办公室的灯管滋啦作响，漆木桌上安静地放着一个半开的空铅盒，上面刻着一串编号。
程瑆认出那是她的工号。
主任朝程瑆招手，态度温和：“小程啊，第一天上班还适应吗？”
贾主任布满横肉的脸宛若一块肥厚的猪肉，随着嘴角牵起中间裂开一道猩红的裂缝，荤白的脂肪层在两侧挤压堆叠。
程瑆不适地移开视线，落在桌上的红木雕刻上。
她对此没有研究，只是觉得那上面的气息令她很不舒服。
事实上，从踏进这间办公室起，毛骨悚然的感觉就萦绕在她心头，就像是被条毒蛇盯上了。
办公室内就只有她和主管两人，王芳把她领到门口就离开了，程瑆也不清楚刚才是怎么一回事，王芳转身后一切都恢复正常。
程瑆悄悄捂了一下胃部，她现在胃里灼烧的厉害，像是误食了什么脏东西。
很不舒服。
“小程？”主任刻意抬高了音量提醒。
“主任您讲。”程瑆回神看向桌上的数据单。
贾主任指了指数据单上出现的峰值，6月28日上午10:07，那是她斩杀污染体迷迭花的时间。
“第一天上班就能回收D级迷迭花，后生可畏啊。对了，你是普通人吧？”
程瑆面不改色地点头：“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贾主任笑道，“普通人好啊，我认为你很适合我们这份工作，有没有升职加薪的打算？”他说着从抽屉里拿出一份行动表。
“现在环境稳定，人人都贪图太平不思进取，我们后勤部好久没出现像你这样的可造之材了。”贾主任笑眯眯地将那份行动表推到程瑆面前，像是个温和的长辈般劝道，“这可是难得的机遇，考虑一下吧。”
红头文件最顶头是黑体加粗的行动准则——
联合行动一切以集体利益为重，员工个人安危应放在集体利益之后，行动过程中发生任何危险均由各部门领队决策是否救援……
程瑆看了一眼就微笑着将文件又推了回去:“谢谢您赏识，我今天才入职还没什么经验，就不占用这么宝贵的历练机会了。”
贾主任被拒绝了也不恼，而是意味深长地问：“林小葵和你说了考核的事吗？你就不担心？”
程瑆蹙眉，不理解他的意思，小葵和她说过后勤部的绩效方式，以她今天的收获哪怕后面的班都翘了也足以确保月底考核通过。
似乎是知道她在想什么，贾主任将光屏翻转示意她看员工名单。
“污染体有多重要你应该是清楚的吧。”贾主任道，“重要的东西再谨慎也不为过，哪怕只是D级，检验肯定也是必不可少的，说不定就有人造假呢，对吧？”
程瑆看着坠在名单末尾的名字，冷色立马沉下来：“铅盒内的检测系统已经记录了污染体峰值，你这是滥用私权。”
“年轻人可不要乱说话。”贾主任拿过一旁的铅盒，从里面拆出一块芯片放在桌上，“技术部检验过了，你的记录芯片出现问题导致数值偏高，那只不过是一朵普通的畸变花。”
他靠在椅背上仰头欣赏着程瑆脸上气愤的神情，道：“程小姐你只是个普通人不是吗？普通人能独自斩杀D级污染体吗？”
新历等级划分严格而残酷，普通人作为社会最底层，根本原因就在于他们过低的生存能力，可以说普通人是乞食而活的。
仰人鼻息活着的人里出现有能力反抗上位者的异类，这是绝对不被允许的，贾主任的威胁无耻却有效。
程瑆松开撑在桌上的手，问：“你究竟想怎样？”
“我只是见不得人才被埋没而已。”贾主任将那份行动表再次推过来，这次直接翻到最后一页，“年轻人总是需要适当地逼迫才能成长，我很乐意当你成长路上的引导者，你愿意听话吗？”
程瑆强压下内心的怒火，夺过笔在行动表上签字。
贾主任收好行动表：“对了，这次任务林小葵也会一起去，你们相互合作，千万不要让我失望哦。”
程瑆走后，贾主任脸上刻意挤出的笑容散去，抬手敲了敲身后的书架：“出来吧。”
书架后走出一个身姿婀娜的女人，随着她的走动，脚下花朵一步步绽开。
“您真的放心把任务交给她？一个普通人？”女人从身后亲昵地搂住贾主管的脖子，半个身子贴在他背后，吐气如兰。
贾主任摸着女人柔顺的发丝，捏住她的下巴贪婪地嗅女人身上的香气，神清气爽道：“就是要普通人才行，那些实验体狡猾得很，见到异能者根本不会现身。”
“还是您考虑周到。”女人搂着他的脖子主动坐进怀里，任由男人在她身上急不可耐地亲吻着，咯咯地笑着。
男人看不见的角度，女人肩上的花朵越发明艳，光点源源不断从他身上钻进女人体内。
“什么东区任务？我没收到通知啊，肯定又是那老登的鬼主意。”林小葵一巴掌拍在饭桌上。
桌面震了震，程瑆默默护住自己的饭碗。
“我就算了好歹还有点经验，你一个纯新人，他现在演都不演了是吧？”林小葵撑着下巴，看着程瑆慢条斯理往嘴里送饭，恨铁不成钢戳了她一下，“说你呢，你准备怎么办啊？”
程瑆被戳得一懵，喝口汤顺下嘴里的饭：“还能怎么办，多做些准备喽。”
“对了小葵，我对基地外不熟悉，你和我讲讲那个东区呗。”
林小葵又叹了口气：“讲有什么用？那可是未清剿区，你知道什么叫未清剿区吗？像今天那朵花在里面连小弟都算不上，咱去了怕是连识别牌都捡不回来。”
程瑆捕捉到她话里的关键点：“未清剿区的话岂不是执法队也会在？”
“在又能顶什么用？”林小葵看着程瑆亮闪闪的眼睛，残酷道：“要真出了事你喊破喉咙他们也听不见。”
她头疼地趴在桌子上，“他们只会在最危险的核心区，我们到不了那地方，最多在东区边缘捡漏。可问题是，这分级情况是针对异能者划分的，我们是被捡漏的还差不多。”
程瑆眸光闪烁，轻声嘟囔：“……那可不一定。”
“什么？”
程瑆扬起笑脸：“没什么，我吃好了，我们回去打卡上班吧。”
“程瑆！你这个变态工作狂！”被迫结束午休的林小葵在她身后气愤地骂道。
两人下午的工作结束得很快，经过一天的锻炼，程瑆越发能适应现在的工作强度，明显感觉到回收畸变体残骸时更加得心应手，通过林小葵的介绍，对这个世界污染畸变物的认知也更加清晰。
一轮工作下来，她已经基本厘清这个世界的污染划分。
污染畸变物分成两类，污染体和畸变体。
污染体是拥有自主意识的感染植物的统称，它们依照污染浓度从F到S划分，等级越高转化能力也就越强。污染体一般没有战斗能力，往往会寄生在强大的畸变体上操纵畸变体进行活动。
因此，作战中最棘手的不是畸变体而是其背后的污染体，一旦不慎，污染体逃脱事小，无意识被其寄生才是严重问题。
而执法队就是专门围剿污染体的部门，后勤部中的开拓队和回收队只负责处理污染体剿灭后的战场清理。
绝大多数情况下执法队会顺手将畸变体清理掉，留给开拓队的就是一些污染值反应很弱的畸变体残余，而留给回收队的就是经过两轮清理过后的畸变体残骸。
所以某种意义上讲，林小葵将回收部工作称为捡垃圾是很形象的。
程瑆抓到关键点：“那我们就算出任务，也应该是两轮清理之后了对吧？”
林小葵没好气道：“我们现在清理的还是三四轮以后的呢，该碰上还不是得碰上，别抱侥幸心理。”
“说认真的，程瑆，如果那个老登有给你指定地区清理，你一定要拒绝，哪怕丢掉工作也不要紧。”林小葵琥珀色的眼睛格外严肃，“没有什么比你的性命更重要，懂吗？”
程瑆垂下眼睫，在心里苦笑一声，她哪有拒绝的机会啊。
从一开始她就没得选。
林小葵的警示很有成效，当晚程瑆就开始搜索东区的资料，然而比资料先跳出来的是前几天的新闻。
开拓队C组队长携7名队员一同消失在东11区，尸骨无存，无人生还。
程瑆眉眼一紧，看到底下详细的报道后指尖都在颤抖。
“死亡”“污染体”“异能者”……
一个个扎眼的字眼钻进脑海，程瑆双腿蜷缩抱住膝盖。
“为什么要以普通人的身份，以异能者身份进入开拓队不是更容易接触到科研部那边吗？”
记忆里，江知宥站在客厅的暖光灯下，漆黑的眉眼深不可测：“程瑆，不要做危险的尝试。”
然后呢，她第一天上班就被逼着去执行这种任务，这就是江知宥说的“不危险”的方式吗？
其实她那天只是想试探江知宥，她必须确认一件事。
是的，程瑆还有一个秘密。
她的异能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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