾斯想伸手触碰他的脸,想确认这样一个人是否真实存在。
薛宜年点头,推门下车。
夜风拂过脸颊,他走了两步,忽然回头。
顾斯的车还停在原地,车窗降下,男人点了一支烟,猩红的火光在黑暗中明灭不定。
两人的视线隔空交汇了一秒。
然后,顾斯踩下油门,消失在夜色里。
他站在窗前,看着楼下华灯初上的顾家老宅,回想着今天一天的经历。
他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这个念头刚一冒出来,他那习惯于分析警报的“系统”就立刻跳了出来。
“警告!检测到异常‘好感度’波动!NPC‘顾斯’行为模式复杂度极高,请玩家保持警惕,审慎评估当前关系定义!”
薛宜年:“……”
他呼出一口气,感觉有点累。
他打开电脑,登录游戏,看着屏幕上那个熟悉的、只需要简单互动就能收获友谊和各种物资的像素小镇。
真好。
他想。
要是现实也能这么简单直接就好了。
手机震动了一下,是顾纶发来的信息,只有一个气鼓鼓的表情包,后面跟着一句:“明天!游戏!不准鸽!”
顾纶这种直白得近乎幼稚的名为友情的小小占有欲,有时候单纯的可爱。
至少,他的“代码”是开源的,容易读懂。
不像顾斯……那简直是经过了深度混淆和加密的、工业级别的复杂系统。
薛宜年摇摇头,将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甩开。
明天还有明天的“任务”。
先去星露谷钓几条鱼,冷静一下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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