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桨身边的女子皱了皱眉,一把将自己的朋友拉到身边淡淡一瞥,用眼神警告她不要再轻举妄动。
她带着歉意的笑了笑,对着林承烨拱手作揖。
“在下柳正林。吾友余桨多有冒犯,得罪。”
林承烨摇摇头,抬手将柳正林扶起。又冲着余桨弯了弯眼睛,笑道。
“你刚刚说与你坐一起?可以啊。”
态度好的令人咋舌,反倒是让故意找茬的余桨不知所措起来。她小心地看了看柳正林,那人冲她翻了个白眼,意思是自己解决。余桨只好悻悻地扶了抚酸痛的后颈。
她当然是故意的,可又气不过。
神枢天机门也不是谁都能进,当初她和柳正林十二岁,为了能入内门,足足考了两年有余,十四岁才摸到机关阵的门道。如今两人皆十七,在课业上也是最出类拔萃的。
关门主那时还夸她二人有天赋。可这叫林承烨的到底是什么人,又考过了什么试?凭什么就这样塞进来了,还与她们同在上舍。余桨愈想愈气,还是没忍住哼了一声。
“行了余桨。”夫子严肃道。“这样子像什么话,还不快去坐下。”
她这个做夫子还是知道些内情。尤其那日九重阵开,关门主也准许长老围观学习。虽未登上景观台,但她们这些老家伙对边迤一剑破阵与林承烨巧寻阵眼之事还是听了个七七八八。
她还准备择日去找那个神医诊诊脉呢。
“哼。”
余桨自知理亏,嘟囔了几句便走到倒数第二排的一张桌前跪坐,柳正林坐在最后一排,余桨的正后方。
林承烨大大方方地坐到余桨身边,此时时候未到,还有一段自由的时间。林承烨想了想,忽然从随身带着的布包里掏了个食盒出来。
余桨虽讨厌此人,但少年心性,还是不免好奇,眸子不住望旁边瞧。
食盒一打开,酥点的甜软香气瞬间溢满三人在的角落,连低头温习功课的柳正林也被勾地抬起头,咽了咽口水。
余桨瞠目结舌地看着林承烨拿出一块喜饼,若无其事地吃起来。也不知是不是她的目光太过于明目张胆,那人吃了一半居然扭过头,问道。
“你吃吗?有喜饼,芙蓉莲子酥,栗子糕……栗子糕就算了,我喜欢这个,其他两个你挑着吃。”
这人怎么这样?这话……这后半句话怎么就顺当地从喉咙里滑出来?余桨震惊地看着林承烨,一时间甚至忘了回应。
“栗子糕做的少,我舍不得。”林承烨又补了句。
她们的院子自带个小厨房,边迤发现后兴致勃勃地研究起来。
她又是不信君子远庖俎的那种人,当日晚就下厨给她们二人整了一桌子菜,正赶上方言舟与关越南来访,于是借着林承烨准备上学的由头喝点了点酒。今儿一早起来又做了一盒子点心让她带着。
不对,不对。这人怎么这样,像硬馒头,一拳下去顶多扁些,过会儿又蓬起来。但似有若无的几句话又能给她噎死,更觉得无理取闹的是自己。
余桨的眼睛不受控制地瞥向那一盒子糕点,应当不是天机门里的,模样精致可爱,但又大小不一,应当也不是熟练工做得。她好不容易压下被勾起的馋虫,阴沉着面容硬邦邦地回道。
“不……”
“我吃,我要芙蓉莲子酥。”
蓦然,柳正林温吞的声音从两人身后悠悠传来,她不知何时整个身子已经越过桌面,伸手拽了拽林承烨的广袖。
“自己挑吧。”林承烨大方地端起来。
柳正林还真就认真地挑起来,最后拿了一个中不溜秋的,尝了一口,眼睛一亮,待口中咽下才夸赞道。
“好吃,不知是何人做的?神枢天机门的东厨西厨都没有这样的。”
“啊……”林承烨还未来得及回,夫子的声音已经从前面传来,各怀心事的三人立马收起玩儿心,端正坐好。
“好了,人齐了,那平心静气,莫要再说闲话。”
逮到夫子回身的空档,余桨才怒气冲冲地回头,呲牙咧嘴地对着柳正林做了个口型。
——叛徒!
芙蓉莲子酥的甜软还在舌尖不散。柳正林深知吃人嘴短的道理,只默默地看向别处,全把余桨当空气。
……
大概上了半天,林承烨发现问书院的规章其实颇为灵活。夫子授课并不要求所有人皆要洗耳恭听,硬坐满一天,而是根据自己的消化程度,可以向夫子请示先行离开。
毕竟天机门中秘术分锻造与阵术两道,各人追求不同。像关晓闲这样皆精通之人少有,像关越南这种两者皆半桶水的也少有。
比如柳正林明显追求锻造之术,中途就与夫子即将讲授下一课阵术时便请求离开,自行练习。
余桨只觉得冤家路窄,因为林承烨这个瘟神居然依旧在听,应当是和她一样想要学习阵术之类。
不过她也只听了一半,阵术比起锻造之术更为晦涩。余桨清楚地知道自己的极限,接下来的时间需要找个地方边动手边消化。
只是……余桨瞥了好几眼身边的人,几次嘴巴微张又紧紧抿起。
林承烨听夫子讲学时没什么表情,她坐在窗边。也不知道是不是今早的点心,余桨竟觉得阳光落在这人肩头带着温软,细碎地挂在发丝中。
她相当专注,偶尔落下几笔,其余时候又像是在放空,也看不懂这人到底在记什么。
挣扎许久,终于败给自己的良心。余桨还是忍不住碰了林承烨的胳膊肘一下,提醒道。
“……喂,可以不用听完,根据自己的需要就好,这是关门主留下的规矩,她觉得人各有不同,硬放在一个篮子里没什么意思。”
“嗯?好,谢谢提醒。”
林承烨回过神,侧头对着余桨弯了弯唇角。
“不过某还想再听会儿,你先去忙。”
嘁,装什么,真当自己是天才不成。
余桨忽然火气腾得又起,站起来的时候声音很大,台上的夫子都不由得皱眉。冷下脸训斥她了一声。
她走到外面时却又觉得委屈,一时没压住,眼眶倏尔一红。
余桨知道今日天机门虽看起来风光无两,但少门主之位空缺江湖上人尽皆知,唱衰者无数,闲话满天飞。
对于关越南的嘲讽更是不尽其数,但那人武艺高强,不甚在意这些。
可她却忘不了那些尖锐的一字一句。
她余桨是这一代中最优秀的门徒,可大家包括她自己也明白,或许她未来能成为天机门中长老,能成为闻名的机关术师。
可偏偏就是那个少门主,门主之位离她如鸿沟。当她见到关门主的第一眼就明白,天才二字是她多少个日日夜夜的挑灯夜战都无法弥补,无法达到的高度。
那些对于神枢天机门后继无人的嘲讽明明不是冲着她来,可余桨也怎么也无法劝服自己不去在意,她主动背起了一座山,一座不属于自己,却能将她压垮的山。
若她能再厉害一些,是不是……
所以,当余桨听说关门主亲手送一人来时,她的反应十分剧烈,她浑浑噩噩地问柳正林那人究竟是谁。
她有分外强烈的预感,预感那座不属于她的山要移开了,移到另一人的身上。
可……余桨仰起头,太阳灼烧着她的眼眶。她并不开心,甚至有恼怒有忮忌。她自己都有些糊涂了,她弄不明白自己原来是想要那座山的吗?为什么她并不觉得轻松,反而如此难过呢。
林承烨是个好人,自己的所作所为反而更像个疯子,但她就是忍不住,忍不住去嘲弄两句。
林承烨看着女子背对着她抬起袖子,在眼睛处擦了擦,才飞快跑开,轻轻叹了口气。
也不知道到底跟谁较劲儿呢?林承烨摇摇头,在夫子昏昏欲睡的语调中又记下一笔。
……
夫子的讲授只到午时,其余时间皆是自由。在夫子离开前特意来问林承烨感觉如何,林承烨笑着说还不错,勉强可以跟得上。
她许久没有这样长时间,只专注于学习一件事,仿佛一切皆为空泛,倒是让她觉得很舒服。
一整个下午林承烨只是站起身活动过几次,其余时间边想边将夫子讲授的摘录下来,一直到太阳打西,昏黄的光线下有些看不清字迹才停下。
一会儿她底子不好,有些听不懂的地方只能先记下。林承烨捏了捏眼眶,盘算着一会儿与边迤回去后还要去一趟百面楼,将这些不懂的地方搞明白才行。
“承烨。”
忽然,有人在她的桌前轻轻喊了她一声。林承烨听出那人是柳正林,睁开眼冲着她点了点头。
柳正林严肃地向她福了福身,从身后掏出出一坛酒递过去。
“我代余桨向你陪个不是,别生她的气。这是一点心意,我自己酿的,还算能入口。”
“我没跟她生气,恐怕是她自己与自己较劲儿,你多劝劝。”
林承烨将那坛子酒打开,指尖在边沿沾了沾。一股浓烈的桂花香气,却又不呛鼻,反而有股醉人的甜味儿。她也不推辞,对着柳正林笑道。
“谦虚了,好酒。若是有空,你可以带着余桨一起去我那里小聚。”
柳正林听到林承烨的话,不由得也有些诧异于这人的聪慧,又多了几分好感。
“我……”
“正林,外面有个很漂亮的女人!那是谁?你认识吗?”
余桨忽然兴致勃勃地冲进来,打断了柳正林的话。林承烨听见这话,忽然一挑眉,瞥了一眼余桨。
柳正林抚了抚额,应道。
“如果你说的是穿白衣服的,那看到了。应当不是天机门的人,我从未见过,或许是……关师兄的朋友?”
“你……你盯着我做什么。”
余桨本就不知该怎么与林承烨相处,本想直接无视,可这人怎么这样奇怪的看她?没忍住又呛声道。
“那人是来接我下学的。”
林承烨淡淡道。她收回目光,将桌上几张散落的纸张一收便向外走。走到门口回又过头来对着僵硬的二人说。
“她叫边迤,是个神医。如果你们有需要可以去找她。”
余桨愣了半晌,难以置信地回过头,指了指林承烨离开的背影。
“……她刚刚是不是很得意。”
“……”
将一切看在眼里的柳正林撇撇嘴,唰唰在纸上写了两个大字,丢到余桨头上。自己则赶紧抓起书包离开。
余桨不知道她在搞什么名堂,揉着额头打开一看,那字条上写着两个大字。
——丢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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