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祈安是被冻醒的。
不是之前那种贴着皮肤的凉，而是带着寒意的风，直往领口里钻。
他睁开眼，窗外的天色依旧是浓得化不开的黑，但病房门不知何时被打开了一条缝，风就是从那里灌进来的。
蜡烛已经烧完了，只剩下一小截蜡油凝固在床头柜上。
房间里弥漫着一股若有似无的……香水味？很淡，是那种甜得发腻的栀子花香，和医院里的消毒水味、霉味混杂在一起，显得格外诡异。
许祈安瞬间清醒，悄无声息地坐起身，目光紧盯着那条门缝，其他人还在熟睡。
外面很安静，听不到任何脚步声，只有风声穿过走廊的“呜呜”声，像女人的低泣。
但那股香水味却越来越清晰，仿佛有什么人正站在门外，静静地看着他。
他的手下意识地摸向枕头底下——那里放着手术刀
指尖触到冰凉的刀片时，门外忽然传来一声极轻的叹息，像羽毛拂过心尖，带着说不出的哀怨。
许祈安屏住呼吸，握紧了手术刀
几秒后，那股香水味开始变淡，门缝外的阴影似乎动了一下，然后，一切又恢复了平静。
风依旧在吹，但那股甜腻的香气彻底消失了，仿佛从未出现过。
他又等了几分钟，确定外面没人，才蹑手蹑脚地走到门边，猛地拉开门
其他人没有被惊醒，走廊空无一人，只有那盏忽明忽暗的白炽灯在头顶摇晃，投下斑驳的光影。
对面的门紧闭着。
许祈安的目光扫过走廊两端，尽头的黑暗像无底的深渊，似乎随时会吞噬一切。
刚才的是幻觉吗？还是……系统刷新的NPC？
如果是NPC，它的目的是什么？只是来“看”一眼？还是在试探什么？
许祈安回过头来，发现杨望清几个人还在睡。这睡眠状态，可真好，睡觉时被杀了都不知道吧
许祈安看了一圈心沉了一下，韩千鸣不见了。一股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
他床上的被子叠得整整齐齐，仿佛从未有人睡过。
他去哪了？
许祈安的心跳开始加速。凌晨时分，在这个危机四伏的副本里，他不可能无缘无故地离开。是遇到了危险？还是……他有什么事瞒着自己？
许祈安走到床边，仔细检查着。床头柜上没有任何东西。
床上没有打斗的痕迹，也没有挣扎的迹象。他像是凭空消失了一样。
如果有声音，我肯定会醒来的
许祈安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韩千鸣是副本织网者，就算现在是玩家身份，对这里的熟悉度也远超常人。他不太可能轻易遇到危险。
那他离开的原因是什么？
难道是发现了关于院长的新线索？所以来不及打招呼就独自行动了？
这个可能性很大，但许祈安心里却莫名地有些不安。尤其是在刚才那个诡异的香水味出现之后。
他转身走出病房，决定去药房那边看看。如果韩千鸣发现了新线索，最有可能去的就是那里。
走廊里静得可怕，只有他自己的脚步声在回荡。走到楼梯口时，他忽然听到楼上传来一声极轻的“咚”声，像是重物落地的声音。
许祈安立刻停下脚步，屏住呼吸。
几秒钟后，又传来一阵模糊的、像是拖拽东西的声音，和沈愿之前描述的很像。
是韩千鸣？还是……院长？
放轻脚步，慢慢走上楼梯。
四楼的走廊更暗，那盏白炽灯已经彻底灭了，只有窗外透进来的微弱月光照亮了前方的路。拖拽声还在继续，从药房的方向传来。
他放轻脚步，一点点靠近药房门口。铁皮门虚掩着，里面透出微弱的光线，还有低低的说话声。
是韩千鸣的声音！许祈安心里一松，正要推门进去，却听到另一个声音响起——一个苍老、嘶哑的声音，像是用砂纸磨过木头。
“……你确定要这么做？这会彻底破坏平衡的。”
韩千鸣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平衡早就被破坏了。副本已经失控了，再等下去，所有人都得被困在这里。”
“可你是织网者，你应该知道后果……”
“我知道。”韩千鸣打断他，“但我必须这么做。”
苍老的声音沉默了几秒，然后叹了口气：“好吧。钥匙在老地方，你自己拿。记住，一旦摧毁，就再也没有回头路了。”
“我知道。”
接着，是一阵脚步声，似乎有人从药房里走了出来，朝着楼梯口的方向走去。
许祈安连忙躲到旁边的病房门后，屏住呼吸。
一个穿着白大褂、背驼得很厉害的老头从药房里走了出来。
他手里拿着一盏油灯，昏黄的灯光照亮了他布满皱纹的脸，和一双浑浊的眼睛。他的步伐很慢，走得摇摇晃晃，像随时会摔倒一样。
老头没有发现躲在门后的许祈安，径直走下了楼梯，消失在一楼的黑暗里。
许祈安的心跳得飞快。
那个老头是谁？从他和小狼崽的对话来看，他显然认识小狼崽，而且知道沈渡的知网者身份。他是NPC？还是……和小狼崽一样，是“特殊”的存在？
还有他们口中的“钥匙”“摧毁”“后果”……指的是什么？
许祈安深吸一口气，推开药房的门。
韩千鸣正站在那个小门前，手里拿着一盏油灯，看到许祈安进来，他显然愣了一下，眼神里闪过一丝慌乱，但很快就恢复了平静。
“你怎么来了？”他问，语气尽量保持自然。
“这话该我问你。”许祈安走进来，目光锐利地看着他，“凌晨三点，你不在病房睡觉，跑到这里来和一个陌生老头密谋什么？”
韩千鸣沉默了几秒，似乎在思考该怎么回答。
“他是老张，”韩千鸣最终还是说了实话，“这个副本里的一个‘特殊NPC’，是我设计的‘安全机制’，用来在副本失控时提供帮助。”
“安全机制？”许祈安挑眉，“就是刚才那个驼背老头？你们刚才说的‘钥匙’‘摧毁’是什么意思？”
韩千鸣看着他，眼神复杂：“药房下面的通道，通往地下室的第一层。但要进入最深处摧毁核心，需要启动一个隐藏的机关，钥匙就在老张手里。”
“所以你半夜跑来找他拿钥匙？”许祈安追问，“为什么不叫醒我？”
“因为太危险了。”韩千鸣的语气很认真，“地下室最深处的防御机制，是我设计的最后一道防线，针对的就是失控的NPC。启动它需要有人留在外面操作，里面的人……很可能会遇到危险。”
“所以你想一个人去？”许祈安的声音冷了下来，“韩千鸣，你是不是忘了，我们是队友？找到院长的秘密，离开这里，是我们所有人的任务，不是你一个人的。”
“我知道。”韩千鸣看着他，眼神里带着一丝无奈，“但你不一样。”
“我哪里不一样？”许祈安反问，“因为我小时候救过你？所以你就想把我护在身后？”
韩千鸣被问得一噎，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来。
许祈安看着他窘迫的样子，心里的火气莫名地消了些。
许祈安走上前，看着那个通往地下室的小门：“钥匙拿到了？”
“嗯。”韩千鸣从口袋里掏出一把黄铜钥匙，递给他，“就在里面。”
许祈安接过钥匙，入手冰凉。她看着沈渡：“里面有什么？院长的实验室？”
“是。”沈渡点头，“还有副本的核心，只要毁它，院长就会失去力量，副本的规则会被摧毁，我们就能找到离开的出口。”
“听起来很简单。”林砚挑眉，“但你刚才说的‘危险’，是什么？”
“是‘缝合护士’。”他低声道，“原设定里负责看守核心的怨灵，现在应该已经被核心能量污染了，它被污染后会变异出第三只手。”
许祈安的眉头皱了起来。这确实很危险。
“要去一起去，要留一起留。你当我是那种贪生怕死的人？”
“我不是这个意思。”韩千鸣急道，“我只是不想你……”
“不想我出事？”许祈安打断他，“那你自己呢？你就不怕出事？”
许祈安看着他，语气缓和了些：“别把所有事都揽在自己身上。我们是队友，有危险一起扛。而且，论观察力和应变能力，我未必比你差。”
他晃了晃手里的手术刀：“再说了，我手里有家伙，真遇到什么，还能反抗一下。你呢？手无寸铁，进去了也是当炮灰。”
韩千鸣被他怼得没脾气，只能无奈地笑了笑：“好吧。但你一定要跟紧我，千万不要乱碰里面的东西。”
“知道了，啰嗦。”许祈安转身，弯腰钻进了通道，“快点，天亮了说不定又会有新麻烦。”
韩千鸣看着他的背影，无奈地摇摇头，也跟着钻了进去。他怎么忘了，那可是戴屿笙的儿子
通道比想象中更长，狭窄而黑暗，只能容一人匍匐前进。
油灯的光线有限，只能照亮前面一小片地方。
小狼崽的话有多少是真的？那个叫老张的老头，真的是“安全机制”？还是院长的人，故意配合韩千鸣演戏，引他们进入更深的陷阱？
所谓的“核心”，是否有其他用途？
他坚持要自己进最深处，真的是因为危险，还是因为他想独自拿到什么东西？
无数个疑问在脑海里盘旋，但许祈安没有停下脚步。不管前面有什么，他都必须走下去，为了活下去也为了找到真相——父母的失踪，以及韩千鸣的突然成为织网者
这一路上他们没有碰见高级怨灵，通道的尽头，是一扇小小的铁门。韩千鸣从后面赶上来，用钥匙打开了门。
楼梯尽头的黑暗像是活物，黏在皮肤上时带着冰冷的湿意。韩千鸣走在前面，指尖贴着墙壁——这面墙的砖石是他亲自挑选的，混入了能吸收怨灵能量的黑曜石粉末，此刻却在发烫，像是被岩浆浸泡过。
“这墙不对劲。”许祈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他的板鞋在楼梯上踩出的声响比刚才沉了些，“温度在升高，而且……”他顿了顿，“你有没有闻到一股焦糊味？”
韩千鸣点头。那是能量核心过载的味道。他设计的核心本应稳定运转，像心脏一样为副本提供能量，现在却像失控的引擎，正疯狂吞噬周围的一切。
他们都知道，接下来要面对的，很可能是这个副本里最可怕的秘密。而那个秘密的背后，或许还隐藏着更多他们不知道的、关于彼此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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