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大的期末考试周,像一场短暂的热带风暴,席卷过后,留下了几家欢喜几家愁,以及一个漫长而炎热的暑假。
薛宜年的成绩单,毫无意外地,是一片漂亮的“A”。
一切都在朝着“最优解”的方向发展。
他婉拒了父母让他回申城过暑假的提议,理由是“实验室项目离不开人”。
他每天的生活,就在公寓、实验室、偶尔去顾斯书房查阅资料之间三点一线地规律运行着。
他沉浸在研究的乐趣中。
当他设计的模型在某个关键指标上取得突破时;当他和李博士、林学姐甚至那两位研究生学长,就某个技术难点进行激烈而纯粹的讨论时;当他看着自己的代码一行行变成能够处理复杂数据、解决实际问题的工具时,那种智力上的满足感和创造的成就感,是真实且令人沉醉的。
这似乎就是他一直追求的、理想中的“游戏状态”。专注,高效,用逻辑和智慧去探索未知,并且远离那些复杂而耗能的人际纷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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期末考试,对顾纶来说,无疑是一场灾难。多门挂科,学分绩点惨不忍睹,B大教务处发来了措辞严厉的“学业警告通知书”,明确告知他如果下学期再无改善,将面临退学处理。
这个消息是顾薇薇告诉薛宜年的。
她看起来忧心忡忡:“宜年,阿纶他好像真的有点不对劲了。收到成绩单之后,就把自己彻底锁在房间里,谁叫都不出来,饭也吃得很少。我真的有点担心他。”
她顿了顿,似乎不知道该怎么形容顾斯的态度,“反正,你能不能抽空跟他聊聊?或许他只听你的?”
薛宜年沉默了。
他和顾纶的“冷战”还在继续。自从上次他婉拒顾纶暑假一起回申城的要求后,顾纶就彻底切断了和他的所有联系。信息不回,电话不接,见面也几乎根本见不到。
有时候面对这样的顾纶,他也会头疼不已,顾纶像是现在才迟迟进入青春期的少年,固执的将自己封闭在自己的世界,拒绝和外界谈判,也拒绝一切改变。
薛宜年没能明白为什么顾纶如此执着的要带他一起回申城,即使在知道他实验室忙的走不开的情况下。
即使薛宜年并不认为自己能“解决”问题,但是这天晚上,他还是没有去实验室,留在了老宅。他自己亲自在厨房做了一些顾纶以前在申城喜欢吃的、口味清淡的小菜和一碗粥,然后端到了顾纶的房门口。
他敲了敲门。
里面没有任何动静。
他又敲了敲:“顾纶,是我。出来吃点东西。”
依旧是死一般的寂静。
薛宜年皱了皱眉,将托盘放到门口的地毯上:“饭菜我放门口了,记得出来吃。”
说完,他转身准备离开。
就在这时,门突然被从里面猛地拉开了。
“年年。”声音出现的突然,像是告诉他别走。
薛宜年看见顾纶站在一片黑暗里。
他的头发长了不少,柔软的黑发有些凌乱的垂下来,遮住了眼睛,显得有些阴郁。
他看起来和几天前那个沉默、疏离、带着点绝望的孩子,完全不一样了。
顾纶左边的眉骨上,赫然多了一枚闪着金属冷光的、崭新的眉钉。身上穿着一件什么图案也没有的黑色T恤,松松垮垮的,更显得他整个人瘦削、苍白,但也多了一种说不出的、带着点邪气的桀骜。
他瘦了太多。原本带点婴儿肥的脸颊平了下去,下颚线变得锋利,少了少年的可爱,露出了些锋芒。
那双总是带着点湿漉漉的、依赖的、或者委屈的桃花眼,此刻却是一片沉谭。
像结了冰的湖面,底下是深不见底的、漆黑的漩涡。
里面没有了往日的脆弱和依赖,只剩一种让薛宜年感到陌生的、带着强烈侵略性的缄默。
他看着薛宜年,嘴角甚至勾起了一抹极其古怪的、冰冷的笑容。
“别走。” 他的声音沙哑,带着一种刻意的、别扭的腔调。
薛宜年看着眼前这个判若两人的顾纶,感觉自己的“系统”像是受到了某种强烈的“视觉冲击”和“数据干扰”,一时间竟然有些卡壳。
“晚饭。” 他最后只能指了指门口地上的托盘,干巴巴地说。
“进来吧。”顾纶转过身,让开了门口,声音听不出喜怒。
房间里只开了一盏昏黄的小灯,不太光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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食物被机械地塞进嘴里。顾纶咀嚼时腮帮凹陷,喉结尖锐地上下滚动,像在吞咽刀片。
“好吃吗?”薛宜年问。
“尝不出来。”顾纶舔掉嘴角的油渍,“从你去瑞士抛下我那时候,我就吃不出来了。”
他低着头,薛宜年看不清他的表情,只以为他在像从前很多时候那样向自己抱怨受到了冷落,心里有点酸软。
窗外的雨突然变大,敲打玻璃的声音像无数细小的雨滴在啃噬心脏。薛宜年伸手想开灯,却被一把攥住手腕。
“别开。”顾纶的掌心滚烫,“我们就这样说。”
“你还好吗?”薛宜年深吸一口气:“为什么不回我消息?是我哪里做的不好吗?”
“我很好,”顾纶说,声音干巴巴的像一块大列巴面包:“就是不想说话。”
“可你......”
“我说了,我很好。”顾纶终于抬起头,看向薛宜年:“你也没做错。”
“只是我太贪心了。”
薛宜年感觉自己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地攥住了。
他看着眼前这个完全陌生的顾纶,感觉有什么东西,在对方身上,彻底地,碎掉了。然后又以一种扭曲的方式,重新组合了起来。
“你想怎么样?” 薛宜年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声音依旧平稳,但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
“我想怎么样?” 顾纶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问题,低低地笑了起来,笑声干涩而冰冷,“我不想怎么样啊。我只是突然想明白了。”
“想明白什么?”
“想明白了……” 顾纶向前走了一步,逼近薛宜年,两人之间的距离瞬间缩短到几乎能感受到对方呼吸的程度。
“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是应该属于谁的。只有选择,和选择的结果。”
他微微低下头,用那双冰冷的、深不见底的眼睛,紧紧地盯着薛宜年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有些人,有些东西,光靠‘等’,是等不来的。光靠‘求’,也是求不到的。”
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让人不寒而栗的偏执和疯狂,字字清晰,像是古时候暴君宣布某种新时代的来临。
“你想要什么,就得自己去抢。”
薛宜年看见他瞳孔里燃烧的暗火——那不是愤怒,而是某种比愤怒更可怕的东西。
决绝。
彻彻底底的,不破不立的决绝。
“顾纶...”
“嘘。”顾纶用食指按住他的唇,“别说‘我们是好朋友’,求你。”
窗外一道闪电劈过,照亮顾纶半边脸庞。薛宜年惊觉那张曾经满是少年气的脸,此刻棱角锋利得陌生。银色眉钉在雷光中泛着冷芒,像某种野兽的獠牙。
以及空气中弥漫开来的、那种令人心悸的、不祥的气息。
顾纶说,
“我不要再当乖孩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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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宜年站在原地,很久很久,都没有动。
他感觉自己的大脑像是彻底宕机了。
他那个一直用来分析和理解这个“游戏世界”的、引以为傲的“逻辑处理器”,在刚才顾纶那短短几句话、几个眼神面前,变得苍白无力,不堪一击。
他无法分析。无法理解。
他只能感觉到一种冰冷的、巨大的恐惧。
像是在玩一个温馨的种田游戏时,存档突然损坏,跳出了一个画风诡异、规则未知的恐怖游戏的界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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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晚上,薛宜年失眠了。
他躺在床上,睁着眼睛,看着天花板。脑海里反复回放着顾纶那个冰冷的眼神,和那句“你想要什么,就得自己去抢”。
他知道,有什么东西,已经彻底改变了。
顾纶,或者说,是这个被他一直试图“管理”和“修复”的“绑定队友”,终于在他的“放任”和“刺激”之下,完成了某种他完全不希望看到的“版本更新”。
而这次“更新”,似乎是朝着一个极其危险的、不可预测的方向去了。
他感觉自己像是,亲手打开了一个潘多拉魔盒。
而他却不知道该如何去应对那些即将从中倾泻而出的灾难。
“系统警报:NPC‘顾纶’状态发生重大异变!进入‘黑化/偏执’模式!危险等级:极高!玩家当前应对策略:未知!系统稳定性:急剧下降!警告!警告!请玩家立刻采取措施!”
他的脑海里,第一次,如此清晰地、不受控制地,响起了这样尖锐的、充满了不祥预兆的“系统警报”。
顾小纶同学,你根本就没有当过乖孩子!你醒醒!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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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第 4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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