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当官的私底下不爱吐苦水,说两句上面的坏话?”
孟邵谦眯着眼睛凑近,在柳桃溪眼前晃着手指摇头。
“你不说,我不说,谁知道?”
柳桃溪平静道:“所以你这样说是为了什么?”
孟邵谦道:“当然为了让你们冷静。”
冷静?
她难道还不够冷静?
柳桃溪沉默下来,而乐宴盯着孟邵谦,不耐得道:“想说什么就说,别卖关子。”
孟邵谦耸肩,站起身道:“这可不算我卖关子,是你们情绪上来,找错了方向而已。”
“你们难道就没想过,陶大人为什么会在京城外被杀?为什么选在这一片野桃林动手,而不是在官路上?柳桃溪,啊不,陶姣,你可还记得你最开始的推断是什么?”
最开始的推断……
柳桃溪低下眸子回想,脑海突然闪过了爹爹最后的“话”:
“此事与我妻女无关,她们什么都不知道!求你们!暂且留她二人一条生路……”
对了,她最开始想到过的,这是一场灭口的谋杀才对!
这场事件虽然是皇帝的谋划,但从头到尾都和她父亲关联不大,不过是城门失火,殃及池鱼。皇帝也定不可能为了掩盖什么专门派人暗杀一个小官,他想杀谁当场就杀了,不需要迂回。所以究其根本,还是落在他爹到底知道了些什么不该知道的,以至于有人要杀他灭口!
“你们老在想清白……清白……,可官场讲什么清白?”孟邵谦叹气道,“你们把事情想的太复杂了,太望而生畏了。说到底,最重要的不是清白,也不是真相,是报仇啊!陶姑娘!”
孟邵谦讲的苦口婆心,柳桃溪不由站起来望着墓碑,拳头握的死紧。
刘济的妻子说过,买了试题的人都毫发无伤,反而是没钱的平民百姓被扣了舞弊的帽子。所以她父亲很有可能是知道舞弊的真相,知道没舞弊的反而被扣了舞弊的帽子是谁指使,所以才……!
她指甲忍不住嵌入了掌心,钻心的痛迫使柳桃溪脸部肌肉都有些微微颤抖,最后她道:“你说得对。”
那场春闱除了是皇帝的试剑场,同时也是有心人的敛财路。需要杀她父亲灭口的,一定是与当年春闱舞弊有关的人!
“所以要怎么做?”乐宴感受到了柳桃溪马上要溢出的汹涌战意,站起来向孟邵谦问道。
柳桃溪道:“先要查当年春闱承办经了哪些人的手。”
孟邵谦道:“有理。我可以去查,不过为了避免打草惊蛇,速度快不了,而且不太容易找全。”
乐宴道:“那就我来。”
柳桃溪道:“可以吗?”
乐宴挑眉:“小看我?”
柳桃溪诚实解释:“只是没想到。”
乐宴表情这才轻松一点,摸了摸柳桃溪的脑袋,笑道:“好歹我也是个世子,查点东西还是有人手的。”
“咳咳,这个我能证明。”孟邵谦插言道,“你家世子还是有点手段和人脉的,可别不信,鄙人升职也借了点世子东风才这么快。”
乐宴头也不回一脚跺过去:“知道就好。”
这一脚跺在孟邵谦衣摆上,顿时就是一个大脚印,孟邵谦惊叫一声,心疼的撩起衣摆使劲拍拍:“哇!我明明在给你说好话你还跺我!”
对此乐宴完全不理会,牵住柳桃溪的手不放。
他表情严肃,眼底火焰却亮的吓人,似乎生怕柳桃溪不信,还把柳桃溪的手放到了自己胸口,让柳桃溪自己感受他的心跳。
“我会找到的。”
柳桃溪迟疑:“会不会很难?”
乐宴摇头,露出一个平和的毫无戾气的微笑:“哪有你想象的那么复杂!而且姣姣你记住,皇权并非是高不可攀的大山,说不定……后面会成为我们达成目的工具。”
嗯?
柳桃溪感觉到了乐宴后半句的揶揄,不等想清楚,孟邵谦就道:“呦呵,这会你居然早些想到了?”
乐宴道:“这不难想。”
这下难得轮到柳桃溪看不懂他两的哑谜了,她只好问道:“想到什么?”
孟邵谦道:“不怪你,你不了解皇上的脾气。”
柳桃溪还是不懂,乐宴解释道:“多疑是必然的,不过在此之外还有一个特性——他总希望掌控全局。”
强烈的掌控欲吗?也对,他对太子不就是那样,明明是他的亲儿子,却依旧设计折去他的棱角。柳桃溪瞬间了然。这样的人,一旦发现有谁脱离了掌控,那那个人,就必死无疑了。
顿时,柳桃溪心口巨石轰然倒塌。
有希望,就很好。
她回头望向父母那座小小的土坡,仿佛在其中看到了她爹娘的殷切眼神,她掩去泪光低头平复,须臾之间,又变回了那个永远冷静果断的柳桃溪。
她把两个酒瓶里的酒围着墓碑倒了一圈,只给自己留了一口,随后仰头喝的一滴不剩,一摔就是一片清脆的瓷片迸裂之声。
“夜深了,走吧,回去再说。”
柳桃溪和乐宴共骑一匹来的,孟邵谦有马但距离有点远,于是两个人等了一会儿,等孟邵谦骑马过来回合,才动身回京。
路上没有什么话,进了城门孟邵谦先走了,乐宴才慢下速度,下马牵着柳桃溪走。
这会街上人潮依旧络绎不绝,乐宴一手牵缰绳一手牵柳桃溪,在人堆里走的极为缓慢。柳桃溪只能微微挣了挣手,道:“你先去还马吧,不用牵我。”
“那不行,走丢了怎么办。”乐宴边说边更握紧了些。他额头已经有了汗珠,在夜晚微微反光,变成一层细碎的水晶盖在他那张艳极朗逸的脸上。
柳桃溪看着看着,突然笑了起来。
乐宴感知力极强,立刻投以疑惑的目光,问道:“怎么了?”
柳桃溪摇摇头,脸上依旧带着笑意道:“就是觉得,现在的你,和小时候,还有我刚进京城那会儿,完全就像两个人。”
乐宴不解:“哪有?”
柳桃溪道:“就是有。”
乐宴小时候脸蛋嫩生生的,他很少在大街上吹胡子瞪眼,历来都是堵到小巷子里用拳头定输赢。可偏偏那群小孩打哪都不打他脸,他面上一点伤没有,别人却是灰头土脸,以至于每次告到大人面前都是乐宴吃亏,乐宴也着实说不过那群小孩。一吃亏他就气,一气下次别人惹他他就打的更狠。一点就着,一着就爆,炸药包一样。
后来有了陶姣,算好了一点,但急躁的性子依旧不变,上街挤的走不动会探头探脑的大声喊借过,然后不管三七二十一拉着她一路狂奔。何时像今天这样顺着人群慢慢挤过?
乐宴闻言,突然有些忐忑,眼神飘忽道:“那是变好了……还是变坏了?”
柳桃溪摇头,在乐宴倏然紧张的眸色里低头补充道:“现在从前,一直都很好。”
这话柳桃溪说的极为认真,很不做伪,语气里坦荡炽热与温柔恬静交织,乐宴竟被这攻势率先打败,慌乱错开眼神,脸也渐渐的红了。
“没变糟糕就行,我……这些年经历了这么多,有些长进也是应该的。”
“是啊,我们都长大了,宴宴都可以行驶世子权利保护我了。”
柳桃溪手上微微使劲,反握住乐宴的大拇指,也乐宴不甘示弱,红着脸更坚定的握紧了。
“砰砰。”
四目相对,眼光流转,数里之外的荒野上骤然升起烟花,照亮了半边上空,伴随着小孩子的欢呼惊叫,蓬勃的火花倾泄下来,留下一道道烟火痕迹,宣告着它曾存在。
这时,一只手突然横插到了两人中间。
“喂!喂!你们两个!别看了!让让路,牵着马还搁大街上挡着路不走,是嫌被围观的不够多迈?”
这只手的主人在他们两人身后卖力的喊着,是个挑着扁担的商贩,他指了指乐宴牵的马,又指了指两人相握的手,带着一口乡音吐槽道:“干莫事干莫事,回家怎么不是牵,非搁大街上牵?我还等着出摊嘞。”
“对不起老丈!对不起!我们不是有意的!”这是乐宴。
“实在不好意思,你先过吧。”这是柳桃溪。
乐宴本来就有些害羞,突然被这样说就更害羞了,如梦方醒一般,梦醒就有些窘迫的松了手,柳桃溪也主动让开身位,一顿道歉加礼貌微笑示意。
老丈各自给他们二人一个嫌弃的白眼,径直从他们当众穿过去,边走边小声嘟哝。
人潮涌动,乐宴隔着老丈望向柳桃溪莹白如玉的温柔笑脸,有些发愣。
要说变化,这些年他自己也有些感觉,他已经不像以前一样无拘无束,而且这几年内心还总有两分焦躁,直到真的找回柳桃溪,这些无形的焦躁才在慢慢褪去,露出近乎返璞归真的赤诚本性。
但姣姣似乎没什么变化,她会不喜欢现在变了的乐宴吗?
看着老丈走后,柳桃溪才把目光转到乐宴这里,见乐宴还在发呆,连忙在他面前挥了挥手。
“怎么了?”
“啊?没怎么。”乐宴回神答道。
“那就好。”柳桃溪笑着主动拉起乐宴的手,道:“我们也走快些吧,把马还了就不会挡路了。”
城门附近不远就有租马匹的地方,柳桃溪记得路,干脆走到了最前面,带着乐宴走。
乐宴傻乎乎的跟在后面,低头注视着他们相握的手。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