森腾说的每一句话,既锋利又尖锐,如冰锥一般沉沉地坠进梁影心里,于无声无息间就叫梁影变得血肉模糊。
从那天后,森腾再也没有出现过,他仿佛胜利者的姿态,他清楚梁影不会再挣扎了,而梁影真如他预言一般,像一具死尸一般躺在床上,任凭来往的工作人员折腾她。
只是偶尔,她也会侥幸地想,这一切还没有那么糟糕。
可视频里容端静悲怆的模样,仍旧历历在目,容端静的悲伤是那么真实,不容忽视。那些情绪也透过屏幕传递给了梁影。
梁影从未见过那么悲伤的容端静,即便在梁敏生离开她们的时候也未曾见过。
梁影又感觉到那种锥心的疼痛感,仿佛有什么东西在肆意啃噬她的身体。即便森腾花费了很多心思治疗她的身体,但始终无法治愈梁影心中残存的裂痕。
梁敏生、容端静、符南双,这些对她而言如此重要的人。却一个接一个个地被命运抹掉了痕迹,不复存在。梁影感觉自己什么也抓不到,什么也不配得到。
想到这里,梁影几乎自暴自弃地闭上了眼睛。
她好希望再一睁开眼睛,能回到九岁那年,那是她一生最后的无忧时光。
可命运从不眷顾梁影,等梁影再睁开眼睛时。她又躺在了熟悉的粉红色床单上,它们依旧如初,就连被单上的褶皱还保持着梁影离开时的模样。
灰白的墙壁在梁影眼前铺开,一盏刺目的白炽灯,让她下意识伸出手挡住。瘦弱的指节,在光源刺激到她眼睛前,帮梁影挡住了大部分光亮。但余光仍能从各个间隙钻出,让梁影感到十分不适。她想起身去关掉这盏恼人的灯,可浑身都使不上力气的她,实在是有些无能为力。
“啪嗒”
有人伸手将灯熄灭,刺目的光芒瞬间缴械。只留一盏落地灯,温柔地注视着这间空荡的房间。
梁影有些警惕地看了一眼,从房间另一侧缓步而来的许泯舟。他仍旧面无表情,但曾环绕着他的戾气好像已卸掉三分。
梁影见许泯舟靠近,有些警觉地朝后退了退。可下一秒,许泯舟直直地将一杯水递了过来,如雪中送炭般,不容拒绝。她只好伸手接下,透明的玻璃杯盛满温度适中的水,梁影一饮而尽,正想开口道谢。
“如果你要说谢谢,就等你完全好了再说吧。”
梁影望着许泯舟,他的眼睛依旧平静如水。但梁影总觉得他应该有看透人心的魔法,不然怎么总能猜到自己在想什么。
梁影点了点头,许泯舟继续问:“饿吗?”梁影还没来得及拒绝,肚子就不合时宜地咕噜了一声,梁影有些尴尬地望了许泯舟一眼。许泯舟神色自如,像变魔术一般端出一碗温热的粥。那粥的口感和温度实在适宜,好像它一直在等着梁影醒过来,等梁影解决掉那碗粥,许泯舟又十分顺手地接过碗,给梁影递来纸巾。
在一片寂静中,许泯舟低沉的声音再次响起:“你好好休息吧。”又顺手将灯光调得更暗,只留下一点微弱的余光,以防梁影起夜会摔着。
这一整个流程自然到让梁影觉得不太自在,好像在她生病的这段时间里。许泯舟的身体里凭空多出几分怜悯之心,不然她怎么看不见,许泯舟眼里惯有的漠视和不屑。
但许泯舟的变化,远远超出梁影的预料。
第二天一早,许泯舟又准时出现在梁影睁眼的那一刻,他像被设定好的机器人一样,无微不至,无时不在。
梁影如果打了一个哈欠,房间里的灯会立马暗掉三分。
梁影如果稍微咳嗽一下,一杯温水会立刻递到梁影面前。
梁影如果想下床走走,许泯舟会寸步不离地守在梁影身边。
许泯舟如此反常的行径,让梁影十分好奇,他是不是被换了魂儿,以至于梁影没忍住地试探着。
“吧嗒”
梁影手一滑,白瓷勺子摔在桌子底下,碎了一地。梁影正准备弯腰去捡,但许泯舟比她更先一步。梁影垂眸看着许泯舟的发旋儿,试探地问道。
“许泯舟,你是不是在同情我?”
许泯舟闻言,并没有着急回答。但加快速度,将碎了一地的勺子捡了起来。
这一刻很安静,梁影甚至听得到自己的呼吸声,但不知怎么的,她不希望从许泯舟嘴里听到任何伤人的话。
起码这一刻不愿意。
“我没有。”
“那你做这些是为什么?”梁影有些不解,她一刻不停地盯着许泯舟的双眼,想从那里寻觅到她熟悉的不屑神色,但她好像忘记那一晚是她自己亲手瓦解了这颗冷漠的心脏。
许泯舟依旧保持着平静的神色,只不过潜伏在他眼下青黑的眼圈,暴露了他的疲倦。
“你就当我在尽匹配对象的义务吧。”
梁影收回打量的目光,似开玩笑般地说:“许泯舟,什么时候能从你嘴里听到一句真话呢?”
许泯舟起身将碎渣扔进垃圾桶,他单薄的背影在灰白色的房间内,被无限放大,就像悠悠长夏里,最末那一束阳光,似乎有寻不尽的秘密。
突然,他侧过头,轻声说。
“你永远有自己的坚持,并且愿意为了自己的坚持而付出很多事情,这是很多人都做不到的。”
梁影闻言,有些不敢信地追问道:“那你之前为什么说讨厌我…………”
说完,又意识到自己说的这句话似乎不合时宜,于是小心翼翼地打量着许泯舟的反应。
许泯舟低下头,捏了捏手指节,发出清脆的响声,“我不讨厌你,只是有点羡慕你…………”
“羡慕?”如愿得到答案的梁影,却也有些不敢相信。
许泯舟被梁影那种旺盛的生命力所感染,他看见梁影的身上,有着自己最稀缺的东西——一种名为自我的东西。
“对,羡慕你……羡慕你永远都有能为之努力的事情,即使所有人都不理解你……”
长久以来,许泯舟总是沉默,总是喜形不露于色,总是看起来心事重重,总是默默消化自己的情绪。沉默仿佛成为许泯舟生命的底色,以至于梁影总是看不透许泯舟的喜怒,好像这个人,没有真正的自我。
但是刚刚,梁影觉得自己好像看到许泯舟灵魂的一块碎片,正在慢慢朝他的自我靠拢。
“许泯舟,我相信总有一天,你也会找到那个能让你为之努力一生的事物。”
许泯舟难得没有反驳梁影,只微微点头,似乎此刻真的有什么重要的事物落在许泯舟的世界里,他正张开双臂迎接着它的到来。
梁影见他如墨般漆黑的眸子里开始坠入一些世俗的星光,心中不免颤动,回想起这段时间的起伏,种种跌宕,几乎次次将踏破梁影的心理防线,让她溃不成军。可历过千帆后,她还是会为人生最初降下的甘霖而颤动。
那颗埋在她心里关于“死亡”的种子,好似已经用新生的双手挖掘出,正欲被温柔和信任填满。
“许泯舟,你知道吗?森腾他…………告诉我……”
当下的梁影,认为这件事,必须与许泯舟分享,无论他是否背负龄月集团接班人的身份。许泯舟闻言,则睁着认真的眼睛望着梁影,梁影看着这张脸,还是非常客观地认为。
这张脸,非常好看。
但从前这张脸,缺少一点生机,看起来恍若空洞,因为许泯舟总爱隐藏自己的情绪,隐瞒自己的心思。
可如今,就像画龙点睛般,由梁影亲手点亮的那些星光,同样也照耀着梁影自己。
“嗯?”许泯舟低声回应着梁影。
“森腾他告诉我,其实我已经‘死’在地震里,森腾给我看了我妈妈的视频里,视频里的她得知我‘死’在了地震了,很伤心…………”说到这里,梁影难得哽咽起来,眼泪不自觉地在眼眶中转圈。
“我从来没有见过她哭得那么伤心,即使我的父亲离开这个世界的时候,也未见过她一滴的泪。我开始怀疑,我所选择的这条路到底是不是正确的?或许我从一开始就不应该踏上无忧岛,安心地在宁海过着普通的生活…………”
几乎是倾巢而出,梁影诉说这段时间自己经历过的一切,她毫无保留地,像新生儿般**地展露着自己的一切。
如此坦诚,如此直白,早已经击碎了许泯舟的边界。
此刻,许泯舟心乱如麻,他承认自己被诱惑了,他在梁影身上看到了一种名为的自我东西。那是许泯舟朝思暮想却早已丢失的东西,又怎么叫他不为此着迷呢?许泯舟几乎缴械般地卸下自己的防备,全盘接纳着梁影的脆弱与不安。
承载得愈多,许泯舟愈贪婪,也愈发害怕。
为什么?为什么梁影偏偏是那个人的女儿,那个他恨之入骨的人,那个像钉子一样扎进他左肩的人,那个他怎么摆脱也摆脱不了的人。
究竟是造化弄人,还是阴差阳错。
背负这样不堪秘密的自己,究竟能不能接住梁影这一片赤诚呢?
就在许泯舟极度煎熬的瞬间,梁影忽然缩了缩鼻子,眼泪被她蹭在眼角,还未干。她昂起头颅,眼睛里流露出的不甘和倔强,明亮的能点燃这片黑暗。
而泯舟的心在听见梁影的话后,犹如迷航的船终于获得指引,寻获方向。
“许泯舟,我他X才不信森腾的鬼话,我们一定会‘活’着走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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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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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第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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