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知行将车内空调的温度调高了一些,又放缓了车速。他没有立刻说话,只是偶尔会用眼角的余光瞥一眼身旁似乎已经睡着的青年。
薛宜年眼下有着淡淡的青黑,嘴唇也有些失了血色,显然今天发生的一切,对他造成了不小的冲击。
车子在一栋公寓楼下缓缓停稳。
“到了。”沈知行解开安全带,声音刻意放得很轻。
薛宜年却没有立刻动作,他似乎是真的睡着了,呼吸均匀,眉头微蹙,像是在做什么不安稳的梦。
静静地看了他几秒,沈知行伸出手,想要拨开他额前被汗水濡湿的碎发,指尖却在即将触碰到他皮肤的瞬间,微微顿住了。
最终,沈知行只是轻轻叹了口气,下车,绕到副驾驶座,打开了车门。
“宜年,”他弯下腰,声音比刚才更柔和了几分,“到你家楼下了。”
薛宜年这才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眼神还有些涣散,带着刚睡醒时的茫然。
“……哦。”他应了一声,声音带着浓浓的鼻音,解开安全带的动作都显得有些迟缓。
这是他自己的公寓。
沈知行扶着他下了车,晚风带着凉意吹过,薛宜年打了个激灵,清醒了不少。
“谢谢你送我回来,沈总。”他接过沈知行从后备箱拿出的背包。
“我说过,私下叫我知行就好。你也累了,早点休息。”沈知行看着他,目光在他略显苍白的脸上停留了片刻,像是带点无奈。
薛宜年点了点头,第一百次保证知道了。他抬起头,看着沈知行,路灯的光线在他身后勾勒出一圈柔和的光晕,让他那张总是带着拒人于千里之外冷意的脸庞,显得有些不真实的柔和。
最终,他只是轻轻说了一句:“你也早点休息。”
“好。”沈知行应道,替他拉了拉有些歪了的衣领,动作自然得如同呼吸,“上去吧,看着你进去我再走。”
薛宜年没有再说什么,转身走向自己的单元楼。他能感觉到沈知行的目光一直停留在他身上,直到他走进电梯,那道视线才消失。
回到自己那间不大的公寓,薛宜年打开灯。房间里是他熟悉的、简约而整齐的布置,空气中弥漫着他常用的、带着淡淡草木清香的室内香薰味道。这里的一切,都打上了属于他薛宜年的烙印,让他有一种终于回到自己安全壳里的放松感。
他将背包随手放在沙发上,把自己重重地扔进柔软的床铺里,连澡都懒得洗,只想就这么睡过去,将今天发生的一切都暂时抛诸脑后。
他太累了。
眼皮越来越沉,就在他即将彻底陷入黑暗的前一刻,脑海中却不受控制地闪过顾纶那双燃烧着疯狂火焰的眼睛,以及他最后那句带着偏执占有欲的低语。
薛宜年猛地睁开眼,心有余悸。他翻了个身,将脸埋进枕头里,试图用这种方式隔绝那些令人不安的画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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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灵堂内。
送走了最后一批吊唁的宾客,灵堂内终于恢复了暂时的安静,只剩下袅袅的香火和压抑的悲伤。
顾斯处理完手头的事情,正准备和几位家族长辈商议后续的安排,却被告知,顾纶在葬礼仪式一结束,便独自一人离开了,不知去向。
“这个孽障!”一位脾气火爆的叔公气得直拍桌子,“老爷子刚走,他就敢这么目中无人!简直反了天了!”
顾斯揉了揉眉心,脸上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他知道顾纶的性子,也知道他今天回来的目的绝不仅仅是吊唁那么简单。
“派人跟着他了吗?”他问身旁的助理。
助理低下头:“跟了,但是……顾二少爷似乎察觉到了,中途甩掉了我们的人。他现在开的那辆车,性能和改装都……非常专业。”
顾斯的眼神沉了沉。看来,这两年,顾纶在国外的成长,远不止是拿到一个学位那么简单。
他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摆了摆手,示意众人先各自去休息。有些账,确实需要慢慢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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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此刻的顾纶,正开着一辆线条凌厉的黑色改装跑车,在帝都的夜色中疾驰。
车窗大开着,晚风灌进来,吹乱了他额前的碎发,露出了那双在暗夜中依旧亮得惊人的眸子。
他的目的地很明确——顾家老宅,那个他曾经无比熟悉、却又承载了他太多不愉快回忆的地方。
他要去找薛宜年。
因为薛宜年在那里。他下意识地、固执地认为,薛宜年一定还在那个他亲手带进去的、安全的壳子里,在原地,等着他。
三年的时间,每一分每一秒,对薛宜年的思念和渴望,都像淬了毒的藤蔓,在他心底疯狂滋长,几乎将他吞噬。
现在,他回来了。他有足够的实力,也有足够的底气,去夺回属于他的一切。
跑车在老宅那扇沉重的大铁门前一个漂亮的甩尾停下。顾纶熄了火,推开车门,径直走向那栋灯火通明、却又透着几分萧瑟的主宅。
门口的佣人看到他,脸上露出了惊恐和为难的神色,想要阻拦,却又不敢。
“薛宜年呢?”顾纶的声音冰冷,不带一丝感情,“让他出来见我。”
佣人战战兢兢地回答:“少爷,薛先生他……他不住在这里了。”
顾纶的脚步猛地一顿,眼中闪过一丝错愕,随即是更深的阴沉:“你说什么?”
“薛先生他……他在您出国后不久,就从老宅搬出去了。”佣人被他身上那股骇人的气势吓得快要哭出来。
搬出去了……
顾纶这才后知后觉地想起,薛宜年之所以会来到帝都,之所以会住进顾家老宅,完全是因为他。因为他恳求薛宜年陪他回来,因为他说,他一个人害怕。
帝都,从来都不是薛宜年的家。申城才是。
如果不是他,薛宜年根本不会踏足这个地方。
那他离开之后呢?薛宜年还有什么理由继续留在这里?
在他踏上飞往异国的航班,在他以为他们只是短暂分别的第二天,薛宜年就毫不留恋地、彻彻底底地,从他留下的这个家里,抹去了自己所有的痕迹。
一股难以言喻的恐慌和暴躁,瞬间攫住了他的心脏。他一把甩开挡路的佣人,烦躁地在原地踱了几步。
薛宜年不在老宅,那他会在哪里?
顾纶心中突然起了某种强烈的嫉妒,还有一种强烈的好奇。像毒藤般开始疯狂滋生,几乎要撑破他的胸膛。
三年前他离开后薛宜年去了哪里?认识了哪些人?发生了哪些事?现在在哪里工作?有没有...和身边的人,提起过他?
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这空白的三年,像一个巨大的未知的的黑洞,他必须,立刻,马上知道里面究竟填满了什么!
他拿出一部加密手机,熟练地拨出一个号码。
“给我查,薛宜年这三年的全部资料。”他的声音冰冷而不容置喙,“从他毕业开始。他的住址、工作、项目、社交圈……所有的一切。半小时内,我要看到完整的报告。”
挂断电话,他靠在冰冷的车身上,点了一支烟。猩红的火光在暗夜中明灭不定,如同他眼中翻涌的、嫉妒的火焰。
不到半小时,一份加密的电子文档便传到了他的手机上。
顾纶坐回车内,打开文档。屏幕的光,映亮了他那张阴郁而俊美的脸。他就这样,像一个贪婪的偷窥者,开始一页一页地,翻阅薛宜年那段完全没有他参与的、空白的三年。
【毕业信息:A大计算机科学与技术学院,以专业第一的成绩毕业,优秀毕业生。】
果然是薛宜年。
顾纶的指尖微微一顿。那是一张毕业照,在毕业典礼上,那个清冷的青年,穿着学士服,平静地从校长手中接过证书的模样。没有他,他也依旧是那么优秀。
我的年年,当然是最好的。
一股混杂着骄傲与酸涩的情绪,在他心头蔓延。他想起在B大不学无术的一些日子,薛宜年总是一遍遍耐心地倾听他的所有抱怨,陪他复习,看他闹脾气。薛宜年总善于将一切事情做好。
【居住信息:毕业后于校外租住一年前,迁入‘静安里’小区】
文档里附上了小区的照片,干净、整洁、充满了属于薛宜年自己的、简约而冷淡的风格。
【工作信息:启明科技,核心算法实验室,A7项目组核心成员……项目负责人,沈知行。】
文档里附上了几张启明科技的年会照片。其中一张,薛宜年穿着一身得体的浅灰色亚麻衬衫,正站在台上,似乎是在做项目报告。他微微垂着眸,神情专注,灯光落在他高而窄的漂亮鼻梁上,那粒极小的痣若隐若现。
【社交信息:人际关系简单,多为同事与项目组成员。少有交际。】
又是一张照片。是在一家看起来很热闹的居酒屋里,谢放那个白毛混蛋,大大咧咧地揽着薛宜年的肩膀,正举着一杯啤酒,笑得像个傻子。而薛宜年,他虽然依旧是那副清清淡淡的模样,但他的嘴角,却带着一丝放松的笑意。
从前,坐在薛宜年身边的人,一直是他。
那抹笑意,像一根烧红的针,狠狠刺进了顾纶的瞳孔里。
顾纶多数时候相当抗拒薛宜年身边有新朋友,执拗的希望他是薛宜年唯一一个朋友。
他想起之前是他紧紧地哀求薛宜年,撒娇卖萌求着薛宜年陪他一起来帝都,就是为了让薛宜年在帝都只有他一个朋友。
可惜后来还是没能如愿。
嫉妒像蛇结扭曲视线,燃烧血液,从眼眶里滴落。
他看着那些照片,看着那个没有他的世界里,活得很好、甚至很优秀的薛宜年,一股巨大的,难以言喻的情绪席卷了他。
薛宜年似乎又清瘦了些,那深陷如蝶骨的锁骨,在略显宽松的衬衫下格外明显。他是不是又忙于研究忘了吃饭?
他想,原来,这三年,我的年年,有了新的生活,新的朋友,新的世界。
是啊,他凭什么认为,薛宜年会一直等待他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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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话拨了出去。
听着电话那头传来的等待音,顾纶的心脏,如同擂鼓般狂跳不止。
“……喂?”
一个带着浓浓睡意,有些含糊不清的却又熟悉到让他浑身血液都为之沸腾的声音,从听筒里传了出来。
是薛宜年。
是他日思夜想的声音。
顾纶感觉自己的心脏在一瞬间被狠狠地攥紧,又猛地松开,巨大的狂喜和失而复得的激动,几乎要将他淹没。
“告诉我,年年,”他的声音突然变得异常温柔,温柔得令人毛骨悚然,“你在哪里?”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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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 第 5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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