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宜年独自一人在外面又逛了一会儿,感受着不同于申城的、属于帝都秋日的干燥与开阔,直到天色渐晚,才坐地铁返回顾家。
踏入那扇沉重的大门,仿佛有一道无形的界限,将外面世界的自由空气与宅邸内部那恒温的、寂静的、无处不在的规则感隔绝开来。
客厅里亮着温暖的灯光,却驱不散空气里那种固有的冷清。
顾纶显然已经回来了,正窝在沙发一角,戴着耳机,手指飞快地在手机屏幕上戳着,不知道在玩什么游戏,脸上没什么表情。顾薇薇则坐得稍远些,优雅地翻着一本外文时尚杂志。
两人似乎刚结束了一场不太愉快的谈话,气氛有点僵。
薛宜年换了鞋,没打扰他们,径直想上楼回房间。
“回来了?”
一个低沉的声音自身后响起。
薛宜年脚步微顿,转过身。顾斯不知何时站在了通往书房的廊道口,他似乎刚回来不久,身上还穿着剪裁合体的深灰色西装,只是松开了领带,少了几分白日里的凌厉,多了几分居家的沉稳。
他手里端着一杯水,目光平静地看着薛宜年。
“嗯。”薛宜年应了一声。
“去哪里了?”顾斯随口问道,像是不经意的关心。
“随便走了走。”薛宜年简单回答。
顾斯点了点头,没再追问。他喝了口水,目光转向沙发上的顾纶和顾薇薇,然后才缓缓开口,声音不大,却足以让客厅里所有人都听清楚:
“关于爷爷的情况,医生今天做了最终评估,病情算是稳定下来了。”
顾纶和顾薇薇都抬起了头。
顾斯继续道,语气平稳无波:“他本人的意愿,是想回老宅静养。各项医疗设备和看护人员都已经安排妥当,大概下周就能接回来。”
这个消息无疑是重磅的。
意味着那个象征着顾家最高权力、也给顾纶带来最多童年阴影的老人,即将重新回到这座宅邸。
顾纶没发表什么意见,只是手指不自觉地捏紧了手机。顾薇薇则微微蹙了蹙眉,似乎在思索着什么。
“另外,”顾斯放下水杯,目光扫过弟弟妹妹,“为了方便照顾爷爷,也因为后续家族有些事务需要当面商议,父亲和母亲下周会结束欧洲的行程,提前回来。”
顾父顾母也要回来?
这个消息带来的震动,显然比前者更大。
顾家的男女主人,那两位常年居于幕后、却真正掌控着家族命脉的人物即将回归,无疑会给这座原本就暗流涌动的宅邸,带来更复杂的变化。
顾纶的脸色更难看了,几乎是下意识地看向薛宜年,寻求支撑。顾薇薇则放下杂志,脸上难得地出现了一丝凝重的神色。
唯有薛宜年,依旧安静地站在那里,像个置身事外的旁观者。
他只是在心里默默地想着:核心NPC即将上线,剧情难度预计提升。
顾斯将所有人的反应尽收眼底,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他似乎只是在陈述事实,宣布决定,并不在意这些决定会引起怎样的情绪波澜。
“在看学校?”顾斯走到房间中央,目光在顾纶平板屏幕上停留了一瞬,语气平淡地问了一句,听不出什么特别的情绪。
“……嗯。”顾纶含糊地应了一声,手指无意识地收紧,低下了头。
薛宜年则平静地迎上顾斯的目光。
顾斯对他微微颔首,算是打过招呼。
他的视线在薛宜年身上停留的时间,并不比扫过旁边那盆装饰绿植的时间长多少。
礼貌,周到,却也带着显而易见的疏离。
“帝都的大学制度和别的地方不太一样。”
顾斯走到一张空着的单人沙发前,却没有坐下,只是将手里的文件袋放在上面,语气像是随口闲谈,“课程和要求,跟平常的大学可能略有不同。如果需要了解,我可以让助理整理一份资料给你们。”
他的提议听起来很周到,像一个关心晚辈前途的长辈。但那语气,却更像是在安排一项工作,冷静,客观,不带任何私人感情。
“谢谢顾先生,我们自己先看看。”薛宜年开口,婉拒了他的“好意”。
顾斯似乎也没指望他们会接受,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他转而看向顾纶,语气依旧平淡:“下午三点,物理治疗师会过来。别忘了。”
这不是提醒,是指令。
“……知道了。”顾纶闷闷地回答,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
顾斯没再理会他,而是走到窗边,看着外面阳光灿烂的庭院,似乎在想些什么。
过了一会儿,他才像是想起什么似的,回头对薛宜年说:“这里的藏书室还不错,大多是爷爷以前的收藏。如果觉得无聊,可以去看看。”
这句邀请,同样说得客气而疏离。像是主人对客人应尽的地主之谊,仅此而已。
“好,谢谢。”薛宜年应道。
顾斯似乎完成了他出现在这里的目的——下达指令,以及尽到对“客人”的礼貌。
他拿起放在沙发上的文件袋,对着薛宜年微微颔首示意,然后便转身离开了偏厅。
从出现到离开,前后不过几分钟。
没有多余的寒暄,没有深入的探究,甚至没有流露出太多属于“家人”或“兄长”的情感。
他就像一颗精准运行的行星,短暂地经过了他们的轨道,留下一点引力的扰动,然后便循着自己的轨迹,继续远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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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斯离开后,偏厅里的空气仿佛才重新开始流动。
但那种被无形气场笼罩过的紧绷感,却并未完全消散。
顾纶泄愤似的将平板电脑扔在一边,烦躁地抓了抓头发。“烦死了!连下午干什么都要他安排!”
薛宜年看着他:“物理治疗?”
“嗯,”顾纶撇撇嘴,语气不情不愿,“我妈安排的。说我之前打球伤了手腕,得定期做康复。” 他顿了顿,又小声补充了一句,“……其实早没什么事了。”
显然,这更像是顾纶母亲用来“关心”或者说“掌控”他的一种方式。
“去看看也好。”薛宜年说。
顾纶没再反驳,只是重新瘫回沙发上,望着天花板发呆。刚才顾斯那短暂的出现还有带来的消息,像一块投入湖面的石子,打破了他好不容易才维持住的一点平静。
薛宜年也没再说话。
他想起顾斯刚才那副温和有礼、却又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
这个人,确实很擅长隐藏。他的真实情绪,他的真实目的,都像是被一层厚厚的、打磨光滑的冰面覆盖着,让人难以窥探。
他对自己的那点“注意”,似乎也真的就只是“注意”而已。像看到一件还算顺眼的摆设,目光停留片刻,然后便不再关注。
这让薛宜年心里那点警惕,彻底落了地。
不被过度关注,自然是好的。
他重新拿起那本加缪,书页上的文字却有些看不进去了。
脑海里,是挥之不去的、顾斯刚才站在窗边的那个背影。挺拔,沉稳,带着一种与年龄不符的、历经世事般的冷静和……孤独感?
是错觉吗?有点违和。
薛宜年微微蹙眉,将这个不合时宜的念头甩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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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三点,物理治疗师准时到来。
是一位看起来很专业的中年女士,带着助理和全套的设备。王姨领着他们,直接去了顾纶的房间。
薛宜年没有跟过去。他一个人留在了偏厅。
没有了顾纶在旁边叽叽喳喳或者打游戏的声音,房间里安静得可怕。
他尝试着继续看书,但效果不佳。
站起身,走到窗边。
阳光依旧很好,将庭院里的景物照得纤毫毕现。远处有穿着制服的佣人正在低头擦拭着户外摆放的桌椅,动作轻柔而标准。
一切都井然有序,安静平和。
却像一幅巨大的、无声的默剧。每个人都在扮演着自己的角色,说着无声的台词。
他忽然想起了顾斯之前的提议——藏书室。
反正也无事可做。
他凭着之前王姨介绍时的一点模糊印象,试探着往主楼的更深处走去。
走廊很长,光线偏暗。两侧的房门都紧闭着,不知道里面是住着人,还是和他与顾纶的房间一样空置着。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老房子特有的、混合着木头和灰尘的陈旧气息。
在走廊的尽头,他找到了一扇厚重的、看起来与众不同的双开木门。门上没有挂牌,但那古朴的样式,让他直觉这里应该就是藏书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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