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鞭风倏忽停下,慕成玉将长鞭甩在地上,眸光转向萧时璋。
一旁隐于暗处的黑衣侍女上前几步,递上干净手帕。
慕成玉拿过,随意擦了擦脸上猩红的血。
“璋儿,方才那出戏我演得如何?”
“甚好。”
慕成玉得意地扬眉,气焰张扬,“若还需演戏尽管叫我,正愁无聊,好打发打发时间。”
她旋身坐于一旁的椅上,双臂环于胸前,大大咧咧地叉开腿。
萧时璋挑选出未曾使用过的长鞭,将其浸到盐水之中,眼神落在了那血肉模糊的身体上,那上面伤口纵横,正源源不断流出脓血来。
他微微蹙眉,脑中忽然闪过那团瑟瑟发抖的雪白小兽。
“云二。”
那头,云二正吊儿郎当地斜靠在墙上,眼神轻佻地冲着其中一名黑衣侍女勾了勾,然后换来一个无语的白眼。
听到主子声音,他差点没站稳,慌忙站直了,回道:“属下在!”
萧时璋幽幽的眼神递过来,双唇轻启,“你来。”
云二被他主子那眼神盯得头皮发麻,赶忙过去接下长鞭。
萧时璋走至方桌另一侧坐下。
慕成玉见他走来,饶有兴趣地看着他。
“说说吧,刚刚那出戏……”她单手支着下巴,一双凤眼狡黠地眯起,“是演给谁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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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睡了多久,耳边传来隐隐约约的话语声。
周如望餍足醒来,却意外听见了自己那老父亲沙哑稳重的嗓音。
“……老臣身体康健,谢陛下挂念。”
父亲为何在此?
周如望动弹了一下,发现自己躺在温热掌心中,头顶传来萧时璋冷如玉石的声音。
他竖起耳朵倾听两人对话。
“那便好,昨夜听闻周卿府上急传太医,朕属实担心。”
周如望心中一紧,府上传了太医?难不成是因为自己失踪再次把父亲气倒了……
他内心愧疚,才叹出一口气,便感受到自己脑袋被摸了摸。
周如望晃了晃脑袋,甩开对方的手。
摸我干嘛!
“惹陛下忧心,臣惶恐。”
翰林院之首——翰林学士周冠清拱手,心中诧异,猜疑不定。
陛下召他前来,绝非只是如嘴上所说担忧身体,莫不是朝上又有人弹劾他?
近日朝上不知怎的多了些对他咄咄逼人之士,他半生谦逊、待人容忍,难道当真是无意中招惹了祸端?
他心中不停猜忌,顿时汗流浃背。
“朕听闻……”皇帝沉声开口,“周卿爱子考中进士,还未入翰林当差?”
被拢在掌心的周如望闻言一愣,怎么忽然就提起他了?
周冠清左右想不通陛下这话头为何要绕到自家小儿子身上。
他试探回道:“回陛下,犬子能得三甲之位,不过侥幸。”
萧时璋轻笑一声,道:“朕观周公子策论,见解独到,不失为一块璞玉。”
周冠清隐隐觉得不妙。
果不其然,下一秒,皇帝悠悠开口道:“不如让他入御书房当值。”
周冠清身躯一震,颤颤巍巍地掀袍跪下,“此子自幼被家人溺爱,性格跳脱不羁,虽读了些圣贤书,却不知世事冗杂,怕是会冲撞了陛下!”
萧时璋冷笑,“怎么,朕还会怕他不成?”
“陛下!恳请陛下容臣严加管教,使其褪去浮躁之气。若过早授任,恐误陛下重托!”
萧时璋笑意微敛,眸色渐渐阴冷,道:“朕不过让他当一个小小侍书,又不会吃了他。”
周冠清跪伏在地,额头几乎贴住冰冷砖块,“臣并无此意,只是——”
“你想抗旨?”
周冠清立即噤声,手掌贴地,不断轻颤着,“微臣……不敢!”
他们二人一来一回,气氛压抑沉重。
周如望从未见过这般场面,前世他考中进士后,便入了翰林,成了翰林院编修,中间哪有这样的曲折。
见平日疼爱自己的父亲现今伏身眼下,他心脏揪紧。
周如望从萧时璋手中蹬腿跳下,冲向父亲,却被一把拽住了后腿。
他蹬了蹬那只烦人的手,但也只能无力地被拖了回去。
一只大掌蒙头罩下,丝毫不顾他在其中胡乱挣扎。
“周卿起来罢。”
皇帝的声音听着似乎缓和了一些,周冠清颤巍巍被一旁的禄安扶起,一把老骨头咔哒咔哒地响。
“谢陛下。”
“明日便叫侍书过来。”
皇帝发话,周冠清只能行礼应答,接着恍恍惚惚地被人搀扶出去,完全听不见身后吱哇乱叫的兔子音。
老父亲心酸抹泪,当差是一回事,还没找到人又是另一回事了。
他仰头望天。
如望啊,你再不回家,我们可要人头不保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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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了父亲却不能随他回去,居然还莫名其妙当了个侍书。
周如望愁眉苦脸地趴在御案上。
更可恶的是,狗皇帝总是作弄他,他尾巴不知被揪了几回!
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变回人身……唉。
他愁了片刻,随后又爬了起来。
趁着那精怪安分了些,没有再发布什么奇奇怪怪的任务,他应当想办法逃离皇帝魔爪才是!
若自己明日未能前来御书房报道,父亲怕是要受罚。
周如望想着便又振奋起来,琢磨着逃跑计划。
然而,夜幕降临,周如望仍未逃出生天。
他生无可恋地躺在寝殿的塌上。
没想到这皇帝居然如此喜爱动物,盯他盯得死紧,连就寝都要把他带到寝宫里。
这还怎么跑啊!
周如望仰面瘫成一片,看到了头顶那扇未阖的窗棂。
嗯?
窗外夜幕黑沉,皎洁月光洒在窗下。
一个白团子吃力地扒着窗沿,小短腿奋力猛蹬。
周如望尝试了数百次,总算让他想办法够到了窗沿。
胜利近在咫尺!
然而令他没想到的是,安分了半天的夺命怪声骤然响起。
【滴——惩罚时间结束,毛茸茸身份失效】
周如望眼前庞大的窗棂忽地变小,根本来不及反应,他便摔在了地上。
背脊摔得生疼。
想着那熟睡的皇帝,他死死咬住了下唇不让自己痛呼出声。
岂料电光石火之间,一把冷光乍现的剑就抵上了他的脖子。
周如望愣住,再颤巍巍地抬眼。
完了。
萧时璋居高临下地俯视,地上那人只着了一件轻薄的白色纱衣,衣袍散落,修长双腿暴露在外,月光散落下来,显得双腿更加莹白。
他冷声开口:“你是何人?”
周如望心脏跳得飞快,咽下一口唾沫,极力稳住心神。
他此时该说什么?
先是如实相告身份,然后……然后编点什么。
“不说?”手持长剑的皇帝像是不耐烦了,“那便死吧。”
“陛陛陛下!”周如望惊慌地瞪圆了眼,“草、草民为翰林学士之子,名为周如望……”
萧时璋垂眸看他,并无言语。
“入夜前来,是、是因为……”
……因为什么啊!原因他还没想好呢!
周如望感觉自己好似回到被教书先生训话的时候,那时为了避免逃晨读的惩罚,他愣是绞尽脑汁编了数十个理由。
皇帝的目光越发锐利。
周如望眼睛一闭,硬着头皮。
“因为草民患有不治之症!”
头顶,皇帝轻呵了声,“不治之症?”
周如望眨巴了一下眼睛,道:“对、对啊,患有梦游症!一入眠便没了意识,常常做出一些匪夷所思的事情来,家里人也时常因此苦恼。”
萧时璋微微挑眉,“翰林学士的府邸离朕的寝宫很近么,竟能游到朕这里。”
周如望心一紧,完了答错了。
“既然不愿说实话……”萧时璋将剑锋抵在眼前之人的喉间动脉上。
“等等!陛下!我说我说!”
周如望胆战心惊,那剑只消再进半寸便能取他性命。
他面如死灰,结结巴巴道:“是、是因为草民……倾慕陛下许久,得、得知明日便要来御前当值,夜里激动万分,于是便……”
那剑动了动,周如望便立即噤声不敢多言。
他敢冒险说这番话,全因前世他曾听过翰林院同僚嚼舌根,说是陛下从不临幸后宫佳丽,身边却时常有一些长相清俊的门生相见,连那些侍读也皆是容貌绝佳。
说不定……有断袖之癖!
周如望此刻也只能赌一把。
锐器抵在了下颌处,周如望被迫仰起头,脖子拉长成一道弧线,他对上萧时璋的双眼,只觉得那双眼睛藏着像是能把人吸进去一样的黑,他不敢多瞧,努力将视线落在皇帝双眉之间。
抬着剑的那人也不嫌手酸,沉默地将目光细细在周如望脸上描摹。
“于是你便夜里潜入?”
周如望双唇轻颤,说:“是……”
僵持须臾,长剑跌落在地,发出铿锵铮鸣之声。
周如望陡然瘫软倒地,心脏仿若要炸裂开,止不住地狂跳。
他缓了几口气,抬眼却发现皇帝始终沉沉看着自己。
“既然你说倾慕于朕。”
周如望后背发凉。
“那便过来。”萧时璋转身朝着龙床走去。
周如望犹豫不定地撑起虚软的身体,走了两步,却发觉不对劲。
他尾椎处那怪异感是怎么回事?随着轻纱摩擦,那里竟泛起一阵阵酥麻感。
周如望下意识将手绕至身后,谁料刚摸上那一小团新长出来的东西,一股直击灵魂的颤栗感猛地就窜了上来。
他腿一软,膝盖重重磕在了地上。
在竭力忍耐之下,他才没有让喉间的软音溢出来。
萧时璋清冽的声音自上方响起,“怎么?”
周如望克制住身体不自觉的颤抖,轻声道:“回陛下,草民……”
他呼吸微颤,忍了忍,继续说:“……一时没站稳。”
萧时璋眯起眼,脚边这人分明颤抖得厉害,好似在忍耐着什么。
他的目光落在那薄背上,轻纱薄如蝉翼,周如望肩胛处微凸的骨节清晰可见,沿着脊椎描摹下去,甚至能看到腰际两侧若影若现的凹陷浅窝。
再往下……
那貌似是一团不属于人类的东西。
萧时璋眸色发沉。
周如望半天起不来,恼羞成怒,喋喋不休地吐槽起那精怪。
【兔尾是化身毛茸茸的后遗症,一定时间后将自动消失】
周如望双唇紧抿。
此次重生机会与精怪应当脱不开关系,若没有它,自己或许无法重来。
因此,他忍!
周如望咬牙忍耐那种万般敏锐的感觉,正要蓄力爬起来,一只大掌忽地握上了自己的胳膊。
微热的掌心与皮肤相触的瞬间,周如望又双腿发软,一时站不稳,向前倾倒。
他紧紧闭眼,以为自己要与地面进行亲密接触,没想到落入了一个怀抱里。
一只有力的胳膊十分顺畅地搂上了自己的腰,周如望瞳孔震颤,用发软的手极力推着眼前的胸膛。
“……陛下!”
更可恶的是,那只罪恶的手竟然直接摸向了那可怜颤抖的兔尾!
“!!!”
周如望终究还是没忍住,喉间发出难堪的声音。
手心里的触感极其美妙,毛茸茸的小球被萧时璋夹在指缝间,他五指慢慢收紧。
“陛下……您放开!”被对方捏着尾巴,让周如望有种被牢牢掐住后脖颈的感觉。
萧时璋的眼底诡谲、暗流涌动,阴鸷地享受手心的触感与怀里人的颤抖。
“说出你的秘密,便放过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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