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齐雨多,自出宫后的几天更是落雨如瀑,老天恨不得把自己眼睛哭瞎。
大概是见宓梵时动了气,林承烨自那一晚坦诚后忽然一病不起,多日来缠绵病榻,高热不断。
边迤本那一晚还有些懵懂,这下本还有些过不去的心结也顾不上了,一颗心悬到嗓子眼。房间里成日里都是各种药煎煮后的苦味涩味,熏香都省了。
平时十天半个月都当做装饰的了尘剑在这几日倒是出鞘的格外勤,边迤在林承烨昏睡时常坐在窗边发呆,手中银丝凝成薄如蝉翼的刀刃又散开,窗外的大雨将了尘剑洗刷了一遍又一遍。
“紧张?”
林承烨午时小憩了一会儿,醒来就看到这幅场景。她等待意识回拢后,问道。
“嗯……你看出来了?”
边迤不好意思地笑笑,捏了捏自己耳垂。
“我都不记得上次担心打不过别人是什么时候了,倒是新鲜。可能还是在青鸾药谷与大师姐对练,我那时候只有五六岁,连逼师姐动一步都难。师傅从来严苛,每次都要看着我耗尽最后一分力气,趴在地上爬不起来。”
“这天机九重阵有这么大威力?”
林承烨懒得穿衣收拾,直接赤着脚拉过一张椅子坐在边迤身侧。熟练地端起桌上刚好适口的药灌下,又从边迤的衣服袖子里扒拉掏出一块糖。
“我不清楚,那九重阵自创造以来可从未开启过。神枢天机门一直声称其能够比肩半仙。”
一提这事儿边迤更加头痛,她焦躁地倒腾了一下交叠双腿。
“我觉得不至于,但肯定也有自己的独到之处。”
“你与楚无定的交手可并未落下风。”
林承烨随口问道。
“他至多用了一成功力,不算数。还有就是年纪大了以后,我极少跟人动手,更别提闯阵了,更是一窃不通。”
边迤愈发苦闷,连了尘剑也散成银线,在窗外有气无力地被风吹跑。
“四绸老者曾提到当初玉林城被毁一事。武林人谈起秦若榴与人交手的五天五夜,那个形容可都够得上天地之为色变,天地异象几个字了。”
也不知道究竟是谁能与秦若榴打到这个地步,只能也是半仙了吧。林承烨手指在膝头点了点。
“啊,也许吧。我……我也没见过。”
边迤眼神闪了一下。
“放宽心,这个阵闯与不闯,过与不过,生骨双头蛇都难拿。”
林承烨站起身倚在窗边,面色还有些苍白,眼下泛着淡淡的青色,任由潮湿的风吹起散在脸上的长发,若有所思道。
“关门主……恐怕心动于你能够圆她未曾堪破九重阵秘密的遗憾,却又觉得抵不上世上唯二的神物生骨双头蛇。”
忽然林承烨话锋一转,轻轻笑了一下。
“所以不用太紧张,我从未将希望寄托在这上面。”
“可……你才十七岁,总不能就这样缠绵病榻一辈子,偷我也得偷出来。”
边迤只觉得这小孩儿在安慰她,再一想到这几日林承烨几乎没有清醒的时候,扁了扁嘴,更伤心了些。
“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未将希望放在你能闯下神机九重阵上,又没说不打神枢天机门的注意。”
林承烨眸子忽然露出一股子狡黠。
“虽然这事儿运气占八成,但也不是不可以。”
“而且……说不定能让关门主心甘情愿地把生骨双头蛇交出来。”
边迤举着剑柄,雨水顺着流进,打湿衣袖。她茫然地眨了眨眼,许久才发出一节短促的音节。
“啊?”
……
好不容易挨到一个好天,已经是七日后。边迤高高兴兴开窗散去屋中霉味儿,迎头就被一只大胖鸽子一爪子踩在脸上。
林承烨赶紧抓起把粟米往外一扬,又拿下绑在鸽子腿上的纸片,这次其双腿上各有一封。
左腿上绑着纸片放在皮质有刀剑纹样的纸筒中,林承烨抽开一看。
“九辰城城东五十外,神枢天机门有请林少侠,边神医二位上门一叙。
左挽松风绕玉扃,三回鹤影入云屏。右循石窦听泉语,两袖烟霞锁自灵。
神枢天机门门主关晓闲”
又打开另一张。
“事已办妥,祝君好运。
关越南方言舟”
“关门主怎么还有闲工夫写诗?”
边迤瞥了一眼,忍不住又说道。
“什么意思?写得还挺有那个……读书人的感觉。”
“……是时候了。”
林承烨未接话,只是嗤笑一声,顺手将两张纸片扔进火炉中,又对着高升的太阳抻了个懒腰,揉了揉脖子。她犹如破土而生的春笋,骨缝相摩,发出咔嚓几声。
人事已尽,接下来只能见招拆招,听由天命。
林承烨一歪头,就看到边迤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嘴唇轻抿,白色绸带高束青丝,竟是直接将了尘剑握在手中。她没忍住笑了出来,拍了拍边迤的肩膀道。
“走吧,人家都来请了。”
……
“一指化金石,天机炼九转。”
三人高的两块山石分列山门两侧,红墨染其上,十字写得豪迈,没看出半分谦虚。
头顶金色牌匾又写神枢天机门五个大字。阶前石狮口衔石球,远眺层峦叠嶂间青墙迤逦如龙,依山势而走。
早听闻神枢天机门富甲一方,江湖第一门派之位多年未曾有人撼动。但当林承烨亲眼所见其尊容时还是被震撼得久久回不过神,千言万语都嫌多。
“怎么连个守山门的人也没有?”
边迤左看右看,有些纳闷,这虽如人间仙境但为何山门大开,不是说这天下第一门派难进吗?哪里难了?抬脚不就……
边迤伸手拦住林承烨,直接脚尖一点闯进山门之中。
“等等!”林承烨瞳仁一缩,大呵道。
几根半透明的丝线在边迤身子飞过的一刻,瞬间从四面八方拉起,如利刃一般割破空气。
一股强大的内力硬迎上那些丝线,如海波荡开,竟直接将其那些不讲情面的丝线推开一瞬。趁这个空档,边迤直接又一个翻身落回林承烨身边,心虚地捏捏耳垂。
“啊。是万丝缠机关阵。”
“……下次不要这么做。”
林承烨感觉自己后背发凉,拧起眉心。她又观察了一下山门四周,手指拂过两只威风凛凛的石狮。
忽然,她指尖停在其中一颗石球上,眼神一凛,又走到另一只狮子口中观察。
外观上其实别无二致,但细致观察却发现其中一颗石球更为光滑,且仅仅中间一圈,似乎是长时间被人触摸而磨得抛光。
边迤在不打扰的林承烨三步外安静等着。林承烨冲着她招了招手,说。
“看。”
边迤顺着林承烨手指地方向看了又看,忽然一拍脑门道。
“难道是……能转?是……锁?是开门的机关吗?”
“锁自灵……”
林承烨抵住下巴呢喃一声,忽然伸出两指,又道。
“左三右二。”
咯啦一声,仿佛有什么东西刚好严丝合缝的合死。两人脚下的地面蓦然开始颤动,那锋利如刀刃,够将人直接隔断的细线忽然软下,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
边迤那双藏不住事儿的眸子愈来愈亮,分明写着“好厉害”三个字。林承烨被她盯得都有些心虚,轻咳一声。
她曲起手指敲了一下边迤的额头,提醒道。
“谜底就在谜面上,信上的诗。”
边迤点点头,直接走入门中,见未再有什么异常才挥了挥袖子让林承烨也进来。
入门后豁然开朗。九曲回廊以金丝楠为骨,于山腰密林之中露出的檐角若鹏翼,回廊上木雕中有桑女采叶,浣女洗衣,寸寸精工竟似要破壁而出。
远处湖中山石叠成仙岛一般,一脉活水自石窦泻入莲池,红鲤噙花,白鹅理羽。
林承烨却难以再挪动一步,她难以置信地回过头。
山门已消失不见,身后是一片郁郁葱葱的密林,似要把太阳都遮蔽。眼前的一切都极不真实,似乎在水面之下,随波而动。
“……是蜃楼砂?但……什么时候中的?”
边迤显然也意识到不对,拧起眉头。她将拉住林承烨手腕儿,护在自己身后。了尘剑举在身侧,似也感受到自己主人的紧张,愈发的寒光凛冽。
“蜃楼砂?毒?”
林承烨眯起眼睛,问道。
“是一种赤红色石头磨成的粉末,五毒阎罗帖上排名第三,相当棘手。”
边迤简直想大骂关晓闲好不不道德,说好她一个人闯阵怎么把承烨也卷进来,这样她只会更加紧张无措。
而且这蜃楼砂之毒相当特殊,并不如五毒阎罗贴上其他毒药那样霸道,什么触之即死经脉受损。且持续时间也不那么久,至多十二时辰便会失效。
但其效用当真独一无二,反而是边迤最害怕的一种,她……边迤深吸一口气,说道。
“粉尘随风散入七窍,中毒者见仙宫玉阙,至亲重逢……癫狂追逐虚影至力竭而亡。”
林承烨面色一变,忽然意识到什么。她皮笑肉不笑的动了动唇角,广袖下双拳攥起,凝视着头顶的万里无云的天空,从唇角挤出一句。
“关门主好手段啊,这恐怕……我们已经处于天机九重阵之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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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入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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