恍惚间，梁影睁开了眼睛，这世界不算清明，满目都是缠绕着的仪器，她头昏沉沉的，记忆只残存一些片段，一闪一闪的暗蓝色的手术仓，一张张牙舞爪的脸，以及最后冲进来抱住自己那个温暖的怀抱。
是许泯舟救了自己，他的怀抱像山海般壮阔，容纳了梁影的不堪。
梁影第一次觉得有人可以依靠是一件幸福无比的事情。
眼前，站着许泯舟和文时靖，二人表情如出一辙，有一些浓郁化不开的苦闷，梁影很想开口问一问，究竟发生了什么。
许泯舟看出了她眼里的疑惑，却刻意避开：“文时靖，先去准备，等会给她做个全身扫描…………”
文时靖刚准备离开，却突然回头对许泯舟说。
“如果梁影知道这一切，她恨你，你要怎么办？”
许泯舟沉默以对，因为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但是他清楚地知识，一切覆水难收。文时靖离开后，静谧空间被封存，只剩许泯舟和梁影两人。
许泯舟佯装淡然地半蹲下来，他极尽地克制着自己的情绪，却忍不住撒下温柔的银河。
“有没有不舒服的地方？”
似乎是习惯了温柔的许泯舟，梁影身上尖锐的刺被软化了，熨帖地托举着她的身体，她微眯着眼睛，像小孩讨糖果般对许泯舟说。
“许泯舟，我这次没有逞强哦。”
许泯舟点了点头，心头却涌上万千种情绪，两人陷入长久的沉默，良久，许泯舟忽然靠过来，凑得很近，梁影甚至能看到他眼下疲倦的青黑。而他只想认真地看看此时梁影，他知道这样的平静并不会长存。
梁影有太多想问，却不知该从何开口。
许泯舟有太多想说，却无从说起。
“文时靖怎么会在这？”梁影感觉到似乎发生了很大的变故，不然文时靖绝对不可能站在他面前。
“这个…………说来话长。”许泯舟不知道要怎么向梁影解释，他还没想好说辞。可许龄不给他缓冲的时间，不知道在哪里收到了梁影醒过来的消息，便急匆匆地闯了进来。
她眼中的野心在见到梁影的那一瞬间就膨胀到了极限。许龄径直走上前，将一旁的许泯舟推开。梁影不敢置信地看着突然闯入的许龄，她不是不认识这张脸，曾经在很多新闻报道中都见过。人人畏惧的女强人，富可敌国的商界大鳄。
许龄或许有很多闪亮的光环，但唯有一顶皇冠镶嵌在她骄傲的头颅。
龄月集团董事长。这个拥有撼动国家力量的集团，在无数暗处搅动着风云，企图把持着这片大陆。原来所谓军方主导的人类繁衍计划，也逃不离龄月集团的控制。
许泯舟是许龄的儿子，梁影没忘记，想到这里，梁影有些悲哀地看了眼许泯舟，终究，许泯舟还是选择了龄月集团的接班人这个身份。
即便二人曾经有过一瞬的交心，也无法弥补彼此之间巨大的鸿沟。
“全身检查做了吗？”许龄有些激动，许泯舟冷冷地回：“文时靖已经在准备了。”但此时，许泯舟已经不敢再看梁影的眼睛了。
“许泯舟，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究竟发生了什么？”虽然许龄的打量让她感到难受，但她仍旧想追回她的答案。许泯舟则装作没听见一样，准备逃离这个让人窒息的空间。
“梁影，让我来告诉你答案，许泯舟已经是人类繁衍计划的新负责人了。”
身后响起许龄的声音，她的声线上扬，甚至是在美化这样的事实。许泯舟则无奈地闭上眼睛，在梁影满是震惊的眼神里，夺门离开。
“十五号一切参数正常。”听见文时靖的话，一旁的许龄松了一口气，脸上露出了得意的笑容，而梁影却还在回味片刻前许龄的。
许龄为什么会在这里？
许泯舟成为人类繁衍计划的新负责人？
这仿若天方夜谭般的事实，颠倒了这个世界的次序。
这让梁影无法接受。
/
夜半，因为残留在身体内的药效，梁影终究还是睡了过去。
许泯舟悄悄来见过她一次，然后又仓皇地逃离此处。他走在漫无尽头的长廊，无可奈何地捏了捏指节，响动声在静谧的黑夜里格外异常。
他睡不着，已经很多天都睡不着了，许龄的逼迫，文时靖的迟疑，以及如今梁影的不信任。
一桩桩，一件件都是压在许泯舟心上的巨石。
他只能推开门，朝走廊的最尽头走去，目前，他的权限只够开这一扇门，而房间内的那一扇门，通往外面世界的那一扇门。
需要军方给予他权限。
偌大的房间内摆满各式各样的仪器，在这个深夜，它们仍旧孜孜不倦地工作着，为人类计算着美好的未来。
许泯舟没有开灯，只是一个人静静地坐在控制台前，听着仪器在0和1之前不停地穿梭着。
黑幕之下，他想象着梁影听见那句话后的神情。
她是愤怒？抑或不可置信呢？
但无论如何，这道巨大的鸿沟已经断裂在他们中间。
想到这里，许泯舟有些无力地捶了捶桌面。
忽然，身后传来一声轻笑，那笑里蕴含了太多，有怜惜，有嘲讽，甚至还有一丝隔岸观火的喜悦。许泯舟未作任何反应，因为他无比清楚，那笑声的主人，身上流着和他一样的血液。
“我的儿子，你在苦恼什么？”
许泯舟感觉到机会在眼前，于是他立刻转身对许龄说。
“我现在应该是人类繁衍计划的总负责人了，不是吗？我的母亲，作为总负责人，我认为我应该需要更多的权限，比如和军方的。”许泯舟略带强硬地说完这句话。
良久，黑夜里再次响起恶魔的声音，她问许泯舟。
“那你要用什么来交换呢？”
/
“第一批进行病毒清理手术的母体恢复得如何？什么时候可以进行交/配。”
许泯舟看着大屏幕上的数据，他冰冷的话语读不出任何的怜悯，好像他一直就是这场计划的执行者。一旁的文时靖不由得怔愣一秒，但看到一旁端坐着沉默不语的许龄，这个女人的压迫感如山般强势，这段时间一直围绕在他们身边，文时靖不免感叹，许泯舟这样的性格或许是源自这里。
许龄因为文时靖的停顿而感到不满，她轻轻地扣了扣桌面，提醒着他，文时靖立刻找回状态：“不出意外，这周可以开始……”但文时靖还是无法直接地说出这个词。
男与女，爱与未来，不应该成为悲哀的任务，这或许是他最后的底线。
“接下来的工作就是准备隔离病房，母体和父体将度过一段特殊的时间……”
说到这里，许龄无情地打断了许泯舟的话，“你知道，我关心的不是这些。”
许泯舟当然知道许龄所指：“所有实验母体和父体都会顺利地参加接下来的交/配，包括我本人。”
闻言，许龄满意地笑笑，不再插手。结束了例行会议，送走许龄这座大山，文时靖才感觉松了口气，他轻揉着太阳穴，但一股烦闷和不安又涌了上来。
如许泯舟所言，所有的人都要参加接下来的……那么自己也不例外。
可他要如何与符南双，或者说这里的每一对要如何去违心地进行所谓的结合呢。
他的困扰同样在困扰着许泯舟，许泯舟又何尝不知道，这一步是如登天般的难，但这确实是唯一的破局之策。
要获得许龄的信任，势必是要牺牲一些。
他已经获得了军方的权限，但要彻底瓦解人类繁衍计划，并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想到这里，他抬眼看了看一旁的文时靖，缓缓开口：“文时靖，我们别无选择。”
文时靖嘲弄地笑了笑：“许泯舟，此时此刻我宁愿自己是被迫的。”
隔离病房，是为了保护父体和母体在交/配过程中免受来自噬攫变异病毒的污染。原本只要干净整洁就好，同时要保证好私密性。
但许泯舟不知怎么的，竟拿出千年一遇的浪漫情怀，放在这种不合时宜的地方。
他说房间要有花，就算是电子花也行，说是能增加交/配概率。
于是梁影在这个房间见到了一朵开得有些着急的电子花，花瓣挣扎着从花苞内钻出来，粉嫩嫩的瓣尖，坠着露水，堪堪落下。
梁影原本对这些不感兴趣，末日后，人类自我欺骗的小招数，她见得太多。
可不知怎的，梁影却鬼使神差，伸手触了触脆弱的花瓣。
花瓣的手感真实的意外，水滴落在她的指尖，在螺旋的纹路上留下一滴痕。
“现在的电子花技术已经这么成熟了吗…………”梁影捻破那滴水珠，任凭湿润的手指尖摩挲着，喃喃道。
“这是厨房的阿姨偷偷养在这里的，被我借了一株过来……你喜欢吗？”
许泯舟不知什么时候走到梁影身边，他垂下头，看着那株孤零零的花，花歪着头，梁影也歪着头。
“我？”梁影听不懂他的询问。
“听说很多夫妻在隔离病房的时候，都会一起准备很多有趣的东西，漂亮的鲜花、末日前的旧电影、打发时间的书籍，好听的音乐…………”
梁影听他描述，看见他脸上流露出从未见过的向往，心里不免塌下一角，软软地攀附在现实之上，撒下属于人间的平凡烟火。
可越是美好，就越是提醒着他们，现在的处境是不配谈论这些的。
梁影掰下一片花瓣在手心，那脆弱的、渺小的随时都能被人拿捏住的，就如他们一般。
“许泯舟，你知道，我关心的不是这些。”
许泯舟：怎样重新获得老婆的信任，在线等！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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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第二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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