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如望举着手,胳膊都快酸了,也不见萧时璋有动作。
他怎么还不吃?周如望心里七上八下的,难不成自己又会错意了?
皇帝可真难伺候。
他正准备讪讪收回手,却见萧时璋垂下眼,微微低头,张嘴咬了一口。
糕点的碎渣簌簌掉了几点,落在周如望的手心里。
一股甜味从齿间弥漫开,萧时璋慢慢咀嚼着,目光却始终落在周如望脸上,将他微微蹙起的眉心、颤抖的睫毛、紧抿的唇角尽收眼底,眸底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悄然涌动,越来越深。
周如望见他吞下糕点,顿时松了口气,悬着的心稍稍落下。
三两下将手里的八珍糕喂完,他正要伸手去拿下一块,却被萧时璋出声喊停。
“朕不爱吃甜食。”
周如望:?
您方才不还吃了一块么?
但在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注视下,他半个不字也不敢说,只能默默收回手。
见周如望缩着手不动,萧时璋忽然开口问道:“你也不爱吃甜食?”
这问题问得周如望一愣,随即乖乖应道:“臣爱吃的。”
萧时璋一向冷冽的话语中似乎藏了淡淡的疑惑,“那为何不动这糕点?”
周如望:??
这糕点……原来是专门为他准备的?!
他顿时惊得双眼圆睁,看着盘中那些精致诱人的糕点,竟像是瞧见了什么洪水猛兽。
陛下这是怎么了?好端端的怎会突然对自己这般……和颜悦色?
难不成这糕点里有毒?可方才陛下也吃了,理应是无毒的才对。
正胡思乱想间,见他迟迟不动,萧时璋竟亲自拿起一块糕点,递到了周如望嘴边。
周如望:???
陛下今日莫不是受了什么刺激?
他心脏怦怦狂跳,犹犹豫豫地闭上眼,像是要赴死一般,颤抖着张开嘴,轻轻咬住了糕点的一角。
很甜,周如望却吃得心惊胆战。
萧时璋瞧着他脸上那副如临大敌的模样,脸色渐渐沉了下来。
在这小兔子眼里,自己递过去的糕点,竟像是穿肠的毒药不成?
“既然不愿吃,便罢了。”萧时璋冷哼一声,将剩下的半块糕点丢回盘中,瓷盘发出“哐当”一声轻响。
哎,都吃一半了!
周如望的目光不由自主追随着那块糕点,心里有些不舍,其实这糕点的味道当真不错。
“陛下,它、它很好吃的,臣愿意吃。”他怯怯地抬眼,偷偷瞄了萧时璋一眼,爪子按在矮几上,有些跃跃欲试。
萧时璋半靠在软榻上,沉默了几息,随后扬扬下巴,淡淡道:“吃吧。”
周如望见他似乎没有真的动怒,这才松了口气,连忙拿起那半块被丢回的八珍糕,飞快地咬了一大口。
他双颊被软糯的糕点塞得满满的,随着咀嚼的动作一鼓一鼓。
萧时璋的目光仿佛被黏住了一般,一错不错地落在他脸上,尤其落在了那沾了细碎糕屑的双唇上,喉结不自觉地轻轻滚动了一下。
这只兔子乖顺起来的时候,倒真让人移不开眼。
虽然胆子小了些,像只稍有声响就会缩成一团的毛球,但这样养在身边,倒也解闷。
他看着自己的眼神里虽还有怯意,却已没了初见时的抗拒,甚至会笨拙地揣摩自己的心意。
这种由警惕到顺从的转变,让萧时璋心底泛起一丝隐秘的掌控欲。
这是属于他的,就该这样乖乖待在他身边,眼神里就只能映出他的影子。
思绪漫开,萧时璋忽然想起幼年时那只猫。
那时他十岁,在宫墙根的枯树丛里,撞见了那只通体雪白的猫。
它浑身裹着污泥与落叶,缩成一团瑟瑟发抖,一双蓝宝石似的眼睛瞪得溜圆,见有人靠近,便弓起背发出“哈——”的威胁声。
他不顾身后侍从的劝阻,径直蹲下身,伸手将那团脏兮兮的小东西从树丛里抓了出来。
尖利的爪子立刻挠在他手背上,留下几道血痕,可他抓得更紧了,任凭那小东西在怀里疯狂挣扎,也没松开分毫。
那时只觉得,这只困在宫墙里狼狈不堪的小家伙,倒有几分像困在牢笼里的自己。
不知这猫在宫墙缝隙里流浪了多久,野性子格外烈。
喂养的头几日,它见人就抓,喂食时甚至会扑上来咬人。
每一日,他的手背、小臂都会添上不少新伤,却始终没让侍从把它丢出去。
约莫过了一个月,白猫终于渐渐放下戒备,甚至会对着他撒娇。
可有一日,他从太傅那儿回来时,正撞见那白猫对着送茶水的小太监竖起尾巴,亲昵地绕着对方裤腿蹭来蹭去,甚至还在地上打滚,露出雪白的肚皮。
撞见那一幕,他瞬间就冷下了脸,周围侍从跪倒了一片。
唯有那只白猫毫无察觉,还在对着小太监撒娇。
那时他仅有一个念头——
原来它并非只属于自己。
自那日后,他将白猫关在了寝殿里,不许任何人靠近,更不准旁人触碰分毫。每日的喂食、换水,全由他亲自动手
他以为这样,这只猫就会完完全全属于他一个人。
可没过几日,寝殿里紧闭的窗棂被撞开了一道缝隙。
那只白猫,终究还是跑了。
萧时璋的目光沉沉落在周如望身上,看着他咬着糕点的乖顺模样,掩在袖袍中的手不自觉摩挲着玉瓶光滑的表面。
这一次,绝不会让你有逃跑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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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事为何不向我禀报?!”
随着怒斥,案上的东西被通通扫落在地。
跪在地上的下属浑身颤抖,额头死死抵着地面,声音也抖得不成样子,“是、是辛家的人半路拦截了消息,属下实在不知他们竟胆大包天,敢绑走周公子……”
阶上,徐墨生一袭青色长袍却衬得脸色愈发阴沉,他居高临下地看着地上的人,声音阴沉:“我早就说过,让他们不准碰周如望!”
下属哆哆嗦嗦地不敢说话。
徐墨生沉沉吐了口气,只觉得太阳穴突突直跳,疼得厉害。他踉跄着后退几步,跌坐回木椅中。
一旁沉默许久的林余见他死死抵住太阳穴,便轻步上前,语气温软:“公子,我给您揉揉。”
几根葱白似的手指缓缓朝徐墨生的额角靠近,眼看就要触上,却被他偏头躲开。
林余的手僵在半空,愣了一瞬,随后慢慢垂下,那双素来温婉的眸子像被浓雾罩住,渐渐暗了下去。
徐墨生直起身,强忍着太阳穴的刺痛,冷冷问道:“周如望怎么样了?那两个辛家的人,可有伤他?”
“属、属下只打探到辛家那两人绑了周公子,只是后来便没了踪迹。如今周公子正在皇帝身边,应当……应当是无碍的。” 下属的额头渗出冷汗,顺着脸颊往下淌。
“应当?” 徐墨生的眼神骤然变得阴鸷,甚至还隐隐有几丝疯意,“我要他毫发无损!”
他身后的林余浑身猛地一僵,垂下的手死死攥成拳,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徐墨生闭了闭眼,沉沉吐气:“你再去探,若找到那两人,绑回来见我。”
下属应声后匆忙退下。
室内重归寂静,徐墨生转眼看向林余,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林余,与辛家联络的事,往后交由你负责。其他人,我信不过。”
闻言,林余那双黯淡的眸子骤然亮起一点微光,他微微颔首,声音轻柔:“好。”
徐墨生说完,又向后靠回椅背,单手捂住眼睛,发出一声极轻的、带着倦意的叹息。
此时林余又缓缓抬起手,指尖带着几分试探地碰了碰他。
察觉到对方没有躲闪,他才大胆起来,伸出双手,轻轻按上徐墨生的太阳穴,指腹带着恰到好处的力道揉捻着。
指尖触到对方温热的肌肤,林余难掩心底的激动,唇角悄悄扬起一抹极浅的笑意。
好在他站在徐墨生身后,所有的情绪都藏得严严实实,不会被窥见分毫。
然而,眼前这个让他魂牵梦萦的男人,嘴里吐出的话却再次让他的笑容瞬间凝固。
“你派人去盯着周家,” 徐墨生双眼仍合着,声音沙哑,“看看阿望何时回府,若回去了,立即向我禀报。”
林余的眸色一点点沉下去,甚至浮起几分恨意,可出口的声音依旧温软,“好,公子放心,阿望他不会有事的。”
“啪——”
蓦地,徐墨生挥开他的手,目光发冷地看向他,语气中带着警告:“我说过几次了,不准叫他阿望。”
林余像是被这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踉跄着后退半步,一双眸子盛满不安,怯怯道:“公子,我知错了。”
沉默须臾,徐墨生移开视线,声音倦怠:“你出去吧。”
林余垂着眼,往外走。
阿望,阿望,阿望……
你心里为何就只有一个周如望?!
他死死咬着后槽牙,那张温柔的脸庞在无人的廊下渐渐扭曲,眼底翻涌着浓烈的嫉恨。
周如望,我迟早会杀了你。
林余刚拐过墙角,便被一个身影堵住去路。他抬眼一看,正是方才在徐墨生面前瑟瑟发抖的下属。
“林公子,” 那人搓着手,脸上堆着谄媚的笑,“事儿我给您办成了,那报酬……”
林余冷冷地看着他,语气平淡无波:“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
对方顿时挑了挑眉,语气带上几分威胁:“哟,林公子这是想赖账?当初可是你私下找我,要我拦下辛家人的口信,不准向徐大人如实禀报的。你说,我若是把这事儿捅到上头去,会怎么样?”
林余轻笑一声:“告发?那也要看你有没有这个命。”
“你?!”
话音未落,一道寒光乍然闪过。
下一秒,对面那人捂着脖颈,眼里满是不可置信,鲜血从指缝间汩汩涌出,最终无声无息地倒在地上。
林余缓缓收回短刀,蹲下身,在尸体的衣襟上仔细擦了擦刀刃上的血污,才将刀收回鞘中。
“只有死人才能真正保守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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