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曳以为韩君思给他再系一圈手套是双层保险，以防他做手脚逃跑。然而当这架军用飞行器发动，驾驶舱剧烈震颤起来，银色手铐锋利的边缘也随之在手套上划出细小的裂痕。
封曳低头观察，手铐是固定在驾驶舱门上的，座位周围一圈还有可以升起的挡板，根本就是个关押犯人的位置，因此飞行中震颤的手铐不断割伤皮肤，这大概是某种惩戒。
【韩君思人还挺好的嘞。】
系统震惊：【宿主，他都把你拷起来了。】
【你也不看看我干了什么，他把我枪毙了都情有可原。】
【那也是。】系统时而通人性，时而又不通了。
飞行器跃入空中，午后阳光斜射进来，致使指挥屏反着光，前方士兵焦急的声音断断续续传来，汇报着纪念馆混乱的情况。
几乎全城最好的安保与医护人员都被调到主干道处理那场飞行器相撞的事故，然而几分钟后，纪念馆就发生了绑架案。先是纪念馆外发生了爆炸，接着里应外合，不知用了什么手段混入的极端分子绑架了工作人员和学生，要求交出「先生」的遗物。
“中央展厅情况如何？”韩君思开口问。
封曳拧眉。
“中央展厅已经紧急关闭，没有您和翟于书区长的指纹无法打开。”
“疏散人群，严防通往中央展厅的道路......”韩君思声音微顿，高阶哨兵的警惕性让他觉察到了来自向导外溢的精神力，然而在这被阳光通照的小小驾驶舱内，金雕的视力也无法第一时间看见对方的精神体。却能感受到被无数只眼睛注视着。
韩君思只停顿了半秒，便继续道：“......必要的情况下，一切都可以牺牲。”
封曳的心彻底沉了下去。
他想起那个著名的辩题，博物馆着火，你会先救猫还是蒙娜丽莎？而此刻这个辩题似乎没有讨论的必要，所谓救世主的遗物价值高于传世艺术品，而平民的性命也许还比不上猫。
通讯暂时断开，驾驶舱内只剩机械轰鸣声。韩君思抬眸，向导眸色太黑，在玻璃上清晰地反射出来，他看着他的眼睛开口：“「先生」的精神力如果溢散，会造成更多的伤亡。对于人质的解救，警方会尽力。”
韩君思本不需要解释，年轻的在校生向导没有资格听到少将的亲口解释。但是封曳不一样。
韩君思已经观察封曳很久。
优秀的向导比哨兵更难得，哨兵可以训练，可以调教，但向导不行，他们被天赋所限制。不仅如此，哨兵天性中的慕强使得他们几乎只会臣服于比自己更强的向导，仅仅只是能力相当很难满足哨兵。韩君思本人便是例证。
上一个远近闻名的天才向导苏过闲是科学院首席的亲儿子，地面军无法为己所用，但很快他就发现了第二个，比苏过闲更有天赋，也比苏过闲更加难以捉摸。
每年研学时的模拟演练韩君思都会观看，宋月笙自以为完美的作弊行为在他看来漏洞百出，想必在云顶校长张韵的眼中也是，但他们没有人出面阻止。韩君思便知道，张韵和他有着同样的想法，要试一试封曳。
结果没有让他们失望。任何超出预料的意外，终会被封曳拉回他的控制之中。给人以恐惧与压迫是拙劣向导的虚张声势，顶级向导带来的是让人安心的掌控感。
也是因为这样的先入为主，让韩君思在与封曳的每一次接触中都是相当纵容的态度。这其中最主要的原因当然是为地面军招揽不可多得的人才，但其次......他想起自家侄子擅作主张的猜想，无意识捻了捻指腹，平静深远的眸色微动，难得在工作中产生一瞬分神。
【我要收回刚刚对韩君思的评价。】封曳移开和韩君思对视的目光，感觉很不爽，【在“一切皆可牺牲”的前提下，谁信他们会尽力？】
【不过宿主，情况确实很危险，「先生」的精神力太强大，不要说被极端分子利用了，只是存放不当都会造成难以预计的后果。】
【所以他为什么要留一缕这玩意，为了装b吗？】
【......】系统沉默。
飞行器降落在了纪念馆前。爆炸后留下的焦黑圆坑阻断了通往大门的路，纪念馆大楼一共七层，伫立在海边，存放「先生」遗物的中央展厅在最高层。
警用飞行器将纪念馆团团围住，谈判专家正在喊话劝阻绑匪，然而绑匪只是重复一句话：“把「先生」还给我们！”
天台上被枪抵住咽喉的少女有一头阳光下泛着金光的小麦色长发。封曳的心脏微颤，却也并不意外。他知道云溪一定会冲在最前面，而她本来不应该出现在这里。
封曳没有将时间浪费在愧疚上，他轻轻吐出一口气，冷静下来飞速思考。他忽然想起苏过闲那两条莫名的消息，精神力顺着指尖流淌而出，蓝色蝴蝶悄然飞向纪念馆。
飞行器刚刚降落，韩君思听见手铐发出轻响。
“剩下的三名绑匪和九名人质在七层的储物间里，三名绑匪分别是S级向导，S级哨兵和A级哨兵。”
韩君思回头看向封曳。
向导被铐住了无法动弹，因此姿态放松地坐在座位上，他继续说道：“人质和绑匪都中有一名伤员，已经经历过一番缠斗，此时突破营救，胜算很大。”
“军方只负责「先生」遗物的安危。”韩君思说。
“警方负责人质的安危？还是负责演一出尽力而为？”封曳反问，他不给韩君思回答的机会，继续道，“韩少将带我来，不正是想看我能逼警方演到哪一幕吗？”
韩君思并无被戳破心思的窘态，他看向依然围着纪念馆团团转的警用飞行器，眸色冷静无情：“是，我很期待。”
“用人命搭舞台是吗？”封曳怒极反而更加冷静，他勾唇轻笑了一下，“那我不会让韩少将失望。”
随着向导最后一个字的话音落下，纪念馆内突然传来高昂的警报声响，这是来自中央展厅的警报声。
韩君思神色一震，坐直身体按下通讯：“汇报展厅情况！”
“报告长官，展厅里有人......不是，有东西在试图开门！”
太阳逐渐西斜，火红的余晖扎进驾驶舱内，折射出刺目的光芒。封曳放轻声音，吐字清晰：“救人。”
【天呐宿主，你......你怎么做到的？】系统机械的系统音都开始结巴。
【......我不知道啊！】封曳和系统的交流再维持不住一点冷静，【我说我的精神力莫名其妙被吸进去了你信吗！】
时间倒回十分钟前。
封曳是当着苏过闲的面抽中签的，因此在苏过闲的认知中，封曳无疑会去纪念馆。苏过闲发来消息的时间，本该是封曳到达纪念馆的时间。
封曳猜想，苏过闲提前知道了绑架会发生。而之后封曳无法再联系上苏过闲，可能性最大的情况就是，苏过闲在绑匪实施罪行之前进入了纪念馆，和绑匪发生了正面冲突。
蝴蝶精神体仅有C级，产生的精神力波动与没有向导能力的普通人区别不大，小心钻入纪念馆中没有引起注意。
封曳果然发现了苏过闲。
红发向导肩上一片鲜红，不知是自己的血还是别人的，因为他对面的绑匪哨兵几乎已经是出气多进气少。苏过闲的后颈被另一名哨兵顶着一把枪，他的红狐精神体死死缠着绑匪向导的脖颈，绑匪向导的枪则指着角落里缩成一团的九名学生。狭小的储物间中形成了墨西哥僵局。
如果苏过闲是为了来找自己陷入这样的境遇......封曳有点感动。
但是此刻他潜入的精神力仅有C级，贸然行动打草惊蛇只能帮倒忙。蝴蝶因此继续振翅，来到重兵把守的中央展厅前。
漆黑的大门紧闭着，士兵们紧张的呼吸声清晰可闻。蝴蝶沿着天花板小心地飞到门头处，绕了两圈，没能找到一点缝隙。
此时封曳已经听见韩君思开口说他很期待，怒火爬上封曳的心头。他想，那位「先生」如果真的是救世主，是神，如何会让他庇佑的人民牺牲性命来保护自己？
这个念头产生的刹那，封曳忽而感受到一股巨大的吸力，蓝蝶瞬间消失在门前。等封曳再次恢复意识，蓝蝶已经身处展厅内。
还没有看见那缕属于「先生」的精神力在何处，蓝蝶立刻警惕地扇动翅膀，本能想要逃离。然而预想中强势危险的精神力压迫并没有出现，蓝蝶小心地转了一圈，终于看清楚这珍贵的遗物。
任何人见到它，第一反应都会觉得美丽。
它如星辰般闪烁着散落在一个粗壮的圆柱形玻璃器皿中，又如溪流般缓缓流动，呼吸，眨眼。一时间，所有的紧张，焦虑，疑惑都消散了，它是如此温柔，包容，平静。
让人不自觉地想要靠近，沉睡在它的怀中。就好像......本该如此。
蝴蝶停在玻璃上，它像找到了所属之地，蓝色翅膀散发着月光似的银辉。仅有一瞬幻觉般的安宁之后，星辰忽然急速旋转，变换，形成湍急的水流涌入蓝蝶。蝴蝶开始迅猛成长。
封曳终于清醒过来，他猛地操纵蓝蝶飞离，像从停滞的时空中逃离，感官重新运作，时间又开始流动。封曳惯性地对着面前的韩君思说完刚刚想要说的话。
然而在展厅内，即使封曳极快地做出了反应，小小的C级蓝蝶已经瞬间成长到了半人大小，轻轻扇动翅膀就掀起巨大气流。
什么情况，封曳心想，他不会是不小心吸收了不属于自己的能量要爆体而亡了吧！
封曳惊慌失措地操纵蝴蝶往门口飞去，强大的精神力流动开来，刺耳警报声顷刻响起。
恐惧。
封曳清晰地感知到了浓烈的恐惧情绪，从门外的士兵身上，从外围的警方身上，从绑匪身上，从面前韩君思的身上。这些战栗的情绪波动簇拥着环绕在封曳的四周。
如果在害怕的时候发现周围的人比自己还害怕，反而会冷静下来，尤其是这个害怕的源头还是自己。
封曳立刻意识到，这明明是对自己有利的情况。
蝴蝶不再慌乱地扇动翅膀，它用力撞击了一下紧闭的大门，警报声更加急促地响起。
而飞行器内，被手铐拷住的向导开口命令：“救人。”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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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第 4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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